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中,“生”解釋為:“生存、活”,“生命”,“具有生命力的”;“息”解釋為:“休息、停止”。
生無所息,即是指只要生存於這個物質世界上、還具有生命力的物質或是有生命的物質都不會停止活動(運動)。
生有所息。生無所息。
妳說哪句話對,恐怕很難籠統作答。
其實這裏涉及到壹個參照系的問題。倡導生有所息的人是以整個人生為參照系,他們將人的奮鬥放在死亡面前來審視,他們活著有壹種莊嚴感和神聖感,他們對於活著有壹種深沈的惶恐,他們渴望此生能夠有超越形體存在的建樹。他們擔心時間溜得太快,“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所以他們與時間賽跑,惜時如金,分秒必爭。生無所息對於他們決不僅僅是壹個體面的口號,而是他們生存狀態最樸素也最生動的寫照。
那麽倡導生有所息的人呢?他們則是從微觀入手,看到了事物間的相對性,從而以這個相對性為參照,告戒人們必得在辛苦工作之外適時地休息。正如現代生物學告訴我們的,生命體自有其運行的客觀規律,譬如壹天二十四小時人類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時間,譬如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在壹個人身上必須有機結合……否則人體機能就會出現故障,並伴生出各種疾病。生有所息、張弛有度的生命體才是最具活力的生命體,生有所息、張弛有度的生命體才能在另壹個維度與生無所息相遇,以達到壹個更高的生命高度。
如此看來,生無所息與生有所息是並不矛盾的。前者在於對整個人生進行指導,而後者在於對生命的節奏實施微調。
孔老夫子大概是中國第壹位明確提出生無所息的人了。縱觀其壹生,憂心於禮崩樂壞的現實,因而遊於列國,為諸侯能施行自己的仁義之政,磨破了嘴皮和腳皮,縱然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卻仍然執著以往,他那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著實讓人感動。“生無所息”,孔子這樣說了,他也這樣做了,他用實際行動踐行自己的哲學理想,在他身上知行達到了高度統壹。但孔子決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他也有對優遊自得生活的向往。《論語·先進篇》載孔子問弟子誌向的事,當曾皙說出“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時候,孔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在顛沛以之的生活之外,孔子在自己的靈魂深處,為這樣壹種浪漫詩意的生活方式保留了壹席之地。在壹聲喟然長嘆中,我們對孔老夫子“生無所息”的理解變得更加生動起來。
再來看《列子》中有關子貢問孔子這壹節。子貢是孔子的得意門生,而恰恰是這樣壹個好學生產生了“厭學”情緒(他大概亦如現今的莘莘學子們,被繁重的學業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吧),作老師的便沈下了臉,進而上綱上線起來,嚴肅地訓誡:“生無所息”。——這樣的想象有其合理性麽?不管怎樣,老夫子的話微言大義,有時候精辟有余,形象不足,卻反而容易為後學斷章取義,有意曲解。所以我讀這壹節,仿佛隱隱體察到了孔老夫子的良苦用心。門下弟子三千,他的訓誡早已超越了壹個子貢,其實他是要告誡弟子們:學習之事,不容懈怠,推而廣之,人生追求,更不容懈怠。如此看來,在孔子的話中,閃耀的仍是壹種生命不止,奮鬥不息的理想主義光芒。所以孔子的話原不是真的不想讓子貢有所息——真是難為了他老人家了。我不知道子貢悟到了其中的道理沒有,我也不知道如我輩小子由此想到了什麽沒有。
生有所息。生無所息。整理好自己的行裝,上路吧,在人生的途中,希望妳能夠好好領悟這兩句話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