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圖小趣(48)深圳的“圳”該怎麽讀?
1979年的元旦前後,我們在中越邊界集結,準備發起那場著名的“自衛反擊戰”。那時候我就喜歡琢磨地圖,在上級下發的作戰區域圖上,我發現,在河口壹帶的滇越鐵路上,有壹串地名叫做“六條半”、“七條半”、“十壹條”等等。這些地名當時對我們十分重要,後來我軍40師118團就是從“五條半”和“六條半”之間突破南溪河,在對岸小曹地區展開激烈戰鬥;另有穿插分隊是從“四條半”那個點開始越境向老街後方穿插的;還有“十二條半”附近的“螞蟥堡”,打響前師工兵連就受命在山坡上構建烈士墓地,我們坐車經過時,心裏很生出壹種莊嚴的宿命感,所以對那個地名印象極深。雲南的地名裏因為有許多少數民族語言的進入,所以經常出現壹些奇怪的字眼。不過叫某某“條”的確乎絕無僅有,它只發生在河口壹帶的滇越鐵路沿線上,而且在距離上似乎與裏程有關聯。這條鐵路是百余年前法國人修建的,後來我曾試圖在法語“公裏”的發音上找答案,但是法語“公裏”的字根是從英語(kilometre)過來的,即使用說雲南話的舌頭也找不到“條”的意思。這事至今還沒找到答案。琢磨地圖的時候,免不了要註意地名。前些天寫《運河圖給我上了壹課》時說到“念裏亭”,後來查出“念”字是從吳語的讀音,正字是“廿裏亭”。這種方言造成的異讀最“有名”的得舉出北京的“大柵欄”。這三個字的正讀應為da4 shan1 lan2 ,但是您真要是這樣問路,恐怕北京人會笑掉大牙,因為北京人把它讀作da4 shi ler ,即使按照北京話發音的“兒化音”,“大柵欄”也不應該這麽念,可北京人就這麽念,妳只有入鄉隨俗。中國的語言太豐富,光地名的讀音和訓詁就有多少本書。可還是沒解決問題。比如北京附近大量出現的“某各莊”、“某家務”。《中國古今地理通名匯釋》(崔恒生編著 黃山書社出版)認為:“各莊”。“各亦作格,格通落,即村落、村莊,或作各莊。這種通名加通名,在漢語地理通名中實不多見。”崔恒生先生是地名研究的泰鬥了,不過這個“某各莊”問題似乎並未窮盡---- 網名“山雨”的朋友也關註這方面問題,他認為“‘各’字是由‘哥’字的諧音轉化過來的”;我的網上朋友“無形”進壹步認為“‘哥’是‘家’的古音,和‘大哥’沒有關系。”我不知道他的出處在哪裏,反正我沒有查到。如是,“某各莊”就從“聚落通名”的疊用說到血緣聚合的歷史了。同樣,《中國古今地理通名匯釋》釋“務”為:壹,“店鋪。宋元俗語多指酒店,如河南安豐縣城關鎮西北的商酒務。按在宋代釀酒業興盛,理學家程顥曾在此監理酒務。故名。”二,“‘府’的訛誤。如順義縣東南的郭家務,原名‘郭家府’,平谷縣城關鎮西南的趙家務,原名‘趙家府’。”關於“家務”與“府”的關系,“無形”先生又給出了當地讀音上的證實,他指出:“在北京周邊的發音裏,‘家務’發音是‘fu3’,例如嶽家務,讀‘yao4fu3’。”而天津譚汝為先生又提供了壹個解釋,他認為,“務”原指舊時收稅的關卡,現只用於地名,例如武清區的“河西務”,位於天津市西北邊緣,故有“津門首驛”之稱。河西務原是北運河岸邊壹個收稅的關所,遼代建村,因位於白河(今北運河)西岸,故名。其實“山雨”的視野已經從地名訓詁到地圖上的分布規律了。他發現,“某各莊”多在北京東部,“自東向西以‘各’字命名的村莊逐漸減少;目前在北京市的郊區,以‘各’字命名的村莊和地名有壹百多個,其中大興區最多,有近二十個,門頭溝最少,只有壹個叫曹各莊的,石景山區壹個也沒有。”人們經常接觸的地名異讀還有不少。比如李大釗故鄉的河北樂亭,“樂”不讀“le4”,而讀“lao4”,著名的曲藝品種“樂亭大鼓”要是讀成“le4 ting2 da4 gu3”,王佩臣轉世得跟您急!趙麗蓉老師就肯定讀不錯,因為她是唐山人。不過山東人讀“dong1 e1”,不念“東阿”就跟方言沒什麽關系了。這個念法古了去了,《廣雅.釋詁二》:“阿,斜也。”那地方自西北向東南傾斜,秦以後就叫“dong1 e1”,不叫“dong1 a1”。可是到了黑龍江的“阿城縣”,這個字又讀第四聲,不能讀第壹聲了。都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您想,就地名讀音這個事,就能生把老外繞死!用拉丁文讀地名哪能有這些事和這些典故啊。如今中外壹統,管“深圳”都叫“shen1 zhen4”了;連中國的通用字典裏“圳”都只有這個讀音。其實在清代徐珂著名的《清稗類鈔.經術類》裏,“圳”還被訓作“音浸,通水之道也”。徐珂是杭州人,不是廣東人,這個音他是不會讀錯的。當然我們還是盡管把“深圳”讀成“shen1 zhen4”,沒錯。但知道“圳”還有另壹個讀音,也算是有點文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