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西林的喜劇風格
丁西林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喜劇作家,作品以獨幕劇為主。代表作有《壹只馬蜂》《壓迫》等。丁西林的獨幕喜劇比較註意在“趣味”上下功夫,故他的作品多為帶有詼諧意味的趣劇。作品簡潔集中,渾然壹體,能在較為輕松平淡的戲劇沖突中反映社會現實,寓莊於諧。
(摘自《中國文學答問總匯》)
丁西林劇作數量不多,但獨具風格,尤以獨幕喜劇見長。留學英國期間曾受英國近代喜劇影響,善於從人情世態中發現喜劇因素,通過揭示生活的情趣,制造懸念,組織戲劇沖突,把看來平淡無奇的事件,安排點染得波瀾起伏,妙趣橫生。他的劇本大都結構精巧,形象生動,語言風趣幽默,受到讀者和觀眾喜愛。其中的《壹只馬蜂》《壓迫》《三塊錢國幣》不僅技巧圓熟,而且表現了富有現實意義的主題,尤為人所稱道。他的喜劇不以滑稽為目的,而以智慧為基礎,幽默與機智密切相連。其中雖不乏諷刺嘲弄的意味,但輕松俏皮的幽默遠勝於辛辣尖銳的諷刺,它不是引人哄堂大笑的諷刺喜劇,而是使人產生會心的微笑的幽默喜劇。
(《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年版)
關於獨幕劇
獨幕劇是19世紀後期才開始流行起來的壹種戲劇形式。它的主要特點是短小精悍。全劇在壹幕內完成。由於獨幕劇的演出要受到較為嚴格的時間、劇場等條件的限制,所以它的劇情不能太繁雜,要求情節結構更加精練集中,矛盾沖突的展開也要較為迅速,人物也不宜太多。
(摘自《簡明文學詞典》)
(獨幕劇是)全部劇情只用壹幕演完的戲劇。雖篇幅較短,容量較小,情節較為簡單,但要求所寫事件的矛盾沖突的全過程,必須集中於同壹時間、地點,即在壹幕之中得到最完整、最集中、最充分的展現。
(摘自《文學詞典》)
丁西林:在物理與戲劇之間(鄭以然)
在中國,能跨文理兩域的通才不敢言眾。五四時期的著名學者丁西林,是傑出的物理學家,在戲劇創作上也有獨到建樹。二者之間是否有某種內在聯系與相輔相成的影響呢?這壹問題值得分析研究。
物理學的美是深入到我們所見的大千世界背後的,而欣賞到這種美也需要另壹雙眼睛。物理學家丁西林便具有這壹種視野,這對他的戲劇創作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
“世界對愛思考的人來說是出喜劇”(賀拉斯·沃爾波夫)
作為壹位受過理工科正規系統教育,在物理學方面從事常年研究並取得重大成績的科學家,丁西林的觀察力、分析力、判斷力都不可能不為自然科學所要求的理性邏輯所滲透。而用這套思維去觀察、思考、表現出來的生活,自然也具有壹種別樣的色彩。
首先是敏銳的觀察。物理學對研究者的觀察能力的培養使丁西林在從事戲劇創作時形成了優越的“喜劇審美定勢”。正是這種發現與挖掘能力,使丁西林像牛頓由“蘋果落地”發現萬有引力定律壹樣,從“壹吻之戀”“找房子”“偷煙”“賠花瓶錢”這些生活中人們司空見慣的“近乎無事之事”中捕捉到了喜劇的因子,並對之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刻畫。如《壓迫》反映的是當時社會上租房難的普遍現象,而“有家眷才能租房”也確實是當時北京的規定,而丁西林就是從中“覺得這個題目很有趣味”,由此編出了壹出兩人假扮夫妻租房的壹波三折的戲劇。
其次是對邏輯聯系的良好把握與遊刃破壞。作為以嚴密邏輯推理為基本工作要素的科學家,丁西林對邏輯關系的掌握是熟練的,而當他作為壹位戲劇作家時,他便在作品中自如玩弄與破壞著生活中正常的承接與因果,從而使偶然性出現(《酒後》中妻子的壹吻之戀),和諧被打破(《親愛的丈夫》中的名義婚姻),不可調和的矛盾被化解(《壓迫》),以及結尾的突變(《三塊錢國幣》)。而正是這些違反常理的,不合讀者預設的情節設置,產生了直接喜劇效果或造成產生喜劇效果的可能。
“世界對動感情的人來說是出悲劇”
當然,我不是說將世界看作喜劇的丁西林不動感情,我只是認為壹個“理智大於情感”的科學家更容易以平和冷靜的喜劇心態看待生活,也只有他,最具備寫出輕松的喜劇的條件。
首先,將戲劇創作作為壹種“業余愛好”或是“另壹職業”的丁西林,較之專壹從事戲劇工作的作家而言,他的文字工作顯然更偏近於壹種遊戲。
其次,如果說面對外部沖突,會激起人兩種選擇:壹是主體力量向外發展,強化批判精神;二是主體力量折回內心,發展為自我心理的調試與改造,則前者衍化為諷刺,後者衍化為幽默。作為處於個人主體與無生命的客觀宇宙世界之間支點的科學家,丁西林更習慣於在自己內心尋找某種解決途徑。《酒後》《瞎了壹只眼》等“內省型”劇作,討論了愛情、友情、女性心理,透出知識分子對生活的深刻卻並不沈重的思考,輕松卻並不辛辣的調侃。
另外值得壹提的是,與胡適、歐陽予倩的有些作品不同,丁西林劇中產生沖突的往往並不是階級矛盾的雙方、水火不容的敵我,而是思維方式不同、生活態度徑庭的朋友、夫妻、母子等親密的關系。如《酒後》主人公是壹對感情很好的夫妻,《壹只馬蜂》中產生分歧的是母子,《壓迫》中不肯妥協的母女。在這樣的人物關系中,既沒有內心的深仇大恨,也不可能有外在的劇烈沖撞,只有心理活動與價值觀念的磕磕碰碰從含蓄的語言與細微的動作中浮現,觀眾與讀者不應該期望得到欣賞悲劇、鬧劇時冰火相激、響鼓重錘似的痛快淋漓,所獲的該是被馬蜂蜇了壹下的感覺──有點兒麻,有點兒癢。
再次,也是最根本的原因,我想是丁西林超越的生活態度。作為壹個自然科學學者而非社會科學學者,丁西林通常面對的是抽象宏觀的物質世界、超越人類之上的自然界的根本規律,因而培養了他客觀冷靜的處世態度,不僅可以微笑著面對生活,而且懷納的悲憫遠大於憤激。在黑暗中能看到光亮,在不可笑中發現可笑,讓可笑變得更可笑。
最後,從橫向的世界時代背景來看,丁西林受英法“世態喜劇”的影響較深,“慣於從婚姻戀愛的審美視角,在世俗風情的描繪中蘊含著對民族歷史文化的反省與批判,與改造國民性的艱難探索。”從縱向中國戲劇傳統來看,中國自古有“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中庸審美價值系統,強調抒情與煽情的“度”的把握。中國喜劇的人物形象塑造上,也不同於西方將人物性格推向極端,在真實沖突中凸顯喜劇色彩,而是常見正面的喜劇形象,有“透著惡的被否定的醜”與“透著美的被肯定的醜”兩種序列。丁西林或是不經意地站在了古今中外的交點,燦爛之至歸於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