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吉《元曲作品選》題解|註釋|鑒賞
喬吉
喬吉（1280—1345），元代後期著名曲家。壹作喬吉甫，字夢符，號笙鶴翁，又號惺惺道人。原籍太原（今屬山西）人，後流寓杭州，終生不仕，流落江湖，而寄情詩酒，自稱“江湖醉仙”、“江湖狀元”。《全元散曲》收錄其小令209首，套數11首。作品數量之富僅次於元著名散曲家張可久。元、明時即輯有散曲集《惺惺道人樂府》、《文湖州集詞》、《喬夢符小令》；3種。其作品風格婉麗，能融化前人的詩句於其中，重視字句的錘煉、音調的和美，表現出典雅化的傾向，但同時又保留著初期散曲質樸通俗的特點。無論從曲的數量之多，內容的相近，風格的相同上看，喬吉與張可久都有壹致之處，所以前人總把“張喬”並稱，作為雅正的典範，在明代影響尤大。所作雜劇11種，今僅存《玉簫如兩世姻緣》、《唐明皇禦斷金錢記》、《杜牧之詩酒揚州夢》3種。
正宮六幺遍自述
不占龍頭選①，不入名賢傳。時時酒聖②，處處詩禪。煙霞狀元③，江湖醉仙，笑談便是編修院④。留連，批風抹月四十年⑤。
題解
“六幺遍”，又作“綠麽遍”、“柳梢青”，屬正宮宮曲調。正格句式為三、三、四、四、四、四、七、二、七，***九句。此曲調亦入仙呂宮，多用於套數，作小令者元曲僅喬吉此壹首。本支曲子為述懷言誌之作。作者在否定科舉考試、對功名表示不屑壹顧的同時，也以得意之筆抒寫了自己以詩酒自娛、忘情山水的情趣。凝練傳神是本曲的風格特點。
註釋
①“不占”二句——不赴科舉考試，也不期望進入名賢的傳記。龍頭，科舉時代稱狀元為龍頭。名賢傳，記載賢哲名士的傳記。
②“時時”二句——意謂壹生只以詩酒為伴。酒聖，飲酒的聖人。詩禪，詩中之佛。
③“煙霞”二句——放浪江湖，寄情山水之意。
④“笑談”句——意謂笑談古今，權當作是在修史。編修院，朝廷掌管編寫國史機構，相當於翰林院。
⑤批風抹月——猶言吟風弄月。
南呂玉交枝溪山壹派，接松徑寒雲綠苔。蕭蕭五柳疏籬寨①，撒金錢菊正開②。先生拂袖歸去來③，將軍戰馬今何在？急跳出風波大海，作個煙霞逸客翠竹齋④，薜荔階⑤，強似五侯宅⑥。這壹條青穗絳⑦，傲殺妳黃金帶。再不著父母憂⑧，再不還兒孫債。險也啊拜將臺⑨！
題解
“玉交枝”，屬南呂宮曲調，正格句式為四、六、七、六、七、七、四、六、三、三、五、五、五、五、五、六，***十六句。本支曲子主題體現在“作個煙霞逸客”壹句上。不要再在官場上這“風波大海”上廝殺，作個平民百姓，作個隱逸之士，比披帶“黃金帶”都強，這就是作者所要告訴我們的。全曲筆法剛勁有力，表現了作者對元代黑暗社會現實的強烈不滿和尖銳諷刺的精神。
註釋
①五柳——陶淵明辭官隱居之地有五棵柳樹，因自稱“五柳先生”。籬寨，用竹籬圍繞的寨子。
②金錢——喻指菊花。
③歸去來——陶淵明辭官歸隱，作《歸去來辭》以明誌。來，語助詞。
④煙霞逸客——隱居在山水間的隱士。煙霞，山水景色。翠竹齋，綠竹環繞的書屋。
⑤薜荔階——長滿薜荔的臺階。薜荔，壹種爬蔓的植物。
⑥五侯宅——達官顯貴的宅第。五侯，漢桓帝時，單超等五人同日受封為侯，世稱“五侯”。
⑦青穗絳（tāo）——有穗子的青色衣帶，也即平民束的黑腰帶。
⑧著——讓。
⑨拜將臺——劉邦曾築臺拜韓信為將，但功成之後卻為朝廷所殺，故曲中稱“險”。
中呂滿庭芳漁父詞
綸竿送老①，酒綠蟻②，蟹擘紅膏③。興來自把船兒掉，萬頃雲濤。風月養吾生老饕④，江湖歌楚客離騷⑤。溪童道：蓑衣是草，不換錦宮袍⑥。
題解
喬吉《漁父詞》***有二十首，內容均為對漁父（實際是隱逸之士）生活的贊美，表現對官場生活的厭惡，對功名富貴的蔑視。本支曲子著力描寫漁父的自在常樂，渲染其脫離塵世、放浪山水之間的愉悅心情。但作者並沒有忘記現實，因而又有身在江湖心懷離騷的慨嘆，最後又以“不換錦袍”不屑仕進作結，與開頭呼應，突出主題。婉轉多姿，曲折有致是其所寫特點。
註釋
①綸（lún）竿——釣絲和釣竿，即釣魚竿。
②（chōu）——竹制濾酒器。綠蟻，酒上泛起的綠色泡沫；酒綠蟻，指酒。
③擘（bò）——即掰，用雙手把東西分開。
④老饕（tāo）——貪食，亦指貪食者。宋蘇軾《老饕賦》：“蓋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
⑤楚客離騷——即屈原的《離騷》。
⑥錦宮袍——宮中特制錦鍛制成的袍，皇帝常以之贈給大臣或有功官員。此言做官。
秋江暮景①，胭脂林障，翡翠山屏。幾年罷卻青雲興②，直泛滄溟③。臥禦榻彎的腿疼④，坐羊皮慣得身輕。風初定，絲綸慢整，牽動壹潭星⑤。
題解
本支曲子首寫“秋江暮景”之美：秋天的紅葉如胭脂，山色如翡翠屏風，景色絕佳。接下來直抒心意，大自然的景色令人陶醉，因而“青雲”的興致都被泯滅了，篇末用“牽動壹潭星”奇語，把自然景物與漁夫的情懷交織起來，用筆簡練，給人以無限退想。
註釋
①“秋江”二句——言色如胭脂的紅葉與青翠的山峰，都如同天然的屏障。
②“幾年”句——意謂最近幾年已不再起作官的念頭。青雲，古代稱登科入仕為“步青雲”。
③直泛滄溟——泛指入海。比喻壹種與作官相對的自由自在、海闊天空的生活。滄溟，大海。
④“臥禦榻”二句——意謂自己願意像嚴光壹樣披羊皮裘垂釣，也不願臥於帝王之側。東漢嚴光與光武帝幼時為同學，光武即位後，嚴光常披羊裘於江邊釣魚。光武宣他進京，並與之同榻而眠，但嚴光不願做官，最終仍回富春江垂釣度日。
⑤牽動壹潭星——意謂拉壹下釣絲，使得壹潭的星影都搖動起來。
中呂山坡羊寓興
鵬摶九萬①，腰纏十萬②，揚州鶴背騎來慣。事間關③，景闌珊，黃金不富英雄漢，壹片世情天地間。白，也是眼④；青，也是眼。
題解
飛黃騰達，腰纏萬貫，既富且貴且要多壽，這是世人所追求的，但若遇上挫折，又豈不是艱難險阻，災難重重？作者看透世情，覺得人生就是如斯而已，榮枯得失，世人的看重或蔑視，都無足輕重。那麽作者所看重的、所追求的是什麽呢？曲子中沒有回答，但也不外就是這麽兩句話：放浪山水、詩酒相娛。
註釋
①鵬摶（tuán）九萬——《莊子·逍遙遊》中說，大鵬鳥從北海乘旋風而上，壹飛九萬裏。
②“腰纏”二句——南朝梁《殷蕓小說》載，“有客相從，各言所誌，或願為揚州刺史，或願多貲財，或願騎鶴上升。其壹人曰：‘腰纏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
③“事間關”二句——意謂遇上挫折，景況也不好。間關，道路艱難險阻。闌珊，衰落，將殘將盡之意。
④“白，也是眼”二句——《晉書·阮籍傳》載，“阮籍能為青白眼。”以白眼對凡俗之輩，以青眼見豪俠之士。青眼，用黑眼珠看人，表示尊重。白眼，用白眼珠看人，表示輕視或憎惡。
中呂山坡羊冬日寫懷
朝三暮四①，昨非今是②。癡兒不解榮枯事③。家私④，寵花枝⑤，黃金壯起荒淫誌，千百錠買張招狀紙⑥。身，已至此；心，猶未死！
題解
這首小令是對現實社會中那些迷戀名利、貪圖財色的“癡兒”的批判。說他們“家私”、“寵花枝”，追逐荒淫生活，到頭來必定會樂極生悲，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表現了作者鄙視奢侈享受、不與世俗沈浮、孤高自潔的思想情操。
註釋
①朝三暮四——喻指變化多端，反復無常。
②昨非今是——是非沒有標準。
③癡兒——貪慕名利、不明事理的人。榮枯事，盛衰、得失的道理。
④家私——積聚財富。，通“攢”。
⑤花枝——指女人，美色。
⑥錠——古代金銀的計量單位，每錠為五兩或十兩。招狀紙，犯人寫認罪供詞的紙。
越調憑闌人金陵道中
瘦馬馱詩天壹涯①，倦鳥呼愁村數家②。撲頭飛柳花③，與人添鬢華④。
題解
這是壹首寫羈旅愁苦的曲子。困頓不堪的瘦馬，疲倦知返的小鳥，正是作者奔波旅途、苦吟思歸的生活寫照。時值暮春，飛絮撲頭，觸處傷情，作者不禁悲從中來，感嘆韶華易逝，青春不再，兩鬢間已是斑斑白發。這首小曲雖寥寥數句，卻有著無限的感慨，造象清新別致，意味雋永。
註釋
①“瘦馬”句——詩人騎著瘦馬，在遠地天涯遊蕩。
②“倦鳥”句——出外壹天歸飛鳥巢的小鳥，啼鳴聲似帶著離愁，飛過數家村舍。
③撲頭——迎頭。柳花，柳絮。
④鬢華——兩鬢間的白發斑斑。
越調天凈沙鶯鶯燕燕春春①，花花柳柳真真②，事事風風韻韻③，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④。
題解
這支小曲詠春景兼詠美人。內容上雖無多大意義，但通篇用疊字體，寫得閑雅渾成，形式獨特。宋代李清照《聲聲慢》詞開頭連用十四個疊字，前人評為佳構；喬吉此曲仿清照體純用疊字，也頗為人稱道。
註釋
①“鶯鶯”句——寫鶯歌燕舞的春天景色。
②真真——形容春景的真切感人。
③風風韻韻——形容春景具有無限風韻。
④停停當當——停當的重疊語。人人，稱所愛的人，多指女性。
雙調折桂令自述
華陽巾鶴氅蹁躚①，鐵笛吹雲，竹杖撐天。伴柳怪花妖②，麟祥鳳瑞，酒聖詩禪。不應舉江湖狀元，不思凡風月神仙。斷簡殘編③，翰墨雲煙，香滿山川。
題解
本支曲子為作者壹生形象的真實寫照。他頭戴“華陽巾”，身披“鶴氅”，口吹“鐵笛”，手持“竹杖”，縱情詩酒，放浪江湖，自稱“江湖狀元”、“風月神仙”，他自視甚高，他自信他的翰墨會到處流傳，使山川生香……個性倔強，傲岸，壹個與醜惡現實格格不入、才氣橫溢、卓然特立的高人形象躍然紙上。全篇意境開闊，語言清麗，寓悲涼於曠放之中，藝術造詣甚高，堪稱喬吉散曲的代表作。
註釋
①“華陽巾”三句——頭戴華陽巾，身披鶴氅，口吹鐵笛，手拄竹杖，這均為隱逸之士的穿著打扮、行為舉止。華陽巾，隱士或道士戴的頭巾。鶴氅（chǎng），用鳥羽做的長衣。《世說新語·企羨》：“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
②“伴柳怪”三句——以歌妓為伴，與異人為伍，作詩賢酒聖。花、柳，代指歌妓。麟、鳳，泛指怪誕不凡之人。
③“斷簡”三句——意謂著作文章如雲煙到處播揚，山川也為之生香。斷簡殘編，指殘缺不全的書籍。宋陸遊《對酒》詩：“斷簡殘編不策勛，東臬猶得肆微勤。”翰墨，筆墨，文章。
雙調折桂令丙子遊越懷古
蓬萊老樹蒼雲①，禾黍高低，狐兔紛紜②。半折殘碑，空余故址，總是黃塵。東晉亡也再難尋個右軍③，西施去也絕不見甚佳人④。海氣長昏，啼聲幹⑤，天地無春。
題解
丙子，元順帝至元二年（1336）。越，指春秋越國，在今江蘇、浙江等地，建都會稽（今浙江省紹興市）。懷古，借古抒懷。此曲為作者遊越時所作。古越大地曾是出現書聖王羲之、絕代佳人西施的勝地，而現在所呈現的則是禾黍高低、觸目淒涼的景象，作者不禁感慨萬千。全曲寫景悲涼，彌漫著壹股濃重的悲劇氣氛。
註釋
①蓬萊——指會稽山蓬萊閣。
②紛紜——來往奔跑。
③右軍——指王羲之，東晉著名書法家，曾任右軍將軍，故稱。
④（jué）——，俗名子規、杜鵑，啼聲淒厲悲苦。
雙調清江引有感
相思瘦因人間阻①，只隔墻兒住。筆尖和露珠，花瓣題詩句，倩銜泥燕兒將過去②。
題解
壹墻之隔，但卻咫尺天涯，無緣相見，也無緣互通音信，相思使之衣帶漸寬。但愛情的力量是任何勢力也阻擋不了的。用筆蘸著露珠，在花瓣上題下相思詩句，請燕子銜過去，構思的新穎奇妙，筆力的纖巧，表現了作者高超的藝術造詣，讀之令人贊嘆。
註釋
①間阻——阻擋，作梗。
②倩——請。將（qiāng），拿，帶。
雙調清江引即景
垂楊翠絲千萬縷，惹住閑情緒①。和淚送春歸②，倩水將愁去③，是溪邊落紅昨夜雨。
題解
本支曲子寫暮春之景，抒發作者惜春之情。垂楊萬縷，牽惹愁思；含淚送春，水帶愁去。用比擬手法，寫出無限感傷之情，小令寥寥幾句，其藝術感染力也不低。
註釋
①閑情緒——指傷春、惜春之情。
②“和淚”句——意謂傷春、惜春之情與眼淚壹起送春歸去。
③倩——請。將，帶。
雙調水仙子吳江垂虹橋
飛來千丈玉蜈蚣，橫架三天白螮①，鑿開萬竅黃雲洞②。看星低落鏡中③，月華明秋影玲瓏。赑屃金環重④，狻猊石柱雄⑤。鐵鎖囚龍⑥。
題解
垂虹橋，是江蘇吳江縣的壹座名橋，有拱形橋孔七十二個，橋上有垂虹亭。本支曲子以新穎的想像、獨特而又貼切的比喻，描繪了垂虹橋雄偉壯麗的氣勢，以及周遭優美的景象，讀之令人神往。
註釋
①“橫架”句——寫垂虹橋如同彩虹般橫架在高空。三天，佛、道二教均有三天之說，此處泛指青天。螮（dìdòng），虹的別稱。唐李白《古風》：“螮入紫微，大明夷朝暉。”
②“萬竅”句——意謂有數不清的橋洞。
③“看星”句——意謂天幕低垂，映照在水中的星星就像天上星星落到鏡中壹樣。
④赑屃（bìxǐ）——傳說中的壹種形如大龜的鱉，能負重，赑屃金環重，意謂龜形石座和金屬環厚重沈固。
⑤狻猊（suānní）——傳說中的獅形動物；狻猊石柱雄，獅形的石柱十分雄偉。
⑥鐵鎖囚龍——形容垂虹橋橫跨吳江就像鐵鏈鎖住了吳江這條巨龍。
雙調水仙子怨風情
眼中花怎得接連枝①？眉上鎖新教配鑰匙，描筆兒勾銷了傷春事②。悶葫蘆斷線兒③，錦鴛鴦別對了個雄雌④？野蜂兒難尋覓⑤，蠍虎兒幹害死⑥，蠶蛹兒畢罷了相思⑦。
題解
風情，即男女相悅之情。本支曲子以女子的口吻，抒寫其為戀人所拋棄的滿腔怨恨。全曲采用民歌傳統的比興、諧音等手法，把女主人公復雜微妙的內心感情，細致地表達了出來，取得較強的藝術效果。
註釋
①接連枝——即結成連理枝，意謂結成夫妻。
②描筆兒——畫眉筆。
③“悶葫蘆”句——意謂猜不透悶葫蘆裏裝的什麽藥，不知為何杳無音信。（jiǎo）斷線兒，指剪斷了聯系。
④別對了個雄雌——意即另有新歡，另找了個配偶。
⑤野蜂兒——比喻尋花問柳，對情不專的男子。
⑥蠍虎兒——即壁虎，又名守宮，是蜥蜴的壹種。晉張華《博物誌》稱，用朱砂餵大的壁虎，搗碎點女人身上，終身不滅，有房事則滅，故名守宮。此句意謂白白堅守貞潔至死。
⑦“蠶蛹兒”句——蠶變作蛹之時，絲也就吐完了。絲，與“思”諧音，代指男女相思。畢罷了，收拾了，終結了。
雙調水仙子重觀瀑布
天機織罷月梭閑①，石壁高垂雪練寒②，冰絲帶雨懸霄漢③，幾千年曬未幹。露華涼人怯衣單④。似白虹飲澗⑤，玉龍下山，晴雪飛灘⑥。
題解
作者在這首曲子裏，用豐富奇特的想像和精煉的語言，描畫出了瀑布的氣勢和神韻，展示出祖國大好河山無比壯麗的美景。其中如“冰絲帶雨懸霄漢，幾千年曬未幹”，末三句連用三個比喻等等，都顯示出作者別出心裁的巧妙構思，與李白的《望廬山瀑布》壹詩，確有異曲同工之妙。
註釋
①“天機”句——織女織罷絲絹後，新月就像梭子，懸掛在空中。天機，天上的織布機。
②雪練——雪白的絹。此處用以形容瀑布。
③霄漢——天空。
④露華——露水，露珠。
⑤似白虹飲澗-——就像壹條白色長虹伸入澗底飲水。
⑥晴雪飛灘——晴空下白雪飛下急灘。
雙調水仙子詠雪
冷無香柳絮撲將來①，凍成片梨花拂不開②。大灰泥漫了三千界③，銀稜了東大海④。探梅的心噤難捱⑤。面甕兒裏袁安舍⑥，鹽堆兒裏黨尉宅⑦，粉缸兒裏舞榭歌臺。
題解
在眾多詠雪的元曲作品中，喬吉的這壹首是很突出的。曲子壹開始就連用三個比喻，渲染紛紛揚揚的雪景，篇末寫“袁安舍”、“黨尉宅”、“舞榭歌臺”等都好似在“面甕”、“鹽堆”、“粉缸”中，更是把大地壹片茫茫，白雪浩瀚的氣象描繪了出來。氣魄浩大，境界渾茫，是本曲的風格特點。
註釋
①冷無香——雪花寒冷但沒有香氣。
②梨花——唐岑參《白雪歌》：“忽如壹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以梨花喻雪。
③大灰泥——白灰。漫，鋪滿。三千界，佛家把整個世界叫“三千大千世界”。此處指普天下。
④稜——鑲、鍍；銀稜了東大海，意謂大雪如同給東海鍍上了壹層白銀。
⑤心噤——從心裏冷得直打哆嗦。難捱（āi），難以忍受。
⑥“面甕兒”幾句——袁安的房子都被埋沒，就像被埋在面缸裏。《後漢書·袁安傳》載，洛陽下大雪，袁安僵臥家中不出門。面甕，面缸。
⑦“鹽堆兒”句——黨太尉府中像是在鹽堆裏。宋皇都風月主人《綠窗新話》載，黨太尉黨進壹到雪天，就在家中飲酒作樂。
雙調水仙子尋梅
冬前冬後幾村莊①，溪北溪南兩履霜②，樹頭樹底孤山上③。冷風來何處香，忽相逢縞袂綃裳④。酒醒寒驚夢，笛淒春斷腸⑤，淡月昏黃。
題解
傲霜鬥雪、壹塵不染的梅花，是古典詩詞中經常描寫和歌詠的對象。這首小曲通過形象地描繪作者百折不撓地尋覓梅花的經過，暗示了他對傲世獨立的梅花精神的傾心和向往。與梅相逢後，剛露欣慰，接下來的兩句卻筆鋒陡轉，樂而生悲，蒙上壹層感傷色彩。末句四字作結，意境幽深。全曲用筆跌宕起伏，不事雕琢，特別是前面三句的排偶，頗見作者功力。
註釋
①冬前冬後——冬至前後。
②“溪北”二句——意謂為了尋梅踏遍溪北溪南。
③孤山——位於杭州西湖，山上多種梅花。
④縞袂（gǎomèi）——白絹衣袖。綃裳，薄綢下衣。
⑤笛淒——淒涼的笛曲。指古笛曲《梅花落》。
雙調折桂令荊溪即事
問荊溪溪上人家，為甚人家，不種梅花。老樹支門，荒蒲繞岸①，苦竹圈笆②。寺無僧狐貍樣瓦③，官無事烏鼠當衙④。白水黃沙⑤，倚遍欄桿，數盡啼鴉。
題解
荊溪，在江蘇省宜興縣南。這支小曲表面上看是作者寫他遊荊溪的見聞，實際上是有所托喻。作者經過荊溪時，有感於當時社會的黑暗，即事生情，借題發揮，通過對荊溪荒涼景色的描寫，暗示人民生活的艱苦，諷刺了元代官府的腐敗，抒發出內心的感慨。
註釋
①荒蒲——荒野的蒲草。蒲，壹種水生植物。
②苦竹——江浙等地常見的壹種粗劣竹子。
③樣——為“漾”的借用。拋擲，玩弄。
④烏鼠——黑老鼠。當衙，本指在衙門裏主事，此處說老鼠在衙門裏跑來跑去。
⑤白水——形容溪水清澈。
雙調折桂令毗陵晚眺
江南倦客登臨①，多少豪雄，幾許消沈。今日何堪，買田陽羨②，掛劍長林③。霞縷爛誰家晝錦④，月鉤橫故國丹心。窗影燈深，磷火青青，山鬼喑喑⑤。
題解
毗陵，即今江蘇省常州市。常州曾是南宋軍民力抗元軍之地，又是曾被元軍大肆屠戮的城池。作者登臨常州，撫今追昔，充滿了對抗敵豪雄的崇仰與悼念之情，也表現了對元代統治現實的不滿與憤懣。全曲用語講究，風格沈郁，有獨特的藝術特色。
註釋
①倦客——此處為作者自稱。
②買田陽羨——指退隱。據說蘇軾晚年曾想在陽羨買田退隱。陽羨，在今江蘇省宜興市南。
③掛劍長林——指憑吊故人。相傳春秋時吳公子季劄出使，路過徐國，準備回來時將寶劍贈給徐君。回來後徐君已死，就將寶劍掛在徐君墳前的樹上。
④霞縷爛——晚霞燦爛。晝錦，指富貴後衣錦榮歸。
⑤喑喑（yīn）——啞然無聲。
雙調殿前歡登江山第壹樓
拍闌幹①，霧花吹鬢海風寒，浩歌驚得浮雲散。細數青山，指蓬萊壹望間②。紗巾岸③，鶴背騎來慣。舉頭長嘯，直上天壇④。
題解
本支曲子寫登臨鎮江甘露寺多景樓所見的江天秋色，抒發作者出世雲遊的豪情逸興。全曲寫得豪氣縱橫，縹緲曠遠，讀者也為作者的高雅情懷所感染，為之擊節贊嘆。
註釋
①闌幹——欄桿。
②蓬萊——傳說中海上三仙山之壹。
③紗巾岸——頭上紗巾高聳。
④“鶴背”句——意謂慣於騎鶴遨遊。
⑤天壇——天堂。
雙調雁兒落過得勝令憶別
殷勤紅葉詩①，冷淡黃花市。清江天水箋②，白雁雲煙字③。遊子去何之，無處寄新詞。酒醒燈昏後，窗寒夢覺時。尋思，談笑十年事；嗟咨④，風流兩鬢絲⑤。
題解
這支曲子抒寫憶別的情懷。遊子遠去，令人思憶；往日的言笑，仍歷歷在目；夢後酒醒，無法互通音信；新詞雖成，欲寄何方？全曲壹氣呵成，感情的抒寫壹波三折。最後以兩鬢成絲結束全篇，其憶別之愁苦，感情之深篤，滲透於字裏行間。
註釋
①殷勤——小心呵護。紅葉詩，《本事詩》載，唐宮女韓氏在宮中寂寞，將情詩題在紅葉上，隨禦溝之水流出，被士人拾得，回詩寄贈，後二人結為夫妻。
②天水箋——天水相連，好似箋紙。
③白雁雲煙字——雲空中的雁陣，好似文字。
④嗟咨——嗟嘆聲。
⑤風流——指歷經風塵。
南呂梁州第七射雁
魚尾紅殘霞隱隱①，鴨頭綠秋水涓涓②，芙蓉燦爛搖波面③。見沈浮鷗伴④，來往魚船，平沙衰草，古木蒼煙。江鄉景堪愛堪憐，有丹青巧筆難傳⑤。揉藍靛綠水溪頭，鋪膩粉白岸邊，抹胭脂紅葉林前。將笠檐兒慢卷，迎頭，仰面，偷睛兒覷見碧天外雁行現，寫破祥雲壹片箋⑥，頭直上慢慢盤旋。
〔壹枝花〕忙拈鵲畫弓，急取雕翎箭，端直了燕尾⑦，搭上虎筋弦。秋月弓圓，箭發如飛電。覷高低無側偏，正中賓鴻⑧，落在蒹葭不見⑨。
〔尾〕轉過紫荊坡、白草冢、黃蘆堰，驚起些紅腳鴨、金頭鵝、錦背鴛，得這兒連忙向敗荷裏串⑩。血模糊翅扇，撲剌剌可憐，十二枝梢翎向地皮上剪(11)。
題解
“梁州第七”，屬南呂宮曲調，因在“梁州序”中排第七，故名。正格句式為七、七、七、四、四、四、四、七、七、七、七、七、二、二、七、七、七、四，***十八句。只用於套曲。本套曲為敘事中的佳作。題目為《射雁》，作者首先鋪寫秋景。秋天古木蒼煙，紅葉如胭脂，綠水如碧，平沙衰草，濃墨重彩，色彩斑駁，意境開闊。
後敘射雁，描形繪影，細膩入微，過程完整，層次清楚。作者高超的藝術手法確實令人擊節，為之贊嘆。
註釋
①魚尾——形容殘霞的形狀；魚尾紅，即紅色。隱隱，隱隱約約之意。
②鴨頭綠——即鴨綠。
③芙蓉——荷花的別稱。
④鷗伴——鷗鳥，猶“鷗盟”。
⑤丹青——指繪畫。
⑥“寫破”句——碧天如箋，雁行像字，故言“寫破”。祥雲，雲彩。
⑦燕尾（pī）——像燕尾壹樣的鐵鏃箭。，鐵制的壹種箭頭寬薄、箭桿修長的箭。
⑧賓鴻——鴻雁。春天鴻雁北歸，秋天鴻雁南飛；來往如同作客，故稱。
⑨蒹葭（jiānjiā）——蘆葦。
⑩（xīchí）——壹種像鴛鴦的水鳥。
(11)梢翎——尾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