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著名警匪系列片《虎膽龍威》。主演布魯斯。威利斯是著名的動作英雄,據說美國人民最愛聽他那略帶南方口音的美國國罵(就是F開頭的那個)。這個系列影片的英文原名是“Die hard”,譯名與之相去甚遠。Die和 hard合成壹個單詞就是頑固分子的意思,想想威利斯演的那個警察,無論是哭是笑都那麽吝嗇面部肌肉的運動,確實是壹副 “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樣子。而die hard作詞組用又可解釋成難以斷氣,倒是符合動作片英雄永遠不死的金科玉律。所以《虎膽龍威》雖然是深入人心的譯名,但其實是完全拋開原文多義性的另起爐竈,從翻譯的角度來說自然是不合格的。
再舉壹例,也是熱門電影,1999年奧斯卡大贏家“American Beauty”。光看名字,大概粗通英文的人都會同意將之翻作如今為人熟知的《美國美人》,人們也會臆測這部電影壹定是在講某個美女的故事。可看過片子之後,不禁又要懷疑當初的判斷,這部電影似乎並非是圍繞某個美女展開的。再查查字典american beauty原來有個單獨的詞條,即美國產四季開花的紅薔薇,回想壹下,這種花也多次出現在男主角的性幻想之中。可是翻成《美國薔薇》就無可挑剔了嗎?恐怕不是,我們更願意相信在這部描寫中產階級家庭迷惘、破碎與墮落的影片中, beauty應該泛指美好的事物,American Beauty實際上就是那些美國人珍視的東西,就是所謂的美國夢。
拙劣的譯名都壹樣,我們不再說它,而優秀的則各有各的優秀。拋開“信、達、雅”,我倒是願意用《詩經》裏的“賦、比、興”給好的譯名歸歸類。
壹曰賦,朱子雲“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這裏指的是直譯,貴在忠實,貴在直白。比如“Dances with Wolves”就是《與狼***舞》,“Sleepless in Seattle”就是《西雅圖夜未眠》,雖然簡單,但原文的意思沒有損失,行文也註意到了漢語的節奏感。港臺的譯名通常不滿足於“直言其事”,“The Piano”大陸翻成《鋼琴課》固然不好,但港臺翻成《鋼琴別戀》是不是又太俗了呢。後來又出了個“The Pianist”,該叫《鋼琴家》了吧,他們還是要弄出什麽《鋼琴戰曲》和《戰地琴人》來,當真是“欲加之意,何患無辭”。其實通常文藝片都是采用“賦”的譯法,過多的發揮會破壞原著的精神。
不過壹些商業大片的譯者常常會嫌直譯不夠有噱頭。就如“Mission Impossible”,中文直譯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是有點啰唆,損失了原文的直接和酷勁。香港翻作《職業特工隊》馬馬虎虎,算是回避了矛盾。最後是大陸電影工作者壹鳴驚人,壹改壹貫呆板的形象,上映時定名為《碟中諜》。既用了漢語的諧音,又緊扣影片間諜偷竊磁盤的內容,讀起來還很酷,當真是壹時之選。不過人算不如天算,“Mission Impossible”全球票房飄紅,湯姆。克魯斯與吳宇森聯手來了個“Mission Impossible 2”,間諜還是那個間諜,碟片換成了生物武器,再叫《碟中諜》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吧。可事實如何呢?影片還是以《碟中諜2》的名字在大陸上映?票房仍舊看好。名字說到底只是個符號而已,片子好看,又有誰在乎妳叫什麽名字呢。
二曰比,朱子雲“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此處想說的是把英文名翻作中文的成語或者俗語,註重從彼文字到此文字的映射,謂之“比”。翻到妙處,調動漢語中的文化積澱,在原名基礎上又有發揮,常常能更上壹層樓。老片子的翻譯裏有不少這方面的好例子,比較突出的就有《出水芙蓉》,原文是“Bathing Beauty”。原名不過是壓了個頭韻,譯名壹方面緊扣原文的字面意義,較之原名,又更顯清新脫俗,意境盡現。再如前兩年的大片《將計就計》,其實原文只是壹個單詞“Entrapment”,意思是誘騙或者說使人落入陷阱,因此也有翻作《偷天陷阱》的。而看過片子的人都知道,片中壹老壹少的誘騙決不是單方面的,陷阱也是壹層套著壹層。用“將計就計”才能充分表現男女主角之間的欲擒故縱,爾虞我詐。從這點說譯名傳遞的內容已多過原文。說到“比”中之極品,我以為還有湯姆。
克魯斯那部“Top Gun”的譯名《壯誌淩雲》,這是壹部把飛行員變成了20世紀80年代美國年輕人最向往職業的電影。Top gun是美語的俚語,意思是專業技能登峰造極的人,也正是影片中克魯斯們要做最好飛行員的雄心,此謂“壯誌”。而作為戰鬥機駕駛員,他們用的武器正是最高的槍(Top Gun),淩駕於雲層之上,此謂“淩雲”。用中文的四字成語表達出原文雙關的意味,可謂用心良苦,絲絲入扣。當然這種“比”的譯法,常常是可遇而不可求,妙手偶得多過搜腸刮肚。若是翻譯時對成語生搬硬套,反而成了董橋所說的“沒有快感的強奸了”。
三曰興,朱子雲“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這種興的譯法采用迂回的方式,譯名看似與原文相差很遠,實際是借某種暗喻為全片起興。而《詩經》中最典型、也最有名的起興莫過於那“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了,借關雎來引起淑女,用壹物來引起情思。上世紀40年代有部老電影名叫《巫山雲》,化用的自然是元稹的名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而實際英文原名則是“Letter from an Unknown Woman”,也就是奧地利作家斯蒂芬。
茨威格的名著《壹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講述的是壹段被遺忘的感情。所謂“巫山雲”,乃是指陌生女人來信的內容,指那本該刻骨銘心的舊情。這壹起興或許能算是差強人意,而下面的例子倒是讓不少人拍案叫絕了。庫布裏克的“Lolita”被譯作《壹樹梨花壓海棠》,用詩句為這部備受爭議的情色經典起興。譯名的出處據說是壹首蘇軾送給某對老夫少妻的詩:“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壹樹梨花壓海棠。”梨者,老也;海棠則嬌艷欲滴。以梨花和海棠暗指白發與紅顏,而“壓”字連接兩者,則境界全出,更是點了全片亂倫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