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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系統地學習中國古代文學

我們祖國的歷史是悠久的。在漫長的歲月裏產生了許許多多的偉大的和優秀的作家和詩人,他們留下了大量的珍貴遺產。我們今天想了解和鑒賞古代文學,就必然要和這些遺產接觸,打打交道。壹般說來,文學遺產主要是古人寫的作品,包括詩文集子,小說劇本,和壹些記錄作家的生平事跡的書。但有些文物也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作品,如山西洪趙縣的道覺鄉明應王廟內,正殿四壁繪有的彩色壁畫即是。在那上面繪有元代演戲的情況,有演員忠都秀的扮相,還有吹笛打鼓的樂工。據今人研究說畫的是元人雜劇《須賈大夫誶範叔》的第四折。而從橫題帳額上“大行散樂忠都秀在此作場”,還可以知道當時有壹種流動性的劇團。

學習古代文學,主要是學習作家作品。這些作家和作品是古代的,不是當代的。當代作家的生活容易弄清楚,古代就不那麽容易。沒有記載,沒有材料,這是經常碰到的。當代的作品也容易找到,古代就不同了,有的已經散失了,沒有流傳下來。所以我們有些沒有作品的作家,如《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說:“屈原既死,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唐勒、景差的作品,今天已經看不到了,有壹篇《大招》,傳說是景差作的,還靠不住。西漢有個嚴助,他的作品也沒流傳下來,所以他們都成了沒有作品的作家。有些作家,作品雖然傳下來了壹些,但是散失很多。南宋四大詩人,尤(袤)楊(萬裏)範(成大)陸(遊),尤袤的作品傳下來的就很少,和“大詩人”的名號很不相稱。所以閱讀和學習古代文學,同當代文學比較起來,就材料說困難是較多壹些。

自然,不僅材料困難,還有語言文字上的困難。文學作品就其內容說是社會生活通過作家的認識反映出來,或者說是作者思想感精的流露。而用以反映生活和表達情感的工具是語言文字。壹個時代有壹個時代的社會生活,是經常變化的。語言文字變化雖然慢壹些,但古今不同還是十分顯著的。韓愈說:“周誥湯盤,佶屈聱牙。”就是因為語言變了,很不好讀。甲骨文許多人都不認識了,也是由於文字起了變化。不單字形字音有變化,字義也有變化。如同“煩”字,《說文》解釋是“熱頭痛也”,是生病的現象,我們現在說“煩”,已經沒有病的意思了。這種由於語言文字古今改變而帶來的困難,就是閱讀和學習古代文學作品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當然,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古人作品,手稿是極少的,壹般都是傳抄的,宋代以後有刻印,但仍舊有人抄寫。抄錯了,刻錯了,總是難免的。有壹篇很有名的文章,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其中有壹句“聞之,欣然規往”。蘇軾抄本和後來的壹些刻本都作“親往”,只有壹個宋刻本作“規往”。的確,親往比規往好懂,但下面接著說:“未果,尋病終。”既然“親往”就是去了,怎麽又說“未果”,不是自相矛盾嗎?看來“親”是錯字,應該作“規”。“規往”就是打算去,古人作品中這樣的錯字是不少的。我上大學時,有位老師講《莊子》,他說《莊子》中有壹句“而今乎婦女”,有本哲學史就這壹句話,大談莊子對於婦女的看法,如何如何。其實這句話裏有錯字,應是“而今安歸”,“女”字屬下旬讀,根本就沒有“婦女”這兩個字,抄錯了,刻錯了,坑害了人。看來,對待古人作品中的錯字處理不好,妨礙對於作品思想內容的正確理解。有時錯字還破壞了我們對作品的藝術美的享受。期《九歌·湘君》中有壹句“美要眇兮宜修”,聞壹多先生在《楚辭校補》中說:“宜修是宜笑之誤,修笑聲近而訛。”宜笑即笑時稍微露出黴自的牙齒,和《山鬼》中“既含睇兮又宜笑”,意思差不多。描寫的是壹種人的姿態美,非常形象化。若依王逸註釋說“修”作“飾”解,宜修就是宜飾,很抽象,那就索然寡味了。

應該采取什麽態度對待古人作品中的錯字呢?明朝人刻書,碰到不懂的地方,就任意校改,很多人都不滿意這種做法。我們當然不能采用這個辦法。不能隨心所欲,想改就改。即使是錯字,改時也要說明改動的原因。事實上古人作品,特別是文學作品,錯字問題有時是很復雜的,不僅只是通順不通順,易懂不易懂,而且有壹個美好問題。大家熟悉的王勃《滕王閣序》中有壹句“舸艦迷津”,這個迷字,有的本子作連字,有的本子作彌字。作連字和彌字都好懂,只有作迷字不好懂。但從文學欣賞角度看,恰恰是這個不太好懂的字,反而叫人覺得美。究竟作者手稿上是個什麽字,實在很難判斷。

中國字實際包括形聲義三個方面,這裏連字和迷字形體相近,彌和迷,聲音相同,究竟原稿是什麽字,如何錯法,不易弄清楚。但也可能本來是壹個連字。溫飛卿《送陳嘏之侯官兼簡李常侍》詩說:“春服照塵連草色,夜船聞雨滴蘆花。”連壹作迷,可見連迷二字形體近似,容易弄錯。錯成迷字後,有些費解,因之有人以聲讀相同又改為彌。自然,這只是壹種推測,壹種可能而已。

我們閱讀古代文學作品,除開可能遇到壹些抄錯刻錯的字外,最主要還是字義的解釋。古今字義發生了變化,文言脫離口語,就不好懂。宋朝有壹個文人把“夜夢不祥,書門大吉。”寫成“宵寐匪貞,劄闥宏庥。”就是利用古今字義變化才那樣寫的。壹翻開《詩經》就會看到“窈窕淑女”四個字。什麽叫“窈窕淑女”呢?很不好理解,如果換成“苗條的穩重的少女”就十分明白了。古今字義的變化,還有典章制度,事物名稱的改變,固然可以找工具書,查字典,但字典也不靈。舉例說吧,《紅樓夢》中烏進孝的那份交租單上“龍豬二十個”,什麽叫“龍豬”,字典上是查不出來的,到現在紅學家也大都搞不清楚,這真是讀書不易。讀書遇到難字,不認識;難詞,不了解,這是常有的事。就是認識,解釋起來也不那麽簡單。《詩經·伐檀》中有壹句“不素餐兮”,沒有難字吧!可是“素餐”如何解釋?解放前有位大學教授把“素餐”講作“吃素”、“吃白飯”,結果給解聘了。因為“素餐”歷來就解釋為“白吃飯”,所謂“仕有功乃肯受祿”。龔自珍寫詩也說:“我有素餐責,誠愧伐檀人。”其實,“吃白飯”也好,“白吃飯”也好,都是錯的。毛傳說:“素,空也。”空可以解作空乏,《論語·先進》孔子講到顏回說“其庶乎屢空”的那個“空”字就作“空乏”解,“不素餐兮”就是“不愁沒有飯吃”。“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也就是說:“那些老爺呀,不愁沒有飯吃!”言談之下,自然是說伐木者都是愁衣愁食的。

總之,讀書,閱讀古代文學作品,首先得把古人寫的詩文翻譯成和今天當代人寫的壹樣,能夠很容易看懂,這就得學壹學校勘和訓詁。校勘主要是解決衍文錯字脫誤等問題。我上大學時,曾經從許維通先生學過。有壹次劉文典先生對我說:“聽許先生說,妳跟他學校勘,這很好。校勘嘛,從前人只校經史,後來有人校子書,至於集部就不好辦,因為校勘充其量只能解決文字通不通,不能解決好不好。有壹種人搞校勘,說什麽擇善而從,那是最要不得的。”當然,劉先生的意見可能有點偏,但什麽叫“擇善”?隨便改字罷了。對於校勘學來說是不足為訓的。至於訓詁,清代有壹個學者說:“宋儒不明訓詁之學,朱子稍知之而不甚精。”要求很高,我上大學時,聽過羅常培先生講訓詁,沒有學好,至今還是壹個門外漢。聞壹多先生當年教我們讀書,讀古人詩文,要讀白文,不要壹開始就看註釋。這就是說,要用校勘訓詁的知識直接去讀白文,不要依靠註釋,矮子觀場,隨人喜怒。當然,註釋對於壹個初學的人,還不失為壹塊敲門磚,不過要解放思想,不要迷信權威。

上面講的只是閱讀古代文學作品的第壹步,克服語言文字的難關。但闖過這壹關後,問題還多著呢,比如說,這個作品的作者是誰?他生平做了些什麽事?他的作品是不是反映了時代的面貌?當時人喜歡他的作品嗎?他的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都是真實的嗎?他和我們生不同時,為什麽他寫的作品今天還能給我們壹種美感的享受?諸如此類,只要妳肯想,問題多起來,理解就會更深入。讀書不能光靠眼睛看,而且還要用頭腦思索,學而不思是不能對文學作品做出正確的評價,從其中吸收有益的養份,讓精神生活豐富而高尚起來的。

所以闖過語言文字關以後,閱讀和學習古代文學作品還要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觀點和方法,對所閱讀的作品進行分析批判和評價。由於我們閱讀的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而這些作品大都是產生在階級社會中的。魯迅說:“文學有階級性,在階級社會中,文學家雖自以為‘自由’,自以為超了階級,而無意識底地,也終受本階級的階級意識所支配,那些創作,並非別階級的文化罷了。”魯迅這裏只是簡明扼要地講講文學創作和階級的關系,事實上文學作品的階級分析是很復雜的。有那麽壹股風,懷疑文學在階級社會裏有階級性,他們以山水詩為例,極力否定文學的階級特點。又提出人有***性,即人性。人嘛,壹是生存,二是生活。各個階級雖有不同的生活,但求生存是***同的。所謂“食色性也”,愛與死是文學中永久和普遍的主題。這裏面沒有什麽新的東西,只是把梁實秋等人的老調重彈而已。當然,馬克思主義者也並不認為壹個人吃飯睡覺,壹舉壹動,壹開口,每句話裏都塞滿了階級性。但在階級社會中,人是有階級性的。作者對他所描寫的生活現象總要流露出肯定或否定,愛或憎,也就是說表現作者的傾向性,這傾向性就體現著作品的階級性。階級性總要通過作者對作品中所描寫的人或事的某種態度,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流露出來。所以,我們閱讀古代文學作品,必須註意作家贊揚什麽,譴責什麽。我們切勿去趕“人性論”的時髦,以超階級的觀點去看待文學遺產,那樣是不可能真正認識它們的價值的。

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去閱讀古代文學作品,還要把文學現象作為客觀存在於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它的存在不是孤立的,而是存在於和其它事物的互相聯系之中。這樣,就得註意文學和政治經濟、哲學宗教、科學藝術的關系,以及它們之問的相互影響。如果不弄清楚八世紀中國唐代的社會政治經濟情況和宗教藝術,就很難認識杜甫詩歌描畫現實的深刻性。“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是空話,而是生活真實。要讀《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不了解當時藝壇狀況,大概只能停留在似懂非懂的階段。同樣,不熟悉中唐歷史社會,對韓愈的《原道》、《師說》的理解就不能透徹。魯迅在寫給徐懋庸的壹封信上說:“文學與社會之關系,先是它敏感的描寫社會,倘有力,便又壹轉而影響社會,使有變革。這正如芝麻油原從芝麻打出,取以浸芝麻,就使它更油壹樣。”文學作品不僅是客觀地反映社會生活,如果作品揭露了社會生活中的不合理現象,引起人們對現實不滿,從而起來要求改變不合理的社會,使之合理,改造社會生活,文學作品在這種情況下,成了“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過去有些農民起義的領袖讀《三國誌演義》,從其中學習到許多鬥爭的策略,用以戰勝敵人。《水滸傳》被封建地主統治階級禁止閱讀,他們認為這本小說“誨盜”,怕人讀後,起來造他們的反。《西廂記》也被他們認為“誨淫”的書,怕人讀後爭取“有情人都成眷屬”,破壞了他們提倡的禮教。我們中國人讀書,向來主張學以致用。學習和閱讀古代文學作品,也應從其中吸收壹些有益的東西,做壹些有益於人民的事。文學作品是精神食糧,學習古代文學也同樣要使自己成為壹個有理想、有道德,精神高尚而純粹的人。當然,古代文學作品中有不少是糟粕,需要批判的。

對於古代作家,我們經常說有時代局限和階級局限。由於古代作家大都出身於地主階級,即使在思想和政治方面是進步的,也只是要求消除社會的弊端,以便保障他所屬的那個階級社會的生存。他同情農民的貧困,而不贊成農民造反。元朝末年就有壹批文人寫詩同情民生疾苦,而壹提起農民造反就破口大罵。《水滸傳》的作者或者編者,壹面同情人民反抗貪官惡霸的壓迫,壹面又贊揚封建政權對農民起義的鎮壓,還頌揚壹批“改邪歸正”的人為封建統治者效犬馬之勞。這就突出地表明了這些作者身上的階級局限性,雖然古今時代不同,“情”有可原,但是對其中在今天社會上產生不好影響的地方,還是要批判。批判不等於對壹個作家或作品的全盤否定,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