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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想當作家

為什麽要當作家

——讀了壹容《向日葵》

文/朱元軍 閻海東

感謝網友 藏狼 供稿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讀完《向日葵》後,我情不自禁地產生了類似於兔死狐悲的傷感。身處當今年代,讀到壹篇作家怨天尤人,滿腹牢騷為自己叫屈的小說是太平常不過的事,但是了壹容的《向日葵》卻不同。他是利欲雄心的年代裏令人難以置信的另類風景。寫作當然可以成名,但是這不符合寫作本身的實際情況。不同的寫作產生不同的際遇,這誰都明白,我不是壹般地反對為名利或為糊口的寫作,即將寫作當作個人發跡的工具,這也需要能耐。我是說,我要向了壹容致敬。僅僅因為同樣作為寫作者,他能做到的,我做不到。盡管他已經為更多的人熟知,但是他依然是西海固的窮青年。只是聽說今年忽然得了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他真的需要壹些錢。

我讀到的了壹容的第壹篇小說,是幾年前發在《飛天》上的《沙溝行》,當時編輯說作者是壹個只有二十三歲的青年。真是難以置信,作品裏顯示的粗礪,壹目了然的尖銳風格不是壹個二十出頭的人可能擁有的。但是後來的了解使我確信,了壹容會走得很遠,作為同齡人,他個人所經歷的苦難是我們難以想象的,難怪我更多的時候是吟風弄月,無病呻吟。了壹容九歲就因為家貧而失學,從此浪跡天涯,在很小的時候就在西藏販羊毛,這妳能想得到嗎?從此之後,妳可以想象,在這樣壹個年代裏,壹個沒有上過幾天學的西海固窮孩子為了生存所做的努力,而那時,我輩正他媽的在中學裏逃課、紮金花或趴在課桌上昏睡,為了小女生跟別人動毆。

當然是不壹樣的生活造就了了壹容。幾年來,了壹容壹直在直面西海固,西海固不壹樣的生存。他自己說,是文學救了他,他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他的意思是說,壹命還壹命,他這命就給文學了,當然文學也只是壹個途徑,他拿文學來丈量西海固的苦難和作為精神的普遍苦難。他壹點都不小人得誌,他是有良知的。這壹點在《向日葵》裏完全可以看得出來。

《向日葵》屬於那種老老實實的小說,但是很硬,讓人刺痛卻更打起精神。這種寫法在當代作品裏並不多見,所以說,了壹容說自己僅憑壹本新華字典和幾本翻爛了的名著開始寫作,完全是可以相信的。

小說裏的作家並不是住在北京、上海、南京或任何壹個大中城市的文聯家屬區或大學園區,而是在小縣城郊裏,壹院土房,還是借錢買的,現在債主又來逼債,作為不能輕易得罪的人,債主向作家提出了質疑:不能掙錢,妳寫它幹啥?是的,在二十壹世紀中國,妳能向別人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嗎?不能掙錢,妳寫它幹啥?這個作家可真是在貧困線上掙紮的底層小百姓,用微薄的尚未兌現的稿費安慰無米下鍋的妻子,在燙人的艷陽下壹滴壹滴地接水,躲債主,流著黑汗腳步渙散地跑到郵局去以最原始的方式寄手稿,他連壹部電腦都沒有啊。到處都是白眼,連那個漫畫家都用斜眼看他,他是寂寞孤獨的,沒有座談會,沒有文朋詩友觥籌交錯,甚至沒有人寫信問候。真是窮得只剩下理想了。當他用這理想安慰妻子時,她相信的,我有點感動了。作為壹個在生存線上掙紮的草民,又因為是作家,他多了壹種困境,即精神的困境,這才是最致命的。這壹棒子是打在了這個殘疾的時代頭上。沒有人在乎妳這樣的作家,沒有人在乎妳為什麽要當作家。但是作家自己在乎,也只有他自己壹個人在乎了。

作家是如何表述這壹點的呢?我們註意到了小說中的向日葵。

在小說中,向日葵既作為本體存在,又是喻體。我想我這樣說是恰當的。在陽光下炫目的向日葵是需要水分和養料的,既然作家出於鐘情把它們種在自己的院子裏,他就得施肥,澆灌,這在特定的環境——西海固,下火的五月,枯涸到連人畜都有飲水困難的情況下,當然是奢侈得有點過分了,但是作家還是在做這樣的事情,他是如何說服貧困的家人和妻子來縱容他的?總之,向日葵開在西海固壹個不為人知的窮作家的院子裏,是壹份慘烈的生命獻禮。作品中這樣寫它的:日頭從東升起,照在所有的向日葵葉面上,泛著油綠的光。作家拖著貧病交加的身子給園子裏的向日葵澆水。他放下鐵皮水桶,望望太陽,心裏測算了壹下時間。那棵最大的向日葵花瓣朝後倒卷過去,像憤怒了的野馬的鬃毛。“這是壹棵怒放的花朵!”

他心裏說,“我以前從來沒發現憤怒了的向日葵。”

作品中,它像諾言壹樣等待黃昏的來臨。

作家熱愛他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妻子也很愛他,不是壹般的那種,比如妳我談的那種。這個作家被閹掉了,在壹次村氓的鬥毆中。這又壹次把生存環境的惡劣推向更深更遠。他沒有男性生殖器,所以債主在罵他不講信譽時說:“難道讓我白跑壹趟?妳還是不是男人?”債主想壹想說,“那麽,我就看在妳不是男人的份上,再緩妳兩天吧!”作家感到腦子炸裂似的,隨後竟出奇地平靜,說,“妳就把我當成女人吧。”

作家被迫承認,他至少不是個男人。這當然也可以看成是個比喻,但是作品裏沒說是個比喻,也就是說,作家的妻子不能享受正常的性生活,假如她是個蕩婦的話,如何受得了?可是她不是,她文化程度並不高,所在的印刷廠不景氣,她下崗了,但是她跟著作家學文化,而不是挺胸走進夜總會。眼看她越來越瘦,還要忍受作家越來越暴戾的怪脾氣。但是作者塑造她是恰當而有分寸的,比如,她有賣掉那幅畫的心思,比如,她會抱怨作家說“妳經常苦著壹張臉,好象這些年是我把妳害了。這些年妳寫小說,我總是站在妳這壹邊支持妳,我把我的壹切都犧牲了。這個家裏的壹切活計,我幾乎都壹個人包下來幹了。我盼望妳能夠成功。

可是,我們都快要死了。”(她帶著哭腔淚水已經溢滿眼眶。) “我恨妳!”她哭著說。是啊,每壹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壹個偉大的女性,除了靈隱寺的 智修大師。所以作品最後,作者寫到:

他的妻子聽到他發顫的聲音,從房子裏走出來,站在她的丈夫身邊。他壹聲不響地靜靜聽著。這個女人並沒有因為她丈夫的苦難和肉體的殘缺而看不起他、拋棄他。她覺得她的丈夫永遠是這個世界上壹個真正的男人。

如果妳認真看了作品,妳會註意到:小說裏還有壹幅叫《向日葵》的畫。這幅畫是怎麽來的?小說裏說:“這幅《向日葵》的畫作,是壹位畫家以國畫的手風照著凡高的《向日葵》摹制的。他把這幅畫送給了作家。”這幅畫的存在使得作家面臨著另壹個沈重的苦惱:如果我窮瘋了,我是否可以賣掉它?小說裏是這樣寫的: 女人說:“妳那幅《向日葵》的畫,到底能賣幾個錢?”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作家回答說,“這是人家對我的信任,更是壹份紀念物。”

他確信,這是他保存這幅畫的真正理由。

所以,丁書記已經來過幾次,要用幾袋子作家迫切需要的面粉或者壹只綿羊換他的畫,女人早就動心了。但是他不同意把人好心贈送他的壹件禮物輕浮地用來做交易。“就是揭不開鍋,我也要把他保存著。”

他是如此困難,壹次又壹次地用稿費來安慰妻子困慌的心,但是我們都知道,對稿費的指望是多麽地無奈和無力。

直面悲慘的生活是需要勇氣的,這種勇氣不是人人都有的,更困難的是妳還要固守壹些東西,這時候,壹個朋友好心相贈的東西竟成了考驗作家的試金石,這壹點使我充分相信作者了壹容有直面更多東西的能力。因為他說,“我們會活到那壹天的。”“我們會活到那壹天的——人們只要壹提到我的名字,就會充滿希望。”“這麽些年我們都過來了,我們早已經習慣了應付苦難的生活。”了壹容把壹種高貴的精神落到了實處。

當然,面對《向日葵》,我忍不住還要胡思亂想,那就是這個作家被野蠻的鬥毆(壹定是搶水什麽的)閹掉了,是否想讓這樣的作家絕種?壹時我想起了中國許多被閹的文化名人。關於中國政治和文化的閹,我壹時感到有好多話要說,我也想起了弗洛依的,這個斷言壹切源於性的奧地利精神病大夫。但是打住。

了壹容獲新壹屆“春天文學獎”,沒有引起爭議。

作家介紹:

了壹容主要文學成就: 90年代初始發作品,迄今已在《飛天》、《青海湖》、《山東文學》、《雨花》、《中國作家》、《上海文學》、《民族文學》、《山花》、《朔方》、《青年文學》、《回族文學》 、《四川文學》、《西部文學》、《六盤山》等文學期刊發表文學作品八十萬言。作品多次獲寧夏回族自治區文學藝術獎,獲“第五屆全國當代少數民族文學研究創作新秀獎”、“西海固小說之星”、“新世紀固原市突出創作獎”、“西吉特殊貢獻獎”。小說多次被《小說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小說月報》等轉載;作品收入各類文學書籍;小說《絕境》獲“民族文學1999年建國五十周年征文優秀作品獎”、小說《歷途命感》(原載2000年3期《上海文學》,同年5期《小說選刊》轉載,並入選“2000中國年度最佳短篇小說” ,小說《獨臂》入選“2003年中國短篇小說精選”。作品陸續被譯為法文及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