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肯定不是蘇軾,基友也不是章惇。只不過劇中角色的名字記不住了,就拿我偶像代替,反正也不耽誤啥事。
這幕場景出現在電視裏沒問題,但要是發生在現實生活中,迎接章惇的可能不是蘇軾愛的抱抱,弄不好就是怒吼與鐵拳——然後這對老友就得提前絕交,還指不定誰發配誰呢。
為啥?因為章惇這麽稱呼蘇軾不僅奇怪,而且很容易被認為是壹種故意的挑釁和侮辱,不揍妳揍誰?
現代人只配擁有姓名,所以想叫錯都難。而古人不同,姓、氏、名、字、號壹應俱全,各有各的用途和使用的場合、對象,禮法森嚴,可不是張嘴就能亂叫的。
就拿我的偶像來說,姓蘇,名軾,表字子瞻(還有個不常用的表字“和仲”,對應蘇轍的“同叔”),自號鐵冠道人、東坡居士,後人還習慣上稱他為蘇東坡、蘇仙——那麽這壹大堆亂七八糟的稱謂到底該怎麽用?
最通用也最安全的叫法就是直呼其表字或姓+表字,如果是同輩而且年紀差不了幾歲的,那管蘇軾叫壹聲“子瞻兄”是怎麽也出不了錯的。而蘇軾的自稱,比較通用的是直呼自己的名或姓+名,即“軾”或“蘇軾”,在任何場合、對任何對象都不會翻車。要是像前文的章惇那樣自稱自己的表字“子厚”,不僅顯得很奇怪,還可能會被視為智障、腦抽啥的……
要是針對晚輩、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或不特定對象——尤其是在紙面上,蘇軾就可以搬出自己的號,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但古人的名就比較隱私且敏感了,那是專門給長輩,比如父母、老師及居上位者稱呼專用,而且通常都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才這麽叫。要是某人在私下裏也被長輩直呼大名,往往意味著情況不妙……比如要是蘇洵瞅見他家二小子就大吼壹聲“蘇軾”,那絕對是因為好幾天沒揍這個熊孩子、又上房揭瓦了;要是歐陽修在書房裏叫出“蘇軾”二字,那肯定是這個壞學生又考試打小抄或調戲女同學,該給他吃頓竹筍炒肉了;如果是趙頊陰惻惻的喊了嗓子“蘇軾”,估計十有七八是烏臺詩案爆發或是某張大嘴巴又沒把住門,該把他流放到某個犄角旮旯去琢磨壹下新菜譜了。
以上是我在胡扯,但道理卻沒錯。事實上在絕大多數的場合下,蘇軾的長輩們也會親切的稱呼他為“子瞻”。像是趙頊,如果不想給他正式升官或收拾壹頓,通常會稱呼他“蘇卿”或“蘇學士”,在更私下的場合或是為了表示關系親近,甚至也會像普通人壹樣直呼其表字。
像是五代時的後周重臣王峻,郭威為了表示尊重,就壹直以表字呼之,使得“峻以此益自負焉”(《舊五代史·卷壹百三十·列傳第十》)。結果嘚瑟大了掉毛,最後王峻被貶官外任、身死商州(今陜西商洛)。
要是非長輩者直呼蘇軾大名,那基本上跟現在對別人叫囂“我是妳爹”沒啥兩樣,就是要撕破臉不處了,再不挨揍簡直都對不起觀眾。
現在的影視劇胡編亂造及違背基本常識的情況司空見慣,但有時候他們也是迫不得已。畢竟古今差異巨大,哪怕是幾十年前的經典文章,也經常讓我們覺得其遣詞造句有些擰巴,更何況數百甚至幾千年前?如果編劇們真的按照當時的歷史習慣來寫劇本,哪怕是壹些在今天仍在被普遍使用的習慣用語,恐怕都會讓普通觀眾不知所雲,甚至被雷得外焦裏嫩,大呼看不懂或胡謅八扯。
今天,我們就來舉幾個簡單的例子。
唐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自打當上了皇帝被困在了皇宮大內、再也無緣戰場的唐太宗李世民,終於把噴子之王魏徵給熬死了。從此他便開始放飛自我,再也沒人能管得著了。
於是在兩年後,他就興致勃勃的禦駕親征,率軍討伐高句麗。這壹仗就打了6個月,主要目的除了將高句麗勢力驅逐出遼東外,就是提供各種機會讓皇帝陛下各種嗨。比如在駐蹕山壹戰中,已經快50歲了的李世民覺得自己還是虎牢關下“從前那個少年”,身為九五至尊仍親冒矢石率先陷陣沖鋒——話說能幹出做了皇帝還甘當敢死隊長這種破事的,在中國歷史上除了貞觀大帝也就剩個永樂大帝了。說以身作則、鼓舞軍心什麽的都是在扯犢子,說白了這就是倆戰爭狂人,幾天刀頭不舔血睡覺都睡不踏實。
有這樣獅子般的皇帝,就算帶著群綿羊征戰都能所向無敵。於是唐軍橫掃遼東,連下玄菟、橫山、蓋牟、磨米等10座城池,斬首4萬余級,得民戶7萬,繳獲牲畜軍資無數,而自身損失還不到兩千人。除了最後被黑心包工頭、江夏郡王李道宗坑了壹把(李在安市城築土山攻城,結果山塌了,導致功虧壹簣)以及因嚴冬將至、後勤補給困難而不得不提前退兵外,毫無疑問取得了壹場大勝。
事實上這場仗李世民在大部分時間裏都打得心不在焉,主要精力全放在了跟寶貝兒子李治玩肉麻上了,並給我們留下了壹件書法藝術史上的珍寶——《兩度帖》:
胡亂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大兒砸,妳怎麽不給粑粑寫信?粑粑想死妳啦!趕緊給粑粑寫信吧,必須是壹天寫好幾封的那種,要不等老子回家了抽死妳……
請註意,李世民在這裏的自稱是“耶耶”。
關於對自家老子的稱謂,最古的叫法除了比較正式也比較書面的“父”外,更常用的其實是總被認為是外來詞匯的“爸爸”——在《廣雅·釋親》中就明確指出“爸者,父親之轉”,事實上在上古漢語中“父”字就發“ba”的音。
至於被認為是更符合中國傳統稱謂習慣的“爹”,大概要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才被普遍用於對父親的指代,流行範圍也更多局限於南方。而在北方隨著鮮卑人的影響力日益擴大,作為外來詞匯的“ye”逐漸被人們廣為接受,並在此後的千多年裏成為應用範圍最廣的對父親的稱謂。
“ye”這個稱謂訴諸於紙面,最標準的代表漢字本來是“耶”。比如被譽為“樂府雙璧”之壹、誕生於北魏的《木蘭辭》中,在今天的語文課本中我們看到的是用“爺”指代父親:
但在我能找到的較早的原詩中,上述引文中的“爺”原本都是“耶”字(《古文苑·卷九·木蘭詩》)——可能是編寫教科書的專家擔心學生們難以理解,才做出了這樣的改動。
還有跟著瞎扯的。比如我在中學時老師在講解詩聖杜甫的那首《兵車行》時,就把“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中的“耶”,說成是“爺”的通假字。那時候的我還小還傻,聽了老師的話只會連連點頭,事實上通假個毛線啊——從南北朝到兩宋的大部分時間裏,在中國的土地上兒子喊老子就是叫“耶”,或“阿耶”、“耶耶”,而非“爺”。比如南宋大儒程大昌就曾在自己的著作中明確指出了這壹點:
所以說在中國歷史上的絕大部分時間和絕大部分地區,“爺”就是指代祖父或對長輩、地位尊貴的年長者的敬稱,比如大爺、縣太爺、財神爺,跟父親的稱呼也不是沒有關系,但局限於少數時間和少數地區,反正沒有“耶”用得普遍。不過因為“爺”、“耶”讀音相近,而“耶”這個稱呼對現代人而言又太過於匪夷所思,所以就被想當然的通假了。
當然“耶”算是個外來詞匯,類似今天的“爹地”(Daddy)。而在古漢語中可以用來指代父親、後來又被整跑偏了的純本土詞匯,則是“大人”。
比如漢太祖劉邦功成名就後拿他爹劉太公開涮時,喊的就是“大人”:
老劉沒啥文化、潑皮無賴出身,哪怕當上了皇帝也依舊不改市井本色。所以他在調戲自己老子時所稱的“大人”,應該是在當時非常流行也非常口語化的壹個稱謂,就像我們今天喊“老爸”。當然“大人”的涵義比較寬泛,既可以指成年人,也可以指個子高的人(如《山海經·大荒東經第十四》中“有波谷山者,有大人之國”),還可以是對帝王、貴族的敬稱(如《易經·乾卦》中“見龍再田,利見大人”),拿來形容道德高潔之士也行(如《孟子·卷十壹·告子章句上》中“從其大體為大人”)。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用來稱呼自家的老爹老娘,但偶爾也有以官位稱“大人”的,但多集中在隋唐及之前的時代。比如東漢名士、曾隨光武帝劉秀打天下的韓歆,史書中就有“韓歆,南陽大人,可以為用”(《後漢書·卷十七·馮岑賈列傳第七》)的記載;再如唐朝名將段秀實,在其傳記也有“段公,仁信大人,惟壹馬,賣而市谷入汝,汝取之不恥”(《新唐書卷壹百五十三·列傳第七十八》)的說法。
請註意,這裏的“大人”之稱“乃從旁指目之詞,而非覿面相呼也”。而稱貴官為“大人”的習慣,在兩宋時基本絕跡,“宋時猶以大人稱父母,而不加之達官貴人也”(本段引文均出自《陔餘叢考·卷三十七》)。
到了元朝以後,隨著士大夫們的骨質日益疏松,為了追求功名利祿連刨自家祖墳都在所不惜時,“大人”這個詞匯的涵義才出現了新的變化。所以當華蓋殿大學士焦芳都甘居劉瑾這個半文盲的門下弟子,當朝堂之上的“衣冠禽獸”們爭相恐後的想給魏忠賢當幹兒子而不可得的時候,尋常小吏再管手捏著自己前途命運的上官叫聲爹,似乎也就沒那麽讓人感覺羞恥了吧?
於是在元明清這三朝,只要能當上個官兒,就能整天被“大人大人”的叫著,自動喜當爹。當然,官職、權力的大小,也決定了“兒子”的數量,而且官做得不夠大的話,還得在給別人義務當爹的同時,趕緊給自己再找壹堆爹。
當然,是個人都知道要點臉,哪怕是欲蓋彌彰。所以在“大人”成了對上司的習慣稱呼後,大多數人還是不好意思再用這個詞兒叫自己的親爹親媽。日子久了,還真讓大多數人忘記了“大人”還有這麽個意思。
就像“小姐”,怕是很多人都忘了這曾經是個高貴、美麗的稱謂了吧。
網絡時代大家都愛玩梗,許多原本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文字,被加以特定的寓意後往往就變得引人遐思,或是換來壹個“妳懂”的默契。
比如那句“大郎,該吃藥了”。
《水滸傳》中的武大郎有姓無名,尋常人喚他壹聲武大,相熟的叫他壹聲大郎。而跟武大壹奶同胞的弟弟武松,盡管在書中也經常被喚作武二或是武二郎,但卻是有名字的。這是為啥?難道因為武大僅是壹個龍套角色,所以施耐庵幹脆連個名字都懶得給他起?
這倒是冤枉了老施(也可能是老羅)。前文中說的姓氏名字號這壹套復雜繁瑣的稱謂系統,其實都是給歷史上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準備的。至於地位不夠高的,經常連只配擁有姓名的現代人都不如,比如在壹些朝代甚至專門立法禁止平頭百姓正式取名,只能拿排行或數字糊弄事:
比如明太祖朱元璋他家,就是嚴格按照這套命名規則取名的——他的高祖名叫朱百六,生了兩個兒子分別叫朱四五、朱四九;其中朱四九生了4個兒子,即朱初壹、朱初二、朱初五、朱初十;這裏邊的朱初壹又生了兩個兒子,即朱五壹、朱五四;朱五四又生了4個,老大叫朱重四,老二叫朱重六,老三叫朱重七,老四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重八了。
為啥朱五四的兒子取名不是按1234排而是4678?因為還有個朱五壹嘛,他的兒子占了1235的坑,朱五四家的只好往後靠,所以朱重八這個名字還是按照“行第”來取的。
後來玩起造反大業的老朱,身份地位自然不壹樣,所以就必須得取個正式的名字了,這才有了“朱元璋”——元大概是指元朝;璋者,是種壹頭很鋒銳的玉器,又可以指代男子,表達的意思應該是老朱立誌要成為親手推翻大元王朝的男人。
再說回到武氏兄弟。武大郎就是個在陽谷縣賣炊餅的小販,標準的平頭百姓,自然不配擁有正式的名字。而武松因為當過陽谷縣步兵都頭,算是有壹定地位了,所以可以有名。
老施看似無意的寥寥數筆,其實已經為我們揭開了北宋時期社會現實的壹角,只不過很多人並沒有註意到罷了。
可能有的朋友又要質疑我自相矛盾——前邊還說直呼別人的大名非常不禮貌,怎麽到這兒正式有名倒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像那武二郎性如烈火,成天被人“武松武松”的叫著,怎麽也沒見他原地爆炸、拔刀砍人?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那是個等級森嚴,階層不僅對立而且嚴重隔閡的時代。對於大人物適用的規則,可以完全無視小人物,反之亦然。像章惇若是直呼蘇軾大名等同於撕破臉,而陽谷縣令嘴裏喊著“武松”而非“武二”,那是看得起妳,請不要不識好歹。
至於尊嚴這種東西,更是從來不適用於小人物——給妳口粗茶淡飯勉強填飽肚子就是給妳臉了,還要啥自行車?
繼續說回武大郎。要是金蓮姐姐沒遇到西門大官人、給自家老公餵下的不是穿腸毒水而是苦口良藥的話,那麽兩人繼續生活下去,還生了3個娃,那麽這兩口子該怎麽稱呼自己的大兒砸們?
現代人常見的叫法是老大、老二和老三,而武大和金蓮則會喚其為大哥、二哥和三哥。
原來歷史劇胡亂改編是有道理的,否則這種情況普通觀眾怎麽可能搞得懂?
事實上“哥”堪稱是中國歷史上最神奇的稱謂。在當代,“哥”指同父母或同族同輩而年齡比自己大的男子,也可以是熟人間的稱呼,並不限於年齡等因素。不過在歷史上,“哥”這個稱謂叫起來可就極其錯亂了,往往間隔不過幾百年,涵義就完全不同,甚至風馬牛不相及。
比如說在唐朝的時候,就經常出現兒子叫老子為“哥”的情況,比如唐玄宗李隆基:
這裏的“四哥”,既不是李隆基排行第四的親弟弟李隆範,也不是他親生的第四個兒子李琰,而是他爹、唐睿宗李旦(武則天所生四子中,李旦排行第四)。而且這還不是孤例,清人趙翼在其著作《陔餘叢考》曾記載棣王李琰在犯事替自己辯護時,就曾拿“惟三哥辨其無罪”當救命法寶——這裏的“三哥”,指的就是他老子李隆基(李旦所生六子中,李隆基排行第三)。
僅僅過了300來年,“哥”這個稱謂就從兒子叫老子,變成了老子喊兒子:
這並非是王安石壹時腦洞大開非得跟兒子拜把子或是搞混了輩分,而是五代及兩宋時的習俗便是如此,就愛管兒子叫“哥”。比如五代時的後唐莊宗李存勖管他的大兒子李繼岌叫“和哥”,後周太祖郭威的兩個親生兒子則分別是“青哥”和“意哥”,歐陽修給兒子起名“僧哥”,趙構禪位後遊大滌山(今浙江杭州境內)時偶遇隱士陸凝之,覺得這是個人才,打算推薦給養子、宋孝宗趙昚,說的也是“布衣入翰林可也,歸當語大哥”(《四朝聞見錄·乙集》)。
當然,“哥”的本意在兩宋照樣通用,只不過用得同樣隨意,並不以年齡大小為限。比如宋欽宗趙桓稱呼他的弟弟趙構,也是叫哥:
兩宋之後,老子(包括老娘)管兒子叫“哥”的習俗其實壹直被保留了下來。比如在晚明著名的移宮案中,東閣大學士劉壹燝和英國公張惟賢在大太監王安的幫助下從宮中偷走了皇長子朱由校去登基,李選侍等人追來搶奪時,嘴裏大叫著的就是“哥兒卻還”(《明史·卷二百四十·列傳第壹百二十八》)。
我們都知道清朝的皇子被稱作“阿哥”——其實不光是皇帝他家,凡是滿洲人都管自己的兒子叫“阿哥”,這很可能是借鑒了漢人的稱謂。畢竟在民間,管自家熊孩子叫“阿哥”的在明清時期可是大有人在:
不知道您看暈沒,反正我快寫暈了。
像“哥”這種令人精神錯亂的稱謂,在歷史上並非罕見。比如在我國歷史上的第壹本詞典《爾雅》中就白紙黑字的寫著“妻之昆弟為甥”,而孟子為其作註曰“我舅者,吾謂之甥是也”——這意味著什麽呢?如果我們穿越到上古時代,見到母親的兄弟就尊稱壹聲“舅舅”的話,那麽迎接我們的很可能就是來自老娘的壹記充滿愛意的大耳刮子……
而“舅”這個稱謂,在魏晉之前還有別的含義,比如老丈人——在《三國誌》中,漢獻帝劉協的老丈人董承,就被稱為“舅車騎將軍董承”。為此裴松之在為其作註時還專門做過解釋:
這又扯出“丈人”這個稱謂的由來。在被指代妻子的父親之前,“丈人”這個稱謂就早已有之,通常被用作對老人或長輩的尊稱,比如《易經》中的“貞,丈人,吉”,唐朝大儒孔穎達就為其作註曰:“丈人,謂嚴莊尊重之人。”
有時也被用來作為家主、家長的稱呼。比如高漸離遭到秦國通緝時,曾躲在宋子縣(今河北趙縣附近)打黑工謀生。有壹次主人家宴客時擊築為樂,他壹時手癢便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其點評被人聽到後主人邀其當堂獻藝,《史記》寫到這裏時留下的文字就是“家丈人召使前擊築”。唐人司馬貞則作註曰“丈人者,謂主人翁也”。
然而等到“丈人”這個稱呼,成為對妻子父親的稱呼已經被社會廣泛接受以後,還有人異想天開的為其賦予了新的用途,比如用來稱呼老公:
話說要不是翻爛故紙堆,誰能搞清楚這個“丈人”是咋回事,沒準還得被當成狗血社會奇聞,該找誰說理去?
再說回到前文曾提過壹嘴的“爺”這個稱呼。
在東漢許慎所著的《說文解字》中,就明確指出用“爺”來稱呼父親的習慣,主要出自吳地,也就是江南地區。話說這種風俗的影響力還是挺大的,以至於南北朝時來自北方的羯人侯景,後來都改“耶”稱“爺”了——這貨發動叛亂後打算稱帝,狗腿子王偉請他立七廟,並詢問侯家七代祖宗的名諱,侯景就答道“前世吾不復憶,唯阿爺名摽”(《南史·卷八十·列傳第七十》),也就是說侯景他爹叫侯摽。
而“爺”被用於對非親戚關系的貴人的壹種諂媚性質的稱謂,從文獻上看應該是最早出現於唐朝,而始作俑者則是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時的大宦官高力士。
從本性和作為上看,高力士並不是個壞人。但身處在那個位置上,尤其是又深受皇帝的信任,自然少不了溜須拍馬之徒對其大肆恭維:
“爺”這個稱謂,在高力士之前“但以呼父,未有以呼貴官者”(《陔餘叢考·卷三十七》)。但自高力士以後,無數軟骨病患者恍如撥開雲霧見天日,壹時間靈感如瘋長的野草,諸如王爺、公爺、老爺之類的稱謂很快就被發明出來,而且影響力越來越大,並最終讓人們漸漸忘記了“爺”的本意。
當然還有壹種有趣的稱謂習俗,就是將朝廷的官職拿來稱呼從事某種職業的人,叫作“民擅官稱”。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將醫生稱之為“大夫”,在今天仍然廣為流行。但恐怕很多人並不知道“大夫”是個非常古老的官銜,在先秦時期位於卿之下、士之上,在兩漢的食邑制下品秩為六百石,略低於縣令,在魏晉之後九品中正制下壹般品秩在五、六品之間,屬於中階官員。
醫生不光曾在民間被“封為”大夫,在唐朝時人們還習慣稱其為“牙推”和“待詔”——這也是兩個官職。其中牙推是藩鎮幕職官,通常為藩鎮自行征辟,無需朝廷任命,所以品秩高低也說不清。待詔又稱翰林待詔,始於唐玄宗時期,掌批答四方表疏,文章應制等事,後朝壹直沿用,但品秩不高,在明清時僅為從九品。
到了宋朝,隨著市井文化的流行、百姓對官員的敬畏感降低,醫生還被“升官”了——在北方習慣稱醫生為“大夫”,而南方則更願意叫“郎中”。在三省六部制下,郎中可是個非常重要的高級官員,分掌各司事務,其職位僅次於丞相、尚書和侍郎,相當於今天中央部委的司局級主官。
這種“民擅官稱”的習俗在明朝達到了高潮。除了宋元積習外,據說還有賴於張士誠的神助攻——當年老張被揍到山窮水盡時,幹脆破罐子破摔把各種官職不要錢的封賞下去,“走卒、廝養皆授官爵”,導致江南壹帶到了明初還“稱呼椎油作面傭夫為博士,剃工為待詔,家人奴仆為郎中,吏人為相公”(《吳風錄》明·黃省曾)。
這種官民失序、貴賤難分的情況讓愛操心的明太祖朱元璋深惡痛絕,屢屢下令予以禁絕,甚至不惜施以嚴刑峻法,“果頑而違令,遷於遐荒,永為邊卒”(《全明文·第壹冊》),但卻收效甚微。
壹直到了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已是垂暮之年的老朱仍不死心,最後壹次下旨糾正“民擅官稱”的問題,還絮絮叨叨的列舉各種職業到底該叫啥、不準叫啥:
老朱壹輩子凈瞎操心,而且越操心啥,啥就越亂套。就像管醫生叫大夫這碼事,洪武朝壹過,老朱的孝子賢孫們就再沒怎麽管過,也沒見大明朝立馬就崩了。
也不知道蹲在孝陵裏的老朱,會不會因此而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