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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最溫馨感人的家庭散文《日不落》。

太陽永遠不會落下。作者:余光中

壹元老港幣上有壹只獅子,戴著皇冠控球,姿勢很威武。但1年7月以後,香港回歸中國,金冠就黯然失色了,地球儀也不能自稱世界了。伊麗莎白二世在位四十五年,正好等於第壹次。在兩個伊麗莎白時代之間,大英帝國延續了400多年,相當於漢朝。在全盛時期,這個帝國的屬地——藩和運河軍港,到處都是水陸空球,是帝國前所未見、號稱“日不落之國”的天下四分之壹。

而現在,夕陽帝國在香港閃耀著最後的晚霞。“鄉下日不落”將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家裏日不落”。

冷戰時代後,世界日益開放,交流頻繁,旅遊便利,信息發達。這個世界真的要變成地球村了。於是同壹個家庭離開了家鄉,回到了井邊,分散到天涯海角,日夜顛倒,比起寒暑,成了“日不落家”。今年,我們的四個女兒,兩個在北美,兩個在西歐,離開了島上的父母。壹家分五國,妳醒我睡,不可同日而語,也成了“日不落家”。

少女紀珊在法國待了五年。她先在翁熱學習法語,後去巴黎學習廣告設計。她似乎有壹些高盧風味。我的英語水平不低,但是我家的法語發音經常被她糾正。她善於模仿人的語氣,用滑稽的手勢,經常逗媽媽和姐姐們開心,但輕飄飄的,她就笑了。可想而知,她的笑話大多取自法國經驗,法國男人首當其沖。馬塞爾·瑪索是她的偶像,壹度讓她想學啞劇。但是,她也把設計學得很好。我翻譯的王爾德喜劇《理想的丈夫》是她做的封面。現在她住在加拿大,壹個人掛在溫哥華南郊。和我們的時差是早八個小時。

大女兒姍姍在堪薩斯讀完藝術史後,壹直留在美國,做了很長壹段時間的紐約人。大都會有很多美術館和展覽,所以妳可以盡情地欣賞。姍姍也沒閑著。《現代藝術論》兩卷本的長篇版,是她的《業余時間》和《廚余》的翻譯和延續。中國畫家在東海岸發表畫作,多次請她作序。看來她也參與了我的“序列災難”,成了“家族麻煩”。雖然苦,但沒有白費。她已成為母親。男孩四歲,女孩不滿兩歲。就導師而言,小男孩壹邊揮舞著恐龍和電魔兵,壹邊隨口喊出梵高和蒙娜麗莎的名字,集考古、科技、藝術於壹身,是個博覽群書、背得滾瓜爛熟的頑童。四姐妹中,姍姍來得最早。在生動的回憶中,她是第壹只小烏鴉,壹只小烏鴉啼叫,所有的小烏鴉都有反應,帶來了日後飛八只小辮子的興奮和繁榮。但這些年來,她離開我們的時間最長,有了孩子後回臺灣對她來說也是最難的,只好將就“足不出戶”,不方便經常回娘家。她和她姐姐之間隔著壹整個美洲大陸。時差早了三個小時。

嶽翎苗苗的大西洋向東航行了五個小時,到達了莎翁所贊美的“鑲嵌在銀波上的寶石”的故鄉。二女兒楊珊在曼徹斯特大學專攻華茲華斯。她正埋頭苦讀無數詩人的全集。她開心得滿頭大汗,還在詩人投下的湖區遊泳。華茲華斯是英國浪漫主義詩歌流派的主峰。年輕的珊珊在柏克萊寫了她的碩士論文,她爬上的就是這個崔偉。十年後,她去了華氏老家,在曼城寫博士論文,落地的還是雪頂。可以說她忠於自己的生活。世界上最接近飛輪海的女人當然是他的妹妹多蘿西·華茲華斯。其次,恐怕輪到我二女兒了。

年輕的Shan在英國學習了三年,她有英國口音。每當朋友到訪英國,她都責無旁貸地開車帶著乘客去西北部的坎布裏亞郡,飽覽湖區的美景。她成了華茲華斯的特工指南。如此執著,恐怕妳也無能為力。我經常勸尤山把她在英國的經歷,包括她在湖區的審美之旅,壹篇壹篇地寫下來,以免將來“留英”變成“留白”。然而她惜字如金,從不動筆,就像妹妹把法國的歲月藏在心裏壹樣。

雖然尤山遠在英國,但今年她似乎沒有那麽孤獨,因為她的三姐佩珊在比利時讀書,所以和她見面並不困難,也沒有時差。我們的三女兒思維敏捷,興趣廣泛,正在“換心”:她的三個學位分別是歷史學士、廣告碩士和市場營銷博士。所以我叫“劉三邊”。當她在香港中文大學學習時,她通過了鋼琴演奏八級,並壹度打算去美國主修音樂。後來擔任星島日報文教記者。所以我經常在飯桌上嘲笑家人:“在記者面前說話小心點。”

回到臺灣後,佩珊壹直在東海的工商管理系任教。多年來,她甚至將我行的三部名著翻譯成中文,發表在《天下》和《劉源》上。今年她去比利時做市場調研,覆蓋荷蘭和英國。據我父親說,她對消費的興趣不僅僅是學術上的,更是壹種愛好,尤其是對精品。她的比利時之行不僅看到了佛像和勞德斯的名畫,還品嘗了各種美酒。她更進壹步去了土耳其,聽著宣禮塔上悠揚的祈禱聲(下圖),那壹定是非常豐富的體驗。

世界已經變成了壹個地球村,這種感覺在看電視上的天氣預報時最為具體。臺灣省太熱,溫差小,當地氣象報道不夠生動,所以喜歡看其他地方的冷暖,尤其是涼爽的低溫。每次廣播到大陸各地,我總會找沈陽和蘭州“哇!零下十二度!樂在其中!”於是整個雪景迎面而來,感覺世界還是五彩繽紛的。

既然家分五國,氣候自然不同。事實上,四個女兒都在寒冷地帶。最北的曼徹斯特大概是北緯53度半,最南的紐約還是41度,都屬於高緯度地區。總之,四個女兒雖然緯度差12度,但是溫度壹樣,只有壹個冷字。年輕的山最怕冷,但曼徹斯特冷,欺人,讀不完的華茲華斯要苦讀很久,很難達到冷。相比之下,位於低緯度22.5度的高雄就暖和多了。就算寒流打進來,也跟英國的仲夏夜壹樣,得蓋好床。

黃昏是壹天中最敏感最脆弱的時候。天氣預報總是由近及遠,最後傳到北美和西歐,把我們的關懷帶到高緯度,聚焦陌生而友好的城市。奇怪,因為它是寒冷地帶。善良,因為那是我們孩子的所在。

“溫哥華還是零下!”

“暴風雪襲擊紐約,機場關閉!”

“倫敦好冷,曼徹斯特更冷!”

“布魯塞爾怎麽樣?類似嗎?”

坐在熱帶涼爽的椅子上,看著外國的天氣,我們總是這樣大驚小怪,不是因為沒見過雪,沒見過冰,也不是因為孩子還小,不知道保暖,更不是那些國家太卑微,不知道禦寒。只是因為父母老了,對女兒的思念之深,在記憶深處,在夢想的焦點,在黑幕潛意識的底層,女兒還是和以前壹樣的樣子,壹樣的笑容,永遠珍藏在天真無邪的童稚時代——所以天冷了,我們要為她們添衣,天黑了,我們就等著她們壹個個回來, 向熱騰騰的晚餐報到,向餐桌頂上的金色吊燈報到,讓所有的辮子都聚在壹起,讓所有的花瓣都聚在壹起。 每當我在意過去的時候,青春的快樂就止於這壹幕。

人的壹生有壹個半童年。壹個童年在我童年,半個童年在我孩子童年。童年是人生的壹個神話時代,很難考古,因為它是可疑的,部分是由父母決定的。錯過了童年,得到了第二次機會,那是我孩子的童年。年輕父親的快樂大概僅次於年輕母親。在廈門街黑暗的弄堂裏,我曾經是這樣壹個洋洋自得的年輕父親,四個女嬰裹著奶香味的繈褓,投入我幸福的懷抱。黑白分明,新造的靈瞳轉向我,盯著我的臉,不動也不眨,認真地看著我,似乎有點迷茫。

“好像不是那個(媽媽),這個(男人)。”她在用超語言的混亂感談論我,我更靠近她的臉,用超語言的微笑向她示意:“我不是別人,是妳爸爸,我愛妳,也許沒有妳媽媽那麽體貼,但也不會比她少。”她用她超然的直覺解碼了我的笑容,於是學著我的樣子,突然笑了。這是父女第壹次相視而笑,像風吹水,形成漣漪,卻不留痕跡。

對於女嬰的可愛和孩子氣,我們笑了。受到我們微笑和笑聲的鼓舞,小女孩也笑了。女嬰笑了,我們也笑著回答。當女嬰哭泣時,我們笑得更多。女嬰剛站起來,我們笑著鼓勵她。她又倒在了地上,我們笑著安慰她。四個女嬰馬戲團壹般壹個接壹個地滾到我家,然後爬、摔、搖、晃,撲進張穎的懷裏——她們的童年就是我們的“笑季”。

為了逗他們笑,我們做了鬼臉。為了教他們牙牙學語,我們先自己牙牙學語:“這是豌豆,那是蛋糕,昆蟲會飛!”“大人不屑而不敢做的幼稚的語氣和詭異的動作,我們在孩子面前是特權,但我們完全可以解放和表演。在壹個孩子真實的童年裏,我們找到了自己的假童年。鄉愁通常會在我們小時候再次發生,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壹半還是完全。

快樂的童年是互利的:壹方面,孩子長大後,向往童年的善良;壹方面,父母老了,懷念孩子的童年。因為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感情是最原始、最純粹、最強烈、最長久、最深刻的印象,即使歷經千劫也不可磨滅。坐在電視機前,看著天氣,想著那四個女人,我心裏經常浮現的是她們的童年,伸手去背她們,乞求擁抱,只因為那個畫面最讓我魂牽夢繞。

最讓我魂牽夢繞的第壹個漫長的夏天,是姍姍躺在白紗帳篷裏,任我搖著搖籃,眼睛依然仰望著我,窗外壹條巷子裏的蟬兒嘶嘶作響。是尤山從床上的洞裏爬出來,看起來像是地上的壹只小肥獸,這讓所有人都很驚訝,也讓所有人都笑了。她帶佩珊去看電影。她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打轉,閃著屏幕的反光,看起來那麽緊張專註,小手在我手裏微微冒汗。嵇山小時候害怕打雷和鞭炮。當壹聲巨響傳來,生成把她的哭聲埋在婆婆的懷裏,抽泣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們的媽媽是怎麽記得拍下每個女孩第壹次出現的照片的。可能是太密集太復雜等等,甚至要追溯到形成之前。不是形象,是觸覺。就是胎兒時期的倒立蹲,手牽手踢腿。

當壹切回歸本源,混沌初開,女嬰的生命從父親與母親卵子的巧妙相遇開始,這是所有愛情故事的雛形。從父親的身體開始;小蝌蚪就是小蝌蚪,只有幸運的才被母島接受。於是母女在壹起的十月因緣奇妙的開始了。母親把女嬰安頓在子宮裏,用胚胎餵養她,用羊水保護她,通過臍帶線神秘地和她說話,給她壹種模糊的安全感,給她心跳、脈搏、血型,直到大蝌蚪變成大頭寶寶,低著頭,雙臂交叉,蜷曲著,隨時準備推開生命的窄門,從母親的身體裏掙脫出來,用尚未哺乳的力量,鼓勵肺部撼動鬼神。

母親的慈愛遠在孩子會呼吸之前就開始了,所以中國人從孕婦的數量來計算他們的年齡。前十個月,雖然眼睛還沒睜開,但什麽都向媽媽要,欠的太多了。到了那壹天,同樣的生命必須分開,更要破胎徹底拆骨。在劇烈加速的陣痛中,我們掙紮著奪門而出。生日蛋糕的香甜,蠟燭的明亮,都是母親的鮮血付出的。然而,生產的大災難只是母愛的開始。以後母親的辛苦照顧,從抱到抱,從扶到推,從拉到舉,字典裏從來沒有過。《E-E》壹文說:“喪父母,生我。”其實,母親遠比父親更貼心,更勤勞。所以“郭娥”也說:“母親向我鞠躬,寵我,育我,護我,出入我腹。要報德行,就極其糊塗了?”其中,大部分是母親的善良。“我在腹內進出”這句話是對我媽最生動的描述。動物中恐怕只有袋鼠壹家比人類關系更好。

從前,四個女兒總在身邊,照顧她們,在她們肚子裏進進出出。我皮膚白皙,四個女兒都是遺傳的,所以小時候開玩笑的叫她們“壹窩老鼠”。在丹佛的時候,出差很久,壹窩老鼠都在我車裏,塞滿了後排。那情景就像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壹個籃子裏。我握著方向盤的時候不禁更加小心,但是壹家人在欣賞美景的同時,卻也心滿意足。在香港的十年間,熱湯熱氣騰騰,燈火闌珊。四只老鼠,壹只大老鼠和我組成了壹張桌子。壹度六嘴,美食,妙語,喋喋不休。

現在,壹窩老鼠散落四面八方,這樣的盛宴早就沒有了。剩下的家長只能在壹頓冷飯後,揣摩四地對國外天氣預報的冷暖。在中國,人們通過惡作劇和接電話來打招呼。我們真的每晚在電視上“問候”我們的四個女兒,這不是禮貌,而是包含了真情,因為中國人不習慣擁抱家人,表現出他們的善良,每次求助都被告知要加衣服。

經常是天氣預報後,媽媽打來的長途電話跨越大洋和大陸,直接撥到雪災的另壹邊“問候”,報告高雄壹家人的近況。比如我爸爸剛去墨西哥開會,或者她下周要去川大演講,她也要跟去。有時候她通宵打電話,打遍西歐北美,監聽四國,收集我們“足不出戶”的最新動態。

看著母親拖著電線,拿著話筒和九千裏之外的女兒說話,我突然意識到,這還是母女相牽,竊竊私語的習慣。但是,以前臍帶是用來和身體通話的,現在,電纜是用來向海外傳輸聲音的。

除了臍帶情結,我們還繼續寫信,附上照片或剪報,有時還寄包裹,供應書籍、衣物、藥品、隱形眼鏡等。到海外像後勤保障的前線。這種供給從來沒有停止過,就像當初,母親用胎盤給新生命輸送營養和氧氣:源源不斷的母愛,無盡的母愛,唉,永不枯竭。

所謂的善良,就是愛加上努力乘以時間,所以是因為積累而在增加和深化。所以《詩經》嘆曰:“欲報德行,必極惑乎?”

這壹切都是在姍姍第壹聲啼哭之前開始的。要想徹底,還得回到四十五年前,四個女嬰的母親第壹次見到父親的時候,神話的封面剛剛揭開,浪漫只是扉頁。當女嬰出生時,這將是壹幅美麗的插圖。第壹張圖是父親的育兒袋。第二張圖是母親的宮殿。第三張圖是育嬰床,在內江街道婦產醫院。第四張圖是壹個嬰兒筐,依次搖四個女嬰,但把她們變成了女孩,廈門街深巷的壹個古宅,而不是外婆橋。以後的插圖就不用我說了。

這個插畫,妳看,爸爸老了,還在海峽之夜的燈下寫詩。母親早早入睡,聞到鼾聲。她可能是在做夢,從前有壹窩老鼠跟她捉迷藏,後來就走散了,她累得壹時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