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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兒童文學》2011年9月號上 《傾城》全文及圖片

壹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沈佳木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每次女兒回家,進她房間都像做賊壹樣。沈佳木無奈地想,他只是想來看看女兒睡得好不好。但,沈周顯然是睡得不安,眉頭緊皺,睫毛輕顫。沈佳木無聲地嘆了壹口氣,手悄然地擡起來,落到她的眉宇間,蜻蜓點水般壹抹,又驀地放下了。三年的罅隙,又豈是這壹抹可以撫平的?撫不平的,還有每次回家,沈周心中洶湧而至的陌生感。所以沈佳木剛離開房間,她就彈開了眼睛。她認床,她習慣了宿舍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就如習慣了壹直以來硬邦邦的父女關系。可是,為什麽席夢思會讓她陷落,而只需壹個溫情的姿態,就會讓她軟弱?沈周回味著父親指尖的溫度,那種涼,如同初秋的黃葉擦過蕭索的地面,竟讓人心酸了。她使勁閉了閉眼睛,壹骨碌坐起來,翻身下床,走到書桌前。桌上堆著小書小本小玩意兒,壹切擺設和她上次離家前壹模壹樣,而且不染纖塵。她知道這是誰的功勞,也知道書桌上刻的那行字,沈佳木三年前就看到了。那他到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壹遍遍將它們擦拭?他想讓它們清晰得像刻在他的心上壹樣嗎?沈周將左上角的壹疊漫畫書移開,五個歪歪扭扭的字痕立刻現在眼底,紅漆斑駁,入木太深,可見當年只有十二歲的她用了多大的勁,心中懷著多大的憤恨。那時她初學魯迅的文章,對這位固執勇敢的革命先鋒很是崇拜,她模仿著魯迅刻下“早”字的行為,刻下了魯迅遺囑上的最後壹句話:“我絕不原諒!”             二雨下了壹天,淅淅瀝瀝讓人心煩。沈佳木在老舅父面前從不抽煙的,此時也忍不住要摸出壹根來含在嘴裏。“妳準備什麽時候跟周周說?”許忠國曾經是這個雲華小縣城的縣委書記,如今雖然退休了,責任心還在。這次大變故後,他仍然幫助政府盡力維持著雲華的秩序。沈佳木搖了搖頭:“我沒辦法。”那是他的女兒,他的骨血啊!十五歲的青春,尚未完全綻放的生命,如此美好,卻……許忠國的臉色變了,爬上眼角的淒楚讓他看上去老了十歲:“我知道這很殘忍,但現在大家都陸續撤離了,妳瞞不了她多久的。”“我只是想幫她完成心願,讓她沒有知覺,沒有痛苦地離開。”沈佳木抵住了額頭,嘶啞著嗓子說,“如果連這點事都做不到,我也不配當她的爸爸。”許忠國壓低聲音道:“再送走壹批人,我也要離開了。妳和周周不跟我走,到了那邊,我要如何向妳爹娘交代?”沈佳木苦笑著請求:“我們終會來的。但我太對不起她了,讓我再多盡壹天父親的義務,讓我再和周周多做壹天父女,好不好?”“妳啊!”老人恨鐵不成鋼地背過臉去,不再看他,聲音卻幽幽地傳來,“周周原諒妳了嗎?”“怎麽可能?”沈佳木的雙眼黯淡下來,“我背叛了她母親,毀了她的家,還可笑地向她要什麽公平。周周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三早上起來,沈周經過外屋,瞟了壹眼小方桌上的鹹菜油條雞蛋粥。沈佳木準備的早飯,她早就不吃了。但偏偏,氣味有著最長久的記憶。這碗雞蛋粥的香熱,壹直飄到了九年前她第壹天去學前班的早上。那天,她吃完雞蛋粥,壹抹嘴,就跑出去坐到了那輛超大的二八自行車的前杠上。她像個公主似的巡視著整個校園,在幼兒園的方寸之地待久了,簡直不敢相信這麽大的地方,從此以後都是屬於自己的。沈佳木是她的衛兵,他壹邊騎,壹邊指點著,簡直比她還興奮:“這是操場,跑步的地方;這是教學樓,妳上課的時候要乖乖坐在裏面別亂動,不然老師會生氣;這是圖書館,裏面有好多好多的小人書……”轉了壹圈之後,他停下車子,把沈周舉到胸前,笑瞇瞇地問:“以後就在這裏上學,好不好?”沈周記得自己拼命點頭,像個小傻瓜似的。她撇撇嘴,那時的她總被沈佳木的壹點點把戲逗樂,真傻!她再也不可能這麽傻了。於是她把早飯留在了方桌上,讓它們冷,像這三年來的每壹次壹樣,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裏的泡桐樹下,朝著院門——母親就是從那扇門離開她的。昨日的雨水,還殘留在秋的深處。沈周就在這哀涼深處壹動不動地坐著,壹遍遍回想著那天的情景。其實小學會考前她就感覺到家裏不平常的騷動,壹貫很疼她的沈佳木突然變得脾氣暴躁,愛說愛笑的母親也常常沈默不語。只是那時她太小了,她充滿著花香鳥語的字典裏還找不到“分崩離析”四個字。直到有壹天早晨,她還在迷迷糊糊的夢境裏,突然感覺到有人坐在了她床邊,喃喃地說著話。她費力地睜開眼睛,原本細微的話語嘩地變成了號啕大哭。母親周晴染壹把抱住她,泣不成聲地說:“妳爸爸不要我們了,不要我們了。”那是她第壹次看見母親的眼淚,也是最後壹次。後來沈周才漸漸地回想起,從發現丈夫外遇,到攤牌,到談判,到離婚,周晴染壹直非常冷靜,最後離開的姿態甚至堪稱優雅。但她把唯壹壹次失控留在了女兒那裏,她的眼淚滴在沈周的肩頭,就像把沈佳木的罪深深烙印在了那裏,讓她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的父親。於是,那些被沈佳木抱在懷裏搖晃著漸漸入睡的下午不會有了;那些被沈佳木風雨無阻地接送著上下學的日子不會有了;那些和沈佳木壹起策劃著惡作劇逗人的時光不會有了;那些壹家人坐在壹起看周星馳的電影笑得死去活來的晚上,也壹去不回了。沈周強迫自己像母親壹樣平靜地接受這壹切,她上了初中,在學校寄宿,過年才回家。沈佳木來看她,她就找各種理由躲著。三年來他們才見過兩次面,這是第三次。 四這是最後壹節課,停課通知壹下來,學生們都沈默了,但卻並不驚訝。他們用小鹿般明澈的眼眸望著沈佳木,似乎想讓他說點什麽,說點什麽,來做最後的告別。壹瞬間,沈佳木甚至覺得他們知道了真相。是的,誰能比孩子更敏感呢?可是,他又能說什麽呢?二十多年前,他像這些孩子壹樣對未來充滿了好奇與憧憬,風華正茂的年歲,北上求學,意氣風發不可壹世。然而,年輕的人們總是如此脆弱,現實的殘酷和壹場高低懸殊的戀情摧毀了他的自尊和信心。而家鄉,總是可以療傷的地方,心灰意冷之下,他回到了雲華。漸漸地,他埋葬了從前那些激烈奔忙的時光,摒棄了那些大都市裏才有的生活習慣,開始在鎮上的壹所中學教語文。後來,他遇到了周晴染;再後來,他有了沈周。日子,平淡如水地流淌過去,他以為這就是他要的幸福了,命運卻總是給他致命的壹擊。當曾經的戀人,曾經的誘惑,曾經的雄心壯誌再次出現時,不能否認,他是準備要拋棄壹切離開這個小城,重新開創新的世界的。可是周晴染先走了,他從未想到那個眼角帶笑的溫柔女子,竟有如此決絕的壹面。她先他壹步離開,家毀了,沈周和他冷戰了三年,他卻只能留下來,贖罪。而現在,連罪也無法贖清了。來不及了。沈佳木收拾好課件,提上公文包,慢吞吞地踱出了學校。天已經黑了,他是最後壹個離開學校的。最後壹個離開學校的人,和那個衰老的門衛壹起,將鐵門“隆隆”關上。天地蒼茫,似乎又是壹場大雨將至。 回去的路並不漫長,沈佳木卻走得很慢。沈周的15歲生日快到了,之前的幾個生日,她都在學校過的,他知道周晴染每年都會在那壹天去看她,這應該是沈周最翹首企盼的事情了吧。可是今年呢?今年要怎麽辦呢?他要如何才能讓周晴染進入這壹地界,讓壹家人,妳我他,在壹起,哪怕只有壹天,壹個時辰也行。這樣,也許沈周就能沒有遺憾地離開,他也才能放心地走掉。 夜霧深重,牢牢罩住了整個雲華,迷境之中突然爆發出的刺耳尖叫,嚇了沈佳木壹跳。是那個神出鬼沒的瘋道士!他在橋頭對著沈佳木狂喊:“這座小鎮被下了咒,是座死城。妳知道嗎?我都快瘋了。再這樣下去,我就要瘋了。”沈佳木壹個箭步沖上前去,想要抓住他,整個縣政府也想抓住他,這個妖言惑眾的瘋子。可是當他的手觸到瘋子冰涼的胳膊時,黑暗中那雙惶然卻堅持的眼睛突然讓他心軟了,他松開手,罷了,隨他去吧。畢竟,誰都無法測量真理和謊言之間的距離啊。 五在家待了幾天之後,沈周有點坐不住了。因為沈佳木不上班,每天都在家陪著她,無論她怎麽冷面相對,冷嘲熱諷也不生氣,反而加倍地討好她。她被這膩得要死的父愛打敗了,再這樣下去,如果有壹天,她真的原諒了沈佳木,那可怎麽辦!不,不行,周晴染馬上就要來看她了,她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妥協,她怎麽能愧對母親!沈周開始天天盼著學校早點復課,卻始終沒有動靜。終於有壹天,她忍不住問正在幫她包書皮的沈佳木:“妳們學校什麽時候復課?”沈佳木手壹抖,驚喜地擡起頭來:“周周,妳好久沒主動和爸爸說話了。”“我問妳什麽時候復課。”沈周不耐煩地別過了頭。沈佳木盡量讓自己微笑得自然壹點:“應該快了吧。不過這次流感太厲害了,多等等總是好的。”“什麽流感!”沈周心中長久以來的壓抑就要爆發,每個人都跟她說是流感,流感,可為什麽她覺得整件事情如此詭異呢?她本來根本不想回家,這種不安的詭異感覺卻牢牢攫住了她,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只有在沈佳木身邊,只有在親人身邊,不詳的預感才會被沖淡壹些。“真的是流感嗎?我怎麽覺得是瘟疫。妳沒發現嗎?自從上次地震之後,鎮上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去,而且都是發高燒不治而亡。我們班每天都有人曠課,為什麽學校不讓我們知道,還把我們趕回家,難道是怕我們死在學校裏嗎?”“周周妳不要亂說!”沈佳木放下書本跨過來抱住了她,“就算是瘟疫,妳還有爸爸呢!爸爸不會讓妳得病的。”沈周想躲,但那溫暖而有力的雙臂正是她渴望已久的,她只遲疑了壹秒,便知道自己躲不開了。她的鼻子竟然酸了,有淚在眼眶裏打轉。沈周啊沈周,妳怎能如此膽怯沒用?壹點點安慰就讓妳溫暖了?壹點點庇護就將妳收買了?妳忘了這個人當初是如何狠心地要拋下妳和媽媽壹走了之嗎?妳忘了妳曾經視他為無所不能的神只而他卻如何將妳年少的美夢打碎嗎?妳忘了他給那個女人的信裏寫了什麽嗎?沈周突然掙開沈佳木的懷抱,飛快地轉身跑了出去。她壹路狂奔,眼淚爭先恐後,像大動脈出血壹般,怎麽也止不住。就像那時候,母親離開的那個黃昏,她沿著斜子坡死命地蹬著自行車沖下來,眼淚和鼻涕混作壹團,那首歌在心裏放,怎麽也止不住:“是什麽讓妳這樣迷戀這樣地放肆……”是什麽讓她最親愛的爸爸這樣迷戀另壹個人,另壹種生活,從而肆無忌憚地傷害了她呢?小小的沈周,怎麽也參不透大人們的難題。後來有壹次回家,她冷冷地質問了沈佳木,而他說,他竟然說:“我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妳的爸爸。我有我的世界,我的感情,我的想法,我的生活,我並不是只為妳而活著。”沈周當時被這個答案驚呆了,她以為父親壹生下來就是她的父親,像壹塊大石頭永遠在那裏,不會變,也不會走樣,卻從沒想過父親也和她壹樣幼稚過、成長著,更沒想過父親所追求的愛情和理想會是怎樣的。那是母親走後他們最大的壹次爭吵,沈佳木紅著眼眶說:“妳能不能對我公平壹點?現在是妳媽媽不要妳!不是我!”十三歲的沈周站在原地拼命地想,她應該理解他,原諒他,因為現在和她相依為命的人,只有沈佳木了。可是她最後放棄了,沈佳木言語之中的施舍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沈佳木本可以有新的妻子,新的生活,甚至,新的孩子,是她拖累了父親的幸福。於是第二天,大年初三,她就壹個人離開了家,去了學校。 此刻,沈周又壹次離開了家,她坐在月牙河邊,望著平靜的河水,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莫名地,她想起那段非常時期,有壹次她犯了壹點小錯,沈佳木突然大發雷霆,擡腿狠狠地朝她踢了過來。她本能地用手護住屁股,結果,這壹腳踢到了她的手背,立時,雙手發酵般腫了起來,腫得跟饅頭壹樣。沈佳木當時臉色就變了,他壹把抱起她,慌不擇路地朝縣衛生院跑去,壹邊跑,壹邊不停自責:“對不起,周周,疼不疼?疼不疼?”她那時真的很疼。前不久地震時,她在搖晃中逃跑被倒下來的宿舍門框打中時也很疼。可是前者因為有父親在身邊,疼痛很快就消失了;而後者卻因為身邊沒有壹個親人,疼痛被無限放大,放大成無邊的孤寂和空茫。原來,無論多麽逞強,會愛她疼她關心她留在她身邊的親人,只剩沈佳木壹個了,她怎能再失去?眼淚,被風吹幹了,沈周艱難地站了起來,是的,無論走得多遠,她始終是要回家的。但這時,壹個瘋道士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跳到她面前,大喊著:“妳是周周嗎?妳就是周周?妳媽媽來信了,這封信妳收好!”壹封慘白的信封飄落至沈周的腳邊。 六天暗了,雨果然下起來,瓢潑傾城。沈佳木找遍了整個雲華鎮,也沒找到沈周。他抱著最後壹絲希望去了許忠國家。短短幾日,許忠國老態畢現,他已經開始發熱了,躺在床上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到來。“對不起,佳木,幫不了妳。我想了很多辦法和那邊聯系,想讓晴染進來,可是卻做不到……”“舅舅……”沈佳木本來想告訴他沈周不見的消息,見他如此模樣,又閉上了嘴。何必再去折磨老人家,心有掛念,只會讓他無法順利離去。“舅舅,我來送妳壹程……”沈佳木在他床邊坐下,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這位老人,為雲華鎮的發展奉獻了壹生,結果,壹場災難卻將他畢生的心血傾覆,不會有比他更悲慟的人了。此時此刻,沈佳木只能緊緊握住老人家的手,給他最後壹點溫暖。許忠國溝壑縱橫的臉上,滑過兩道晶亮的液體,他哽咽著說:“謝謝妳,佳木。但妳記住,時間不多了,好好和周周相處,她只是個孩子,無論多麽倔強,她也只是個孩子。”是啊,她只是個孩子,他卻弄丟了她唯壹的孩子。沈佳木心中大痛,幾乎不能呼吸。就在那壹刻,他突然有了這壹切即將結束的預感。            七天壹層壹層地黑下去。濃得化不開的黑。  燈光太弱,昏黃的燈光下,沈佳木看不清門口,沈周因為驚愕和恐懼而變形的臉。“周周?妳回來了!”他欣喜地迎了上去。沈周卻退後壹步,聲音都扭曲了:“爸爸,爸……爸,我不明白……”“妳不明白什麽?”沈佳木走上前去,這才發現沈周全身濕透,手裏緊緊捏著壹個慘白的信封,上面的藍色自己已經化開了,但他還是壹眼就認出那是誰的字跡。壹個雷轟在頭頂,沈佳木的話被劈得四分五裂:“妳、媽、媽、的、信?妳從哪兒得來的?”沈周蒼白著臉,嘴唇抖個不停:“我不明白,爸爸,媽媽說的另壹個世界是什麽意思?她說陰陽殊途,又是什麽意思?”響雷接二連三地滾過頭頂,沈佳木把女兒顫抖不已的身子壹把抱住,來了,終於還是到了這壹刻。他深深吸了壹口氣,瞞不住了,該來的始終要來,但如果是他陪著女兒壹起去面對,會不會好壹些?“周周,周周,我跟妳說壹個故事,妳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好嗎?”沈佳木的安慰在電閃雷鳴的喧囂中獨有壹種深邃的寧靜感,沈周漸漸安靜下來,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場地震,妳還記得嗎?”“當然記得。兩個月前的那天晚上,我睡得正熟,突然被搖醒了。她們說是地震,紛紛往外跑,我也跟著跑,卻被門框打中了。好疼。爸爸。”沈佳木心疼地摸摸女兒的頭:“不用怕,周周。”他倒吸了壹口氣,咬了咬牙,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爸爸也和妳壹樣,那次地震之後,所有鎮上的人都壹樣,大家,都去了另壹個世界。妳,明白嗎?”沈周沈默了很久,似乎費力在消化這句話。突然,她打了個寒戰,猛地擡起頭來,驚得聲調都變了:“不,不可能,老師說那明明只是場小地震。”沈佳木摟緊沈周,感覺她身上的寒意無孔不入地滲入了他的皮膚,他的骨頭,他只能盡量放穩聲音,壹字壹句地說:“那根本不是什麽輕微的地震,而是7.8級的破壞性地震。”“不,如果真是妳說的那樣樣,為什麽我還在這裏,大家都在這裏?”沈周捂住頭大叫起來。“這座小鎮的人都是在地震中突然死去的,他們每壹個人生前壹定有壹些想做卻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這些執念,凝聚了三魂七魄,便無法成為鬼,更無法投胎。只能以生前的形式存在於這裏。直到,直到,心願完成,執念散去,才能離開去投胎重新做人。”  “所以,妳們說的得了流感不治而亡,實際上是有人完成了自己心願,便離開了這裏,真正去了另壹個世界?”“是的。”沈佳木深深地凝視沈周,目光穿透她的皮膚直達內心最深處的地方,仿佛想將自己僅有的力量傳遞給她,“是的,周周。”“那我呢?爸爸……”沈周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似乎放棄了掙紮壹般,她帶著哭腔問,“為什麽我還不能走?”“對不起,周周。”沈佳木的淚水也掉下來,“我知道妳壹直想要過去那個家。我想了很多辦法,想讓妳媽媽在妳15歲生日時回來,我們三個人重新在壹起,可是沒有用,周周,爸爸做不到,陰陽殊途,爸爸不能幫妳完成心願……”他把手貼近沈周的臉,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和雨水,但這時,沈周擡手擋住了他。“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那次地震之後,我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她竟然笑了壹下,那笑聲又短促又淒楚,但她的聲音裏卻有壹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仿佛壹直壓在心上的大石頭忽地粉碎了,“不過,爸爸,妳是個大笨蛋。妳根本不知道我的心願是什麽。

八  夜半,沈周發起了高燒。沈佳木知道,他的女兒要先走壹步了。沈周躺在床上,眼睛亮亮的,她說:“爸爸,妳還記得我五歲時上舞蹈班的事嗎?妳看我訓練好辛苦,心疼得不得了,後來我壹說不想去,妳就同意了,還帶我去遊泳玩,我那時覺得有這樣壹個爸爸真好!”“爸爸,妳還記得我十歲時見妳在院子裏彈吉他,羨慕得不得了的事嗎?因為妳不和我玩,我故意說彈得好爛,但其實妳什麽都會,比神仙還厲害,我好自豪有妳這樣的爸爸。”“爸爸,妳還記得有壹次妳來學校看我而我躲著不出現的事嗎?其實我就躲在陽臺上,我看著妳背著大袋子沮喪往回走的背影,那天天很藍,雲也很白,天氣特別好,我卻哭了。”“爸爸,我也曾經很恨妳哦。但我後來想通了,這不全是妳的錯,每個人都有權力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不,周周,不要說了……”沈佳木用臉貼貼沈周滾燙的額頭,緊緊護住她。“爸爸,妳猜錯了,雖然我很想要過去那個家,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只有壹個心願,就是與妳和解。”“我不想再生氣了,我原諒妳了,其實地震時被門框砸中的那壹刻我就在想,如果有爸爸在身邊護著我就好了,我就不怕了。但,妳那時卻不在……”“所以,這輩子妳做得不夠的,下輩子再來當我的爸爸彌補吧!”“周周……”沈周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壹顆晶亮的淚珠,卻掛在眼角,久久不願落下。  只是,良久,她的身體,便如流沙般,漸漸化去。  這壹夜,太漫長了。  沈佳木推開緊閉的家門,雨過天晴,晝日第壹縷金黃的陽光正灑在他滿是汗水的鼻尖。四周如此靜謐,他望著遠處那些靜靜漂浮在陽光中的灰塵,突然發現,這座曾經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小鎮,在不知不覺之中,已快經清空了。  那些曾經對茫茫塵世念念不忘的小鎮居民,就這樣在放下執念,或完成心願後,離開了。  他們將要去往的地方,應該是壹個更明亮更美好的世界吧!  沈佳木擡頭,對著明媚的陽光,微微瞇起灼痛的眼睛。  在那壹刻,他感覺自己的頭,也慢慢地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