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載,寧波市區王隘路的“隘”字路牌上有兩種標音,壹種標ga,壹種標ai,王隘路上有六塊路牌,兩種標法各占壹半。有趣的是,在興寧路王隘路路口有兩塊路牌,壹塊寫作wanggalu,另壹塊寫作wangailu,路人對此疑惑不解,無所適從。這其實反映了寧波方言與普通話之間的差異。作家賈平凹在《浙江日記》中寫道:“來到了寧波,就像到了國外。”寧波方言之獨特和難懂由此可見壹斑。
方言是語言的地方變體,是古漢語的繼承和發展。寧波方言裏有許多獨特的音變現象,也有不少古音成分。“隘”讀作gà(尬),就是典型壹例。“隘”從益得聲,同聲符的“溢”字寧波話讀革,如水革(溢)出、老酒倒勒滿進革(溢)出,其理相似,可作旁證。
寧波話中類似的情況可以舉出很多。如虹,地道的寧波話不說“虹”,而叫“鱟”(音如吼)。明徐光啟《農政全書·占候》:“(虹)俗呼曰鱟。諺雲:‘東鱟晴,西鱟雨。’”俗語有“東鱟日頭西鱟雨,北鱟荒年南鱟米”、“鱟高日頭低,大水沒稻田”、“早鱟弗過晝,夜鱟曬開頭”等說法。“鱟”本指鱟魚,壹種殼似堅甲尾似劍的海洋動物,飯店酒家裏常可看到、吃到。鱟魚的“鱟”和當虹講的“鱟”二者的意義上顯然是沒有聯系的。“鱟”當虹講,其實就是“虹”的音變。又如五月初五端午節,端午又寫作“端五”,宋陸遊《過鄰家》詩:“端五數日間,更約同解粽。”寧波話則說成“東五”,俗語:“吃了東五(端五)粽,還要凍三凍。”再如“傴倒施揖”“背脊骨傴弗倒”的“傴”,寧波話既讀歐,又讀翁。古音變化有“陰陽對轉”之說,虹讀為鱟、端讀為東、傴讀為歐與翁,均屬於古韻侯、東兩韻陰陽對轉,完全符合語音演變的規律。
日前參觀天壹閣麻將起源地陳列館。天壹閣博物館館長向我們介紹了學界關於麻將起源於寧波的觀點,旁證之壹是麻將本作“麻雀”,而寧波話麻雀正讀作“麻將”。這是很有意思、很有說服力的證據。雀讀作將,如同腳讀作將,寧波話瘸子叫拐將、吃剩的菜肴叫碗將、水缸底下的殘余物叫水缸將、挑剩的東西叫揀落將、北侖有個地名叫中嶺將,“將”都是“腳”的音變。這說明麻雀叫麻將,既是寧波話的特色,又合乎方言音變之理。
還有,雞啄米說成雞篤米,婦女做產說成做山,後爹後媽說成慢爹慢娘,嗅音如熏,縛音如婆,篤、山、慢、熏、婆分別是啄、產、晚、嗅、縛的古音。
現在再來看“隘”字。隘的古文字形很復雜,左右兩土山相對,中間像咽喉。本義是狹窄、險要,亦可指狹窄、險要之處。用於地名,則大多表示狹窄、險要的道路。
“隘”是寧波地名特色用詞,使用頻率頗高,北侖有鄔隘、李隘、林隘、下周隘、上周隘、周隘陳、施隘周、王隘、上王隘、裏隘、丁隘等,鄞州有邱隘、殷隘、張隘、余隘等,寧波俗語有“東鄉十八隘”之說。寧波以隘為名的,大多位於平原,而非山口。林宗瑾先生在《寧波市北侖區地名誌》壹書中說:“推想這些地方成村較早,村民自築小路,外人過村如過關隘,故名其地也。”這種看法很有見地。
如同漢語裏國名、族名、人名、姓氏壹樣,古今地名中有不少特殊讀音,約定俗成,代代相沿。廣東番禺的“番”念pān不念fān,臺州的“臺”念tāi不念tái,麗水的“麗”念lí不念lì等,即是其例。“隘”讀gà既有漢語音理依據,又有久遠的歷史傳承和廣泛的社會認同,我以為是可以成立的。我們固然要提倡說普通話、寫規範字,但對那些有歷史淵源、有群眾基礎的特殊地名,也要考慮“名從主人”原則。作為寧波人,我希望“隘”的gà音能堂而皇之地進入到權威字典辭書,因為它記錄的是壹種歷史,壹種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