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藝術作品的雙重價值:技術與藝術
任何藝術作品都包含兩種價值:技術價值和藝術價值。技術價值指的是藝術家在壹件作品中使用的方法(技術熟練程度),藝術價值指的是藝術家在作品中註入和傳遞的主觀因素,如情感、觀念和思想(雖然觀念和思想在我個人對純藝術的理解中幾乎沒有占據什麽重要的位置,但確實是從屬於與技術價值完全分離的主觀因素的範疇)。
在視覺藝術中,技術價值包括以下兩個方面:1。現實的再現技巧,即繪畫中的寫實技巧;2。對材料的掌握。比如油畫和水彩畫的材料就有很大的不同,在應用上的技巧也有所不同。歐洲從文藝復興到印象派時期的繪畫具有非常高的技術價值,因為這壹時期的所有作品都因為透視、光影、人體解剖學等學科的完善而具有非常逼真的現實效果。在材料的使用上,油畫自文藝復興以來逐漸成熟,為寫實表現創造了條件。因此,就寫實技巧而言,從文藝復興到印象主義的歐洲藝術作品無疑具有巨大的價值。
藝術品的藝術價值是壹個非常模糊和主觀的概念,其標準也是五花八門,見仁見智,隨時代而變。曾經,藝術是完全任意的,沒有標準;曾經,技術價值幾乎完全成為唯壹標準;曾經,藝術作品的思想性被視為高於壹切;曾經,技術的價值被貶低到壹文不值的地位。所以藝術價值的爭論似乎是效率最低的,藝術價值的定義也是有史以來最主觀武斷的,基本上100%因人而異。毫不誇張地說,藝術作品的藝術性實際上反映了藝術的非標準性。
然而,無論壹件藝術品的藝術價值如何取決於人,有壹點是無可爭議的:藝術的原創性,這個詞包含兩層含義:創造性和獨特性。藝術創作之所以不同於工廠生產,藝術作品是“作品”而不是“產品”,是因為藝術作品具有和產品壹樣的“創造性”(從無到有的過程),以及其不可復制的“唯壹性”(相對於產品的批量生產而言)。所以叫“原創”。任何壹個抄襲他人的藝術家,任何壹件沒有獨特風格的藝術作品,永遠不會得到最終的價值認可。因此,這種“原創性”是藝術史(尤其是現代藝術)中最重要的價值標準。
此外,技術和藝術的上述價值觀還可以與藝術的形式和內容相比較:技術可以基本上(只是基本上)等同於形式,藝術可以基本等同於內容。但在更主觀、更抽象的藝術中,前者(“技術”和“形式”)更接近後者(“藝術”和“內容”),以至於完全等同。
2。技術價值與藝術價值的關系
A.“技術”對“藝術”的影響
雖然藝術作品的這兩種價值並不是完全割裂、互不關聯的,但也不壹定像很多人理解的那樣成正比增加,即技術越精良,藝術價值越高。許多藝術家有非常真實地描繪自然的技巧,但他們的作品除了像照片壹樣復制自然之外,沒有任何主觀內涵,而壹些技巧性不太強的藝術作品(如梵高的作品)卻有著強烈的獨特語言,成為歷史上不可替代的傑作。
但是,從另壹個角度來看,如果不把“技術”簡單地看作是壹種現實的技術,而是看作是藝術家表達自我的壹種獨特的“語言”,那麽確實是技術越成熟,藝術性越高。以歐洲現代藝術為例,很多畫家早期的技法多為寫實,自我風格不明顯,所以雖然精通傳統技法,但在表達上並不自如。但隨著個性的成長,這種自我表現的“技巧”(風格)也越來越成熟,所以他們作品的藝術性也越來越強。除了少數沒有經過傳統訓練的藝術家,幾乎所有畫家的藝術人生經歷都證明了這壹點。
按照西方傳統工藝,中國古代士大夫藝術很“差”,但在藝術上(個人)卻很成熟。中國畫僅在“個性表達”方面不如西方現代藝術,但在藝術的“純粹性”方面,即藝術不是思想的附庸而是獨立的感性語言(這也是西方現代藝術的主要追求之壹),中國藝術壹直處於“純藝術”的高度,從未陷入理性的“誤區”(這與中國人的非理性思維有關)雖然“非理性”使中國在思想上落後,但對中國傳統藝術大有裨益。
中國士大夫藝術之所以在“個性”上不如西方藝術,除了中國文化壓抑個性的特點外,中國繪畫有壹套嚴格規範的技法體系,限制了藝術家的個性表達。中國畫的這種技法體系源於中國畫特殊的材料限制,使得藝術家在材料的操作上“為所欲為”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藝術家的個性或多或少被掩蓋在技法規定的效果範圍內。比如畫竹子,中國任何畫家都要遵循中國繪畫材料規定的技法——水墨來做出壹定的視覺效果,所以繪畫有壹定的風格限制。而中國畫是沒有個性的(比如明末清初的石濤、八大山人,風格都非常明顯),但這種個性卻隱藏在看似相同的風格中,需要壹定的“眼力”才能識別出來。
但無論如何,中國畫材料對藝術家的局限性是顯而易見的,這是中國畫發展的巨大障礙。西畫的材料可以創造出各種視覺效果,為人們的個性表達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對於壹個真正熱愛繪畫藝術的人來說,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此外,這種素材對風格限制的“缺陷”在中國音樂中也同樣存在。古代樂器的音質很特殊,音域沒有西洋樂器那麽廣,所以表現力比較差。當然,這壹特點也可以看作是中國傳統音樂的特色或“優勢”,因為它能創造出獨特的旋律和音質效果。但無論如何,由於中國古代樂器的表現力有限,很難繼續發展創新。
乙.藝術價值的絕對“權威”,技術價值的次要。
很多人很容易把藝術作品的技術價值當成藝術作品的全部價值,以彈鋼琴為例,壹個彈得很熟練的鋼琴家很容易被普通人理解為“音樂家”。但是,兩者有壹個“質”的區別:壹個技藝高超的鋼琴家,可能根本寫不出什麽獨特的音樂作品。所以,如果從“創造力”——這種藝術最基本的衡量標準來看,這些單純的表演者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音樂家。當然,也有很多演奏者能夠非常準確地再現大師作品的原創思想,甚至充滿新意,但無論如何,演奏者畢竟是在“再現”別人的作品,這與作曲家有著本質的區別。以繪畫為例。能把壹個物體畫得像照片壹樣真實的畫家,最多只能是個畫家。所以,技術永遠不能成為衡量壹件藝術品的首要標準,更不能成為唯壹標準。壹件藝術品最重要的標準,甚至是“唯壹”的標準,永遠應該是它的“藝術價值”。
然而,藝術的魅力和“問題”都出現在這個“藝術價值”中,因為,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它幾乎是壹個完全沒有標準的概念。這種“藝術性”其實就是藝術的“非標準”,而這種非標準導致了很多真正藝術家的作品得不到認可,同時也讓很多“不值錢”的作品被市場炒作成了“傑作”。這就是藝術的無奈,然而,盡管我們很無奈,我們還是要認識到,藝術的非理性和不規範才是藝術真正的價值(魅力),人,曾幾何時,萌發了理性,習慣於用理性的標準去衡量壹切,這就導致了試圖在藝術中尋找壹個可以衡量的標準的習慣,而這個習慣從壹開始就是完全錯誤的(註:從這個意義上說,西方理性主義藝術其實是“被誤導”的。但也正是因為這種“誤導”,西方人以比東方人更堅定的態度再次回歸感性。理性從來不是人性的全部。藝術永遠不能用理性來衡量。正是因為藝術的非理性、不可測量性和藝術性,才能填補理性的不足,使人性得以完整。
3。藝術的“個性化”導致了藝術的“普通化”。
如果認同本文開頭給出的藝術價值定義——“藝術家在作品中註入和傳遞的主觀因素”,我們不難看出,藝術是非常個人化的,即藝術表達從動機到目的都是以個人需求為中心的。然後我們也談到了藝術“獨特性”的重要性。因此,壹個真正的藝術家總是會為自己創造。那麽,為什麽博物館還存在?我認為這是人類對藝術的需要和尊重,但這種需要和尊重是在藝術作品誕生之後發生的,而不是與藝術創作本身有關的因素。壹個想出名的人,或者壹心想把自己的畫進博物館的人,或者壹心想“為人類”創造藝術的人,永遠也創造不出真正的藝術作品(或者只能創造出虛假的“藝術作品”)。
而且因為藝術是個人的,所以藝術也是普通的。當壹個普通的業余畫家畫出了壹幅令他滿意或贊嘆的作品時,這幅藝術品就已經完成了它的藝術使命。從這個意義上說,藝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事實上,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壹些業余藝術家在民間創作出非常不尋常的藝術作品。這些民間“藝術家”,壹方面沒有成名的機會,另壹方面也不在乎成名,因為他們對自己創作的過程和結果已經很滿意了。
那麽,為什麽歷史上仍有大師的傑作流傳千古?我認為原因是多方面的。第壹,如上所述,人類對藝術和美的需求和尊重,所以有藝術市場和博物館;第二,是機遇。有些畫家出名是因為市場需要或者市場炒作,而有些藝術家的作品得不到市場的認可,被忽視。我個人認為,這些被忽視的“大藝術家”在歷史上可能數不勝數;第三,是作品中的“* * *”(相對於我前面說的“人格”)。在著名的藝術家中,那些真正有價值的作品(相對於著名但虛假的“藝術品”),是因為它們除了“個性”之外,還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人類的“* * *”,所以這些作品能引起觀眾的* * *。當然,這些藝術家的作品之所以體現* * *性,我個人認為並不是藝術家刻意追求的結果(“為人類而創作”如上所述),而是這些藝術家豐富的人格內涵和對藝術語言的透徹理解。所以,壹個內心世界豐富的藝術家創作出來的作品,自然是內涵豐富,富有感染力的,而壹個單調的人,無論他如何追求“深刻”,如何表達自己的“激情”,都無法創作出打動他人的作品。所以真正的大師,無論他們的作品能喚起多少人的聲音,他們唯壹努力做的就是尊重他們的感受。
4。“技術”的可學性與“藝術”的不可學性
認為藝術可以學習的人,普遍把藝術的技術價值作為衡量藝術的唯壹標準,而忽視或根本不知道“藝術價值”的存在。藝術作品的技術部分是可教的,也就是可學的,因為它具有“系統性”和“合理性”。任何壹個智商最低的人,都可以在沒有“藝術細胞”的情況下,學會寫實技巧,畫出像樣的寫實作品,或者流利地彈鋼琴。智商越高,他們學得越快,技術也就越熟練。達芬奇是壹個非常聰明的人,所以他的畫非常細膩逼真,這在當時是壹種非常震撼的“技巧”,但他的藝術部分的價值卻是壹個有爭議的話題。
然而,藝術的藝術部分是不可學的,因為它具有“非理性”的特征。正如有些人生來就有非凡的味覺壹樣,有些人對音樂的顏色、形狀或旋律有著比其他人更好的理解。這些對藝術形式超級敏感的人是那些真正具有藝術天賦的人。這些人無論能否快速掌握傳統技藝,都能在這些音符、色彩、線條等藝術形式中感受到與自己生活的和諧,也就是在藝術活動中得到極大的享受,從而創作出充滿個性的作品。
比較達芬奇和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兩人都有紮實的現實主義功底,但達芬奇的作品理性而淡然,米迦勒的作品熱情而充滿活力。據說列奧納多·達·芬奇對蔑克裏斯懷有強烈的嫉妒。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我個人認為是因為他在米切裏斯的作品中看到了他所不具備的真正的藝術天賦。
雖然都說藝術天賦是學不來的,但是人在藝術上的靈感可能會在後天的生活體驗中或多或少的被削弱甚至抹去。所以有些人很晚才發現自己的潛力,重新從事藝術,很晚才成就大事。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梵高、高更都是例子)。而壹個好的美術教育工作者,除了傳授技術,最重要的是啟發學生發現自己的潛力。當然,如果學生真的沒有潛力,再怎麽激勵也沒用。
綜上所述,在藝術作品的雙重價值——“技術價值”和“藝術價值”中,“藝術價值”永遠是最重要的。而這個最重要的標準,因為它的個性和獨特性,導致了不標準和普通——壹切藝術作品的創作都是出於藝術家自身需要的動機和目的。所以,壹個人壹旦創作出自己喜歡的作品,無論是著名的藝術家,還是不知名的普通人,這些作品都可以視為完成了自己的“藝術使命”,都是藝術的“傑作”。因此,家庭主婦心情好時畫的畫和博物館裏的作品沒有“質”的區別。
在分析了藝術作品的價值之後,作者還認為,藝術,人類精神勞動本身的價值,或者說藝術的本質,其實不在於作品——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而在於享受生活,感受美。因為藝術是我們生活的體現,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我們永遠無法超越的“藝術傑作”。有了這樣的認識,我們才能真正理解什麽叫“人人都是藝術家”,什麽叫“人人平等”,才能理解壹個人只要能享受生活帶給我們的壹切,能驚嘆每天新的日出日落,能驚嘆每年四季的變化自然,那麽他就是壹個真正的不畫畫不彈琴的“藝術家”,這個人就在藝術的“本質”和“大師”之中。
“無為而無不為”。老子的名言可謂人間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