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兒莊戰役最後的指揮官(令人感慨!!!)
臺兒莊戰役最後的指揮官(令人感慨!!!)
仵德厚老人,1910年生,今年93歲。仵德厚老人現住在陜西省涇陽縣龍泉鎮雒仵村,生 活清貧。我去采訪他,與他同吃同住兩周。我們壹起放羊,壹起種菜,壹起聊天。
讓我生氣的是,我吃壹張餅,他能吃兩張餅!
讓我不解的是,喝鹽堿成份高的鹹水,我天天不正常,他天天正常。
仵老漢是老軍人,所以,每天早晨堅持“出操”,慢走壹小時。當然,我在的時候 ,他壹人 出操,好讓我多睡壹會兒。老漢由於白內障,所以壹只眼睛失明,盡管如此, 他每天都堅持看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每天看書兩小時。他看書時需要帶兩個眼鏡, 並使用壹個放大鏡。多年來,仵德厚把他的生平壹筆壹劃的寫下來,不管是《盧溝橋戰 役》、《臺兒莊戰役》《武漢保衛戰》《我的苦難人生經歷》等等都記錄的壹 清二楚。
老漢有嚴重的前列腺疾病,但是,無錢醫治。他吃壹種很便宜的藥,吃完就昏迷幾小時 。
仵老漢虔誠的對我說:“從來沒有作家、記者采訪我。妳來了,是對我國難當頭、 挺身而出、為國血戰人生經歷的肯定。我忘不了妳的恩情!”
他居然反復使用“恩情”這個詞匯,令我吃驚不已。
讓我感到“淒涼”和“無言以對”的場面是我問他:“妳想對在臺灣的黃埔軍校同 學、中央軍同僚們說些什麽呢?我可以發表出去。”仵德厚老人想了想說:“我那期黃 埔軍校的學友都比我年長兩、三歲,他們都去世了,沒有壹位活到今天。”
仵德厚老人可不壹般,在1949年中國解放前夕,他是國民黨30軍的少將師長。因為 在抗日戰爭中仵德厚與侵華日軍浴血奮戰的英勇表現,國民政府曾經授予他三枚勛章: 甲穗壹等嘉禾章,華胄榮譽章,寶鼎二等勛章。不用說,仵老漢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 的。
仵德厚老人記憶力驚人,他可以清楚的回憶起他1923到1949年23年中他與“戰 爭” 的淵源。“五次圍剿”這個詞匯,我第壹次聽到。我以前聽過“五次反圍剿”的說法。 那時,他曾經率部在鄂、豫、皖和紅軍的李先念、劉伯承、鄧小平等等打 過。我是研究 抗戰史的,所以,經常打斷他的詳細回憶。抗戰史他說的最清楚,可以倒背如流。這正 是我要關註的。
仵老漢常常用拐棍杵地對兩個兒子大發不滿:“70年前的事情我都記得,可妳們! ”
老漢對中國軍隊的武器史也是有前所未有的研究,什麽“單打壹”、“俄國造”、 “老套筒”、“馬克馨”、“民團土槍”、“漢陽造”、“日本三八大蓋”、“美國卡 賓”、“壹次世界大戰槍”、“二次世界大戰槍”等等,他都可以連比劃帶形容的描繪 清楚。
“唉”我壹邊采訪壹邊在心裏在嘆息: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光媒體人就 有幾十 萬。如果采訪“內戰史”、“抗戰史”、“武器史”、“國軍史”、“中國老兵 史”的話,我面前這個老頭兒是“活字典”呀!臺灣的學者們!各地的歷史學家們! 教 育學家們!抗戰史研究學者們,難道妳們不動心嗎?這些老人經歷過歷史長河中的激流 險灘、驚濤駭浪,如今他們已經漂到平和、穩定的水域。妳再不把船劃過去 的話,老人 們將化為壯麗山河的美景。
如果到了那壹天,任憑妳高喊大聲:“嘿——”,“哎——”。 能否聽到回聲,怕 也是個未知數呢。
我分析,再不會有人訪他了。女演員漂亮的身軀裹上日本海軍軍旗的話,也許有人 看兩眼。但仵德厚已經老了,他即使揮舞什麽樣的旗幟,也不會有人關心了。
仵德厚老人有壹首順口溜描繪自己的壹生:
“十五離家六五還,在外流落五十年。兒女養育全未管,父逝妻亡未得見。抗日戰 爭整八年,每戰都在第壹線!以死衛國意誌堅,收復臺莊保武漢。半生戎馬半生監,兩 袖清風遣農田。感謝黨的政策好,我得溫飽度晚年”。
我看仵德厚前少將的作品有壹點象前西北軍將領馮玉祥將軍的“丘八詩”風格,不 過,我沒說出口。倒是仵德厚講了他當師長時,類似的情景。
那是在1945年8月,他的部隊在北平故宮太和殿前接受侵華日軍交槍投降時的情景。 面 對北平公眾和列隊的日軍官兵,孫連仲上將的講話{念稿}:“------目睹侵華日軍在 華犯下罪行,中國人民怒孔了!”仵老漢笑著說:“孫將軍是武將, 沒文化。所以, 他把‘吼’念成了‘孔’。哎!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民族勝利之時、揚眉吐 氣之節呀!”
我笑著說:“秘書怎麽搞的?應該先教教孫將軍,先練習練習多好。”
仵老漢大笑,說:“國軍軍紀嚴明,秘書怎麽敢教授上將呢?”
二
陜西的八月驕陽似火,關東大地卻是碧綠壹片。仵老漢拄著鋤頭把子手搭涼棚極目 遠眺說: “今年光景好,已經有三年幹旱了。農民種地就是靠天吃飯;種子、化肥、澆 水,都是錢,可幹旱就沒什麽收成”。我不懂種地,只是詳細調查過日本國農民的生 活 。日本已經沒有城鄉差別,他們的國策是國家高價從農民手中收購農產品。如果和日本 人交流時說:使用“農民”這個詞匯,借以比喻“落後”,是絕對行不通 的。因為“存 在”決定了日本國民思維中沒有這種形容落後的“意識”。
仵老漢壹邊鋤地壹邊念叨:“糧食的收購價提高壹點就可以解決農民的貧困問題” 。
“小麥的糧食收購價是每斤五角,提高多少才是好呢?”我壹邊鋤地壹邊問他。
“提高到壹元吧?種子、化肥、澆水,都要錢呢,壹斤糧核算用四角壹分呢”,他
說。
由於天氣特別熱,幹活完回家後,我就站在洗臉盆裏洗澡。仵老漢家沒有洗澡的設 備,我不 知道他們怎麽應付汗流浹背的。1977年,我在新疆戈壁灘上隨部隊修鐵路,那 時,洗澡也是找沒人的房間站在洗臉盆裏。壹次地震,全連官兵都跑出去了。壹 點名 ,說還有壹個在房子裏呢!於是,大家都跑來看。窗子和門口擠滿了“觀眾”。這次, 我壹直在祈禱,“可別地震呀”。
我非常關心仵德厚老漢洗澡的問題,因為“洗澡”和“涼快”有緊密的關系。可是 ,仵德厚老人卻給我講了壹個“熱”的故事。這個故事也發生在八月,不過是距今有63 年的1937年的盧溝橋事變。
“當時我是三十師88旅176團三營營長,駐在淮陰板閘壹帶整訓”,仵老漢說,“由 於我的部隊在全軍校閱中獲得全軍第壹名,所以,軍部發給我營五燈收音機壹架,並在 全軍通令嘉獎”。 “7月8日,在收音機廣播中聽到我29軍在盧溝橋英勇抗擊日寇的新聞 後,全營官兵義憤填膺,個個同仇敵愾、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請求趕快開赴前線殺敵 救國。”
“八月上旬,我軍奉命開往北平壹帶參加抗日戰爭。官兵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 當我營8 月13日抵達徐州時,正值上海凇滬會戰中。‘我軍擊落日寇三十余架飛機’的 號外大喊盈滿街頭,極大激發了全營官兵的戰鬥情緒。戰士們人人鬥誌昂揚、精神振 奮 ,期望早日開往北平前線殺敵衛國。在徐州集結完畢,於8月17日乘火車開赴北平琉璃河 站下車後,開往房山壹帶待命。我團奉命在房山東北楊家峪以北高地占 領陣地,構築工 事,阻敵南下。我營當日下午占領405,7高地左右陣地。進入陣地後加強工事,天明後, 戰鬥就打響了。”
我營陣地左翼為175團,我們的***同任務就是全力阻止侵華日軍南下。日軍的戰術是 先群炮轟擊,然後是集團沖鋒。每天輪番沖鋒三、四次。而且,日軍不斷從後方調來大 口徑重炮參加戰鬥。這壹仗,我們壹直堅持到九月中旬。後來,我接到命令: ‘部隊向 北平南口方向撤退,掩護湯恩伯部隊向南轉移。’這樣,我們才開始撤出戰鬥。
我營四個連,官兵621人。撤出戰鬥時還剩112人。
戰鬥中戰友被炸飛的人頭落在我懷裏壹次、飛舞來的腸子掛在我軍帽上壹次、炸斷 的大腿砸在我身上壹次。15天裏陣地上是槍炮聲滾到壹起,震耳欲聾、飛沙走石、血雨 腥風。七百多日本鬼子戰死在我們的陣地前沿,每天都可以聽到日軍沖鋒或者撤退的鬼 哭狼嚎!
我們營部的陣地上打得只剩下我和通訊員趙懷碧。壹發炮彈打來,把我埋了,煙霧 彌漫中我 聽到趙懷碧大喊:‘營長!妳還活著嗎?’我掙紮著爬到陣地前操起重機槍向 沖到眼前的日本鬼子掃射。敵人,又被打退了!戰友們壹個個光榮犧牲了,在武裝到牙 齒的外國侵略者面前,我們全營官兵沒有壹個是孬種!”
讓壹個老態龍鐘的人壹下年輕63歲的絕招,就是讓他回憶。這是我發現的真理。
仵德厚激動的說起他們營幾乎每壹個人犧牲的情景。他說:“七連彭少飛副班長在 白刃戰時大喊著、英勇殺入敵群。他奪回日軍歪把子機槍壹挺,三八步槍三支。當他拖 著傷體搖搖晃晃走回工事前壹步,侵華日軍壹發炮彈飛來,在他腳下炸開了。
仵老漢瞪圓眼珠、從牙縫裏滋出喊著:“兄弟們!上刺刀!跟我上!”——嘆為觀 止!我壹邊驚嘆,壹邊拍下錄象片 。
“部隊撤退了。天天是日本飛機跟蹤投彈、掃射。在河北平北縣為了阻擊日軍南下 ,我們又 與敵人激戰兩晝夜。緊跟著,我們在山西娘子關南峪車站壹帶與部分日軍接觸 。當時,我正用望遠鏡觀察敵情,突然飛來壹彈擊穿我左手、打碎了望遠鏡。抗戰初期 的日本關東軍部隊真是訓練有素,從我們互相發現到鬼子端槍射擊,連十秒鐘都沒有” 。
[此貼子已經被風中之草於2004-7-6 10:52:22編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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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vikings
-- 發布時間:2004-7-4 21: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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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始至終,敘述犧牲那麽多朝夕相處的手足弟兄,仵德厚沒流壹滴淚。
“您的故事曾經講給其他人聽嗎?”在棉花地裏我壹邊鋤草壹邊問他。
“沒有過”。他扶著鋤頭把子想了好壹會兒才回答。
“如果,我也不來聽呢?”我又試探性的問他。
他無言。
棉田邊上是壹望無際的玉米,微風習習,濤聲壹片。
三
九月的陜西,那就是雨的世界,是泥的天堂。渭南市市長被洪水沖走了,《渭南日 報》的記者也被水沖走了。雖然市長被救起,但是,記者卻永遠的離去了。
天似乎忘記了笑容只會陰沈著臉了,萬物好象都失去了生氣。我睡的床邊左邊放了 壹個盆,右邊也放了壹個盆。所以,滴水的聲音不斷。仵老漢的兒子叫仵秀,57歲,他 上房去給漏水的地方鋪上壹些泥。於是,屋內滴下的水就變成了泥水。
仵老漢有八位孫子、女,他們多數去中國沿海地區打工了,有壹位還在中日合資的 企業打工。所以,我有房子住。
仵德厚1976年改造成新人,那時,國家有政策:所有國民黨軍、警、憲、特全部回 家。所以,仵老漢“放回去之後”就去了兒子現在的家。仵德厚兒子家的面積與其他村 民壹樣,有600平方米大小。我看了省公安局發他的《轉業證明書》:
“仵德厚,65歲,現批準轉業,享有公民權。1975年12月15日。”
我和仵老漢壹起走遍了周遍的兩個村子,這些村子有各朝代遺留下來的古墓和石牌 坊。連仵 德厚家門前十米遠的地方,都立著宋朝的貞潔牌坊。村中有《安吳青訓班》文 化。1937年中國***產黨曾經在這裏培養壹萬多抗日幹部。朱德將軍曾在此授課 壹年 。現在村中的小學還在使用著明朝時代的大廟。江海蒼田、改朝換代、日月更新,但是 ,不能不說中國人祖祖輩輩的道德觀與傳統文化有密切的聯系。當年日本 侵華伊始,仵德厚頭腦“國難當頭、匹夫有責”的思想都是與石碑上的文字,與千百年來的文化傳 播緊密相聯的。
我去訪問仵德厚,穿了壹件鮮紅色的絲綢上衣,背了兩架相機。這身打扮在北京很 平常,在鄉村就很各色。村民們不是站在各自的家門口看,就是相繼到仵老漢家中來坐 ,好象動物園裏的壹只猴、或者是壹只野驢跑出來了。有很多村民向我訴說村中 由聯合國科教文出錢打了壹眼千米井,外國人來調查村民從此告別汙染水喝上衛生水的事實。 可外國人剛壹走,處理品的水泵就壞了。我不得不告訴鄉親們,我不是 《焦點訪談》的 。
有個叫陳誌忠的老漢78歲,在村中《安吳青訓班》聆聽過朱德將軍講課。“民國三 十 四年被國民黨強制拉去當兵,到長安縣7師8團2營小炮排當兵。”“在河南西峽老虎 口與侵華日軍血戰,戰敗。”“部隊調至陜西洛南縣,晚上站崗,開了小 差。”陳誌忠 1951年參加誌願軍,在1軍7師19團3營,還是炮手。他1953年回國,有殘廢、立功、復員三證。1963年大概是因為彭德懷前國防部長 的問題,所以,他們的三證被收回。直到現 在,很多的問題也沒很好的解決。陳誌忠壹直坐在仵德厚身邊訴說縣民政局長態度如何 惡劣,我也采訪不下去了。壹橫 心,想和陳誌忠老漢去縣裏。可是,在泥裏舞動的鞋不出20米就變成了3斤重壹只,便罷了這個念頭。
由於談到的是中華民族的那段苦難史,所以,蒼天也在落淚。淅淅瀝瀝的。仵老漢的家鄉已經變成了“泥國”。所以,我們既不放羊,也不鋤草了。
我們只有談話了。
仵老漢說:從1937年12月起,華北、華中的日軍分南北兩線沿津浦鐵路和臺(兒莊) 濰(縣)公路進犯徐州外圍地區。1938年3月初,日軍為打通津浦線,連結華北、華中戰 場,派遣第五師團和第十師團分兩路進犯臺兒莊。臺兒莊位於津浦路臺 (兒莊)棗(莊)支 線及臺濰公路交叉點,扼運河咽喉,是徐州的門戶。3月5日,板垣征四郎率第五師團2萬 余人由青島沿膠濟路西進,經濰縣轉南抵達臨沂以北 湯頭鎮,謀取臨沂,進而與磯谷廉 介的第十師團會師臺兒莊。14日,中國守軍龐炳勛第三軍團和前來馳援的張自忠第五十 九軍與敵激戰5日,全殲敵3個聯隊,擊 斃其第十壹聯隊長長野裕壹郎大佐、弁田中佐和 1名大隊長,殘敵向沂河東岸潰退。3月16日,敵第十師團壹部3萬人沿津浦路南下,進攻 滕縣。17日,張、龐 兩部展開全線反攻。中國守軍孫震第二十二集團軍第四十壹軍第壹 二二師、壹二四師與敵展開血戰,傷亡慘重,第壹二二師師長王銘章等壯烈殉國,官兵2000余 人牲。從14日到18日,板垣第5師的主力阪本支隊傷亡3千人左右,被迫撤至9 0裏之外的莒縣城內。臨沂告捷,不但鞏固了津浦鐵路以東陣地,而且粉碎了 板垣、磯 谷兩個師會師臺兒莊的計劃。
仵德厚的部隊於1938年3月下旬奉命增援臺兒莊。當時他任30師88旅176團 3營營長 。歸31師領導。當時團長袁有德下令:“日寇從西北城角竄進城內,城內我軍官兵已經 大部傷亡,妳率領全營從西門沖進去,將城中日軍消滅!與城東禹 功魁營取得聯系,*** 同守住臺兒莊!”
仵德厚中校軍官當時組成40人敢死隊,手掄大片刀,腰束手榴彈,他壹馬當先帶頭 由 臺兒莊城西門沖入與日軍血戰。副營長趙誌道率其余官兵逐街、逐巷、逐院、逐房、 逐墻的與日軍展開了爭奪戰。戰鬥白刃化時,雙方互在墻上掏洞,作為射擊孔或 者投彈 孔。壹次,仵德厚剛挖壹孔,對方日本兵就先投過來壹枚手榴彈。仵德厚身邊機警的戰 士毫不猶豫地抓起冒煙的手榴彈從墻洞塞過去,壹聲爆炸,對方就再也 沒有了聲音。
據臺兒莊激戰結束後的戰況統計,我軍31師擊毀日寇戰車38輛、重炮10余門、飛 機 架、卡車90輛、戰馬550余匹。1938年3月的《中央日報》上有仵德厚的名字,不過,錯 被記者寫成“許德厚”,直至今日,北京國家圖書館中關於 《臺兒莊戰役》的書籍中, 還可以查到“敢死隊長仵德厚”的大名。查到第二集團軍司令孫連仲將軍親臨三營表彰 的記錄。
還有誰關心這些當年國軍將士?我自費訪問,沒有任何的資助。甚至連我自己都不 知道采訪他們的意義所在。
當時,由仵德厚中校軍官組成的敢死隊只有三人活著。屈指數著英勇犧牲為國捐軀 的三營官兵;臺兒莊戰役活著的、最後的指揮者、93歲的仵老漢老淚縱橫。
天陰沈沈的,氣壓很低。仵老漢懷念英勇將士哽咽的哭聲卻穿過窗外的麥田、玉米 地、和那連天的棉花田,沿著鄉間泥濘的小路,飄向遠方。
四
中國的農村還是很貧困的,我從廁所壹站起來就被村民看見了,就是個證明。
方便的時候,只要壹揮手,千萬條生命就“嗡”的響成壹片。我想,這就是當“領 袖”感吧。廁所的生命飛到東,飛到西,吃飯的時候他們也來聚會,落在餅上,真讓 人困惑。
我和仵老漢討論廁所的問題,我說日本國農村的廁所都有抽水馬桶了,中國農村也 應該如此,這樣,不就現代化了嗎?仵老漢反對,他說農田裏沒有糞肥怎麽成?
仵老漢說中國農村已經有了本質上的變化,比方,公社的時候畝產300斤,現在畝產 就是 600斤。我說農村的事情我不懂,我只是感到在城市好。我說我就知道這樣壹個博 物館,擺幾把破刀,幾把破槍,幹部都月掙五、六千以上。因為工作需要,所 以,都開 著公車回家。壹輛公車可養活40名下崗工人;而柏林、倫敦和東京這種情況稀少。連德 國總理也不敢占國家的便宜。仵老漢顯然吃驚不小,但是,他還是 見過世面的少將師長 。他說:“好!好!工作分工不同嘛”。
談到1949年,他的30師在山西被擊潰,被俘。根據他的回憶:“天天挨耳光”。我 問他做何感想?他說:“不打好人,還不打壞人嗎?”
壹般的來說,改造到這種地步,就非常好了。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撲朔迷離。當壹個階級推翻另壹個階級;壹個社會更叠另壹個社 會的時候,許多人的命運瞬間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古如此。
但是,壹個國家的歷史是由許多部分組成的。每壹個人在歷史長河中的某個階段應 該割裂開 來分析的。仵德厚和眾多中國軍人在國難當頭、全民抗戰的歷史關頭,始終戰 鬥在生與死的第壹線。中國軍人在抗戰中犧牲380萬軍人,我感到我們中華民族的每 壹 個子孫都不應該忘記這段歷史事實。
仵老漢回憶《保衛武漢戰役》也是精彩,他當時已經升任30師176團的團長。當時是 八月下旬,30師奉命開往湖北武漢,歸71軍軍長宋希濂將軍指揮。他分析武漢戰役是: “當時,中國軍隊由於處處設防,分兵把守,且未掌握強有力的預備隊,沒有充分發 動群眾,破壞對方交通線,因此,未能重創日軍。在日軍已達成對武漢包圍的情況下,為 保存力量,中國軍隊不得不於10月25日棄守該城。日軍26日占領武昌、漢口,27日占領 漢陽。
武漢保衛戰,是抗日戰爭戰略防禦階段規模最大的壹次戰役,中國軍隊英勇抗擊, 消耗了日軍有生力量(日軍承認傷亡***3萬余人),遲滯了日軍行動。日軍雖然攻占了武漢 ,但其速戰速決,迫國民政府屈服以結束戰爭的戰略企圖並未達到。此後,抗日戰爭進 入戰略相持階段”。
仵老漢對我說:“武漢戰役是我軍人生涯中最殘酷的經歷,有幾‘最’:壹,是我 指揮作戰 人員最多的壹次,***七個營的兵力。二,是戰鬥日期最長的壹次。35天。三, 是最激烈、最殘酷,也是傷亡最多的壹次。全團2800人中撤出戰鬥的僅有300 余人,還 包括炊事兵、擔架衛生人員。四,消滅日寇最多,在我們陣地前沿,有三千多日本兵喪 命。在友軍接防我團陣地前,我們沒有放棄壹寸陣地。五,最殘酷的 是,侵華日軍使用 了毒氣彈!由於防毒面具不多,許多戰士在掩體裏就失去了戰鬥力。”
我告訴仵老漢,我在日本國利用留學的六年時間采訪了22名原侵華日軍老鬼子,他 們生活的不錯,而且,極為關心曾經與他們血肉相拼的中國老兵生活現狀。仵老漢瞪大 了昏花的老眼,顯然,他也極為感性趣。這個情景,和在日本國見到的侵華老兵壹樣。
空氣、陽光和水。國土、國界和海洋。我沒能力把老人們聚在壹起卻可以分別見到他們。
仵德厚說:“戰鬥空隙之時,宋希濂將軍和蘇聯顧問多次親臨他的陣地視察,蘇聯 顧問發現仵德厚的指揮所設在迫擊炮第壹線陣地後,就說:‘這違反了作戰原則’。我 告訴他:後面高地上還布置有兩挺重機槍和兩門迫擊炮呢。蘇聯顧問點頭贊許後和宋希 濂將軍離開了。”
仵德厚說,幾乎每次日寇要突破我軍防線的壹瞬間,他都端上步槍上好槍刺組織反 沖鋒。由於他始終和官兵們沖殺在壹起,所以,他的團始終士氣旺盛、鬥誌昂揚。即使 全團多數官兵陣亡,他們仍然堅持了35天,直到援軍接管陣地為止。
根據日本國發表的侵華戰爭史中記載:“第十三師團和第十壹師團與中國政府軍宋 希濂部在武漢激戰45日,遭到中國軍隊頑強抵抗,損失嚴重”。
仵老漢回憶:當時,軍事委員會全軍嘉獎30師176團,並授予仵德厚及有功官兵華胄榮譽勛章。老漢說:勛章是千百萬英雄和先烈用鮮血和生命鑄成的,沒有他們,我們中 國的土地將被日本侵略者占領。
“我是壹個幸存者,回想當時戰場上的殘酷情景,我潸然淚下。”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先烈們,妳們安息吧!”
仵老漢念叨著,他始終凝視著窗外,老淚穎掛在他的眼角,亮晶晶的。窗外是層層 的、連到天邊的烏雲。但是,天邊上有壹線藍天,壹抹晚霞給天盡頭的顏色抹上壹層淡淡紅色。
五
仵老漢從1976年釋放到1986年沒領到壹分錢。他說他剛回家的第壹年在地裏勞動, 由於掙不來工分,生活非常困難,甚至連剃頭的兩毛錢也沒有。1977年到1986年他在公 社磚廠燒磚,成了勞動能手,升任廠長,並使磚廠扭虧為盈。
仵德厚的夫人於1975年病逝,她故於子宮癌,我去她的墳上看了看,連個墓碑也沒有。仵夫人的爺爺是故宮翰林院的院士,是清朝皇帝的老師。由於她和孫連仲將軍是同 鄉,所以,經孫連仲介紹兩人在戰火紛飛的1941年結成伉儷。根據仵老漢回 憶,由於戰 火,他們夫婦在壹起的時間沒有30天。作為夫妻,這使得仵老漢深感歉意。
仵老漢保留了僅有的夫人照片,有兩寸大小。仵夫人不愧大家閨秀,她慈眉善目的 壹手攬住自己的女兒。黑色肥大的破棉襖沒有遮住皇親國戚40歲的眉清目秀。可惜,這 兩個女人早就去了。我急忙用各種相機翻拍,盡管沒用。
仵老漢說,他1976年釋放回到家鄉,看到兩個來接站的兒子都穿著白鞋,馬上就明 白他們的母親剛剛去世。“我當時兩行熱淚流下,三人壹路往家走,無話”仵老漢說。
仵老漢的兩個兒子是非常淳樸的關中農民,他們與“少將師長”沒有壹絲壹毫的關 。兩個 兒子對我說,他們1960年從河北到陜西仵德厚家鄉去,途中路過北京站。在北 京站有個賣饅頭的飯館,壹次只可以賣壹個。要糧票。排大隊。仵夫人說,咱們壹 路不易,先準備壹些幹糧吧。於是,娘仨分別排隊買饅頭。排了壹下午,只剩下三個饅頭。 仵夫人餓著,她是母親。其余的都讓饑餓難忍的哥倆兒,吃掉了。
由於仵德厚家在許多年前是地、富、反、壞、偽軍官,所以,許多年前他們娘仨的 窩兒沒有巴掌大。在屋裏壹年四季可以看見星星,伸手就能接到雨、雪是常事兒。
仵老漢家是中國農村、中國農民的壹部分。改革開放以後,他家當然也有翻天覆地 的化。仵老漢曾於1984年至1987年任陜西省涇陽縣政協委員會的六、七、八界政協委 員,還是當地黃埔軍校校友會的校友。仵老漢現在收入有300元,這讓他很滿足。
壹望無際的莊稼地,有玉米、棉花和果樹。還有村莊。仵老漢壹家人把我送出老遠 老遠,快看不見了,老漢還伸出拐杖向我招呼,象壹個老戰士舉著壹只老破槍。
這就是我們的土地,這就是我們的人民。
我真希望中國的小說、電影、電視、話劇、歌曲、教科書中有對類似仵老漢人物人 生的描寫。抗日戰爭中,中國政府軍與侵華日軍正面作戰,陣亡380萬人。在後來的國內 戰中,他們雖然扮演了阻礙社會進步的角色。但是,日本投降已經57 年了,全國解放 也經53年了,中央軍的老軍官們已經是我們中華民族密不可分的壹員了。
我崇敬他們在歷史上的功績,我希望再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