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好啊!勤禮,見遠……古人名字,都是這樣雅人深致其來有自的好法,讓妳深覺自己的沒文化,沒根底,且不說幾十年前的建國衛紅,也不說後來的花玲翠鳳,就是最近搬著字典起名字的壹代,在古人的好名字面前,也要自慚形穢,自愧弗如!
祖籍瑯琊臨沂,原來這顏氏壹族竟與書聖王羲之是鄉黨,難怪字也寫得壹等壹的好,文氣是會傳染的。在紹興探訪歷代先賢時,這種感覺最為強烈,壹條街上,住著賀知章,周恩來,不遠處,住著蔡元培,王羲之,再遠點就是魯迅兄弟,秋瑾女俠……還有與王家並稱王謝的謝家子弟,王冕、徐渭、陸遊、張岱……走在路上,只覺得這些不同時代先賢們的沖天才氣從地底下咕嘟咕嘟往外冒,氤氳籠罩著紹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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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琊二字寫出來好看,讀起來好聽,音韻之間,清貴高華的氣質呼之欲出。方塊字真有它的神奇,帶玉字邊的字組合在壹起,比如玲瓏、瓊瑤、珊瑚、珍珠、瑯環……簡直能讀出清脆的玉響和珠光寶氣來,就是美不勝收。
瑯琊最早寫做“瑯玡”,瑯是壹種潔白無瑕的美玉,玡是壹種像玉的象牙,這兩種寶物結合在壹起,註定了這個名字的金尊玉貴卓爾不凡。
瑯玡最早來源於周朝之初,姜子牙封於齊,在齊地供奉八位神主,其中壹位就是瑯玡四時主。《史記》記載:“八曰:四時主,祠瑯邪。”春秋戰國,越王勾踐遷都於此,秦皇漢武,都曾登臨瑯玡臺,三國時代的瑯琊,名臣輩出,瑯琊諸葛氏天下聞名,更厲害的是瑯琊郡的女兒們,曹操的正妻卞夫人,孫權之妻,司馬昭之妻……可以說,壹部三國史,那就是瑯琊女婿們玩鬥地主。
魏晉南北朝時期,瑯琊王氏將這個地名的知名度在中國歷史上提高到壹個空前絕後的巔峰,代代為相,代代為後,而最著名的就是那個辭官不做的書聖王羲之。
顏真卿為唐開元進士,歷任禦史、平原太守、史部尚書、太子太師等官職,封魯國公。被後人尊稱為“平原”或“魯公”。德宗時,李希烈叛亂,他受命前往勸諭,不幸被害。顏氏壹門忠烈,行止端方,竟讓人想起《楊家將》來了,顏真卿儼然就是那長髯怒目,臨陣罵敵的楊老令公。
當臨到“君幼而朗晤,識量弘遠”,拍案而起,曹操和辛棄疾都道“生子當如孫仲謀”,可惜今生沒機會,我若生壹個小兒郎,願得“幼而朗晤,識量弘遠”八字已足。
再臨到最後“既而旋窆於京城東南萬年縣寧安鄉之鳳棲原”再壹次感嘆古人對於名字的講究與深意。顏家祖墳選址也定是花了壹番心思,且不說風水如何,單聽這壹串名字,萬年縣——寧安鄉——鳳棲原,就足以令人心儀,無論死人活人,住在這樣的地方總沒錯的。
《勤禮碑》是顏真卿為其曾祖父顏勤禮立的墓碑,高268厘米,寬92厘米,螭首方座。四面刻字,碑陽書字19行,碑陰書字20行,每行各38字。碑的左側書字5行,每行37字。右側的銘文已被磨去。1922年在西安社會路出土,1948年,《勤禮碑》被移存西安碑林。由於出土晚,磨損少,字口清晰,神完氣足。
顏魯公大概是留世書跡最多的書法家,據我看到的資料,收錄了他從33歲到77歲的書帖目錄,計130多種。基本都題有他當時歷官的全部職銜,獨《勤禮碑》只題“曾孫魯郡開國公”。那年他已71歲,人書俱老,爐火純青,以篆籀筆法寫成此碑,外圓內方,橫細豎粗,以外拓的結構,形成巨大的張力,端莊雍容,寬博蒼勁,不復以姿媚為念,恰如顏魯公義正辭嚴的樣子。
但也因為粗壯厚重,被李後主譏為“四仰八叉如田舍翁”,意指不夠清華貴氣。聰明狂傲的米芾則嘲未得顏體真髓的人,寫出的字是“厚皮饅頭”,真也佩服米顛饅頭沒白吃,多少人吃了壹輩子饅頭,連饅頭皮有薄厚還不知道呢,聰明人真是心有靈犀壹點通,壹通百通。
想來顏魯公絕對算得聰明人,但跟李後主、宋徽宗那種靈透得心較比幹多壹竅的聰明,自來不是壹路。就像班裏的好學生總是有兩種,壹種像蓮菜,天生天長的上通下通壹通百通,上課睡覺下課活蹦亂跳,別人拼盡全力,他卻毫不費力,每次考試還能名列前茅;壹種是蜂窩煤,通當然也是通的,但需要用點力氣打出來,這種人若肯用功努力,會越來越聰明通透,又因為下過大功夫花過笨力氣,更為篤實深厚,世界上最易成功的就是這種人。顏魯公當屬此類。
顏公家學淵源,工詞章,善書法,書法曾受張旭和徐浩傳授。最終結合篆隸和魏碑的筆意,開創了自己的風格,與柳公權並稱“顏筋柳骨”,用筆遒勁嚴整,字體剛健篤實,可謂書法美與人格美的典範。
歐陽修說:“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嚴尊重,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愛也。其見寶於世者有必多,然雖多而不厭也。”
朱長文贊其書:“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鉤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誌,自羲、獻以來,未有如公者也。”
蘇軾則雲:“詩至於杜子美,文至於韓退之,畫至於吳道子,書至於顏魯公,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盡矣。”
顏公書如壹條浩浩湯湯的大河,對後世書法藝術產生了深遠影響,唐以後很多名家,都從他的變法中汲取了成功經驗。他在大哀慟中寫下的《祭侄文稿》被稱為天下第二行書,恣意縱橫,不計工拙,情動於衷,自然天成。
顏真卿的壹生,在書藝上是不斷探索、革新、創造的壹生。在政治上,是能臣良將,匡危濟世,勇赴國難的壹生。德宗皇帝曾為他廢朝八日,親頒詔文:“才優匡國,忠至滅身,器質天資,公忠傑出,出入四朝,堅貞壹誌,拘脅累歲,死而不撓,稽其盛節,實謂猶生”。
果然,千載之後,魯公雖死猶生,去年猶生書壇壹段佳話:
2020年11月,在陜西省西安市發現的《羅婉順墓誌銘》清楚寫有“長安縣尉顏真卿書”,為魯公38歲時所書,那時他書風未成,還是唐初的瘦硬遒麗,讓人窺見魯公白馬春風的少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