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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周評論存檔之六:就請妳給我多壹點點信息

五月 17th, 2009 | Category: 講政治-中國, 講政治-美國(“民主的細節”系列) 如果妳預算十萬塊錢裝修房子,肯定不會找個包工頭,塞給他十萬現金,然後說“隨妳怎麽花”。妳肯定會跟他溝通妳的想法,說希望客廳裝成什麽樣、臥室什麽樣,地板什麽樣……讓他買完材料給妳留個收據以備核實。沒有交待和核實,誰知道包工頭會不會把其中8萬塞進自己的腰包,然後用剩下的2萬買壹堆朋友給他推銷的偽劣產品呢。

這樣的常識,人人都懂。但是放在治理國家上,卻有很多人不懂或者不求甚解。人大代表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為自己家的裝修和包工頭斤斤計較過,但是這種斤斤計較精神似乎沒怎麽體現在人民大會堂裏。上海的嚴義明律師不滿足於這種“難得糊塗”,向國家發改委提出信息公開申請,要求它公開4萬億元具體投資項目名稱、選擇投建項目的原因、預算項目金額和使用情況。不出所料,發改委雖然就4萬億做了原則性概述,但是沒提供具體項目資料,雖然“魔鬼都在細節中”。

如果嚴義明律師是美國人,他其實用不著提交這個申請。2月17號奧巴馬簽署8000億美元復蘇法案時說:“這個計劃的實施將具有前所未有的透明性……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創辦了recovery.gov網站,以便每個美國人都能上網觀察他們的錢是如何被使用的”。

奧巴馬說要有復蘇網站,於是有了復蘇網站。在他允諾的復蘇網站上,我們能找到8000千億的預算法案,其中不僅包括粗略的流向“板塊”,而且有細致的流向信息,比如流向能源板塊的613億美元中:110億用於電網改造,63億用於地方政府的能源投資,60億用於可再生能源,60億用於核輻射垃圾的清理,50億幫助窮困家庭取暖或降溫,34億用於二氧化碳減排,25億用於科研,20億用於汽車節能……;復蘇網站還鏈接到每個聯邦政府部門的復蘇網頁,其中有各部門所接受復蘇資金數額和使用情況的信息,比如勞工部有資金使用的“周報”,工作動態具體到每壹天;至於每個州的復蘇計劃實施情況,妳可以在網站的美國地圖上點擊壹個州查看資金到位和使用情況;同時,網站也及時更新復蘇計劃的進展,比如,三天前壹條新聞標題是:“勞工部老年社區服務項目受益人在復蘇計劃中將接受1.18億美元撥款”。這些項目的合理性當然可以被質疑,但是質疑的前提是信息的公開本身。

其實經濟復蘇資金信息是否公開只是壹面鏡子,折射財政問責體系的現狀。雖然中國人大的職責之壹是監督政府財政,其常委會預算工作委員會的網站信息卻可以說少得驚人。不但沒有基本的財政報告,“委員會職責”、“機構設置”、“研究與報告”等欄目竟然是空的。僅有的內容在“工作動態”裏,但08年以來的7條動態裏,有5條是座談會簡報。相比之下,美國的“國會預算辦公室”網站,則是美國財政收支的字典,不但有69年以來每年的歷史數據,而且有當前預算的每月更新;不但有每個政策領域的預算報告,而且有各領域負責人的聯系方式;不但對其職能和工作流程詳盡解釋,而且有其依賴的專家名單;其負責人甚至在上面開了個工作博客。僅09年2月,該辦公室就有11個報告出臺,其中包括“擴張醫療保險和控制開支的幾種方案”、“軍隊的網絡無線溝通項目”、“歐洲導彈部署的幾種方案”等等。正是因此,該網站已經成為無數記者、學者、公民觀察、研究美國財政狀況的窗口。相比之下,研究中國的學家只能“嫉妒”研究美國的同行,因為研究中國,由於官方常常不公布或者按獨特口徑公布數據,學者需要絞盡腦汁尋找基本數據。學者不但要“做飯”,還要自己去種大米。

無論從公務人員數量還是行政管理費規模來看,相比美國政府,中國政府都是個大政府。但壹個大政府卻沒有做到服務最大化、信息最大化,不能不說它沒有大到點子上。我們常常聽到這樣的說法:“中國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我不知道這裏的“好”指的是什麽,如果指的溫順沈默、逆來順受、對4萬億、4千億、4百億的來龍去脈不聞不問的話,這樣的“好”其實壹點也不好,它就是懶而已。壹個好的老百姓是公民而不是子民,當有人對從自己、從任何人口袋裏拿走東西,他追問是誰、幹什麽和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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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周評論檔案三:奧巴馬會成為羅斯福第二嗎?

五月 02nd, 2009 | Category: 講政治-美國(“民主的細節”系列)

“親愛的總統,就像3/4個世紀之前的羅斯福,您在壹個確定性消失的時刻就任了……”經濟學家克魯格曼最近給奧巴馬寫了壹封情真意切的信,表達了他希望奧巴馬能成為羅斯福第二的厚望。信中,克魯格曼列舉了所有奧巴馬成為羅斯福第二“必須做”的事:暫時國有化銀行、提高赤字創造就業、全民醫保、強化勞工保護……豈止克魯格曼,經濟風暴中,無數美國人都期盼奧巴馬能夠挽狂瀾於即倒,再現“20世紀最偉大總統”的身姿。

歷史的確給了奧巴馬這個機遇。今天的美國的確與大蕭條時期的美國有諸多相似之處:信貸危機、失業率攀升、貧富懸殊、人心惶惶……奧巴馬的不幸在於他壹上臺就遇上這個爛攤子,但如果挑戰也是機遇的話,那麽這個不幸也可以成為他的“運氣”。

問題在於,從羅斯福那裏尋找今天經濟危機的答案,會不會是刻舟求劍呢?拋除羅斯福總統某些有爭議的政策不說,他那些公認的好政策今天是否還“靈”呢?比如羅斯福的“社會保障法案”。不錯,該法案作為美國福利社會的基石,為美國戰後中產階級崛起和社會穩定作出巨大貢獻,正是因此,克魯格曼大力倡導“全民醫保”改革,認為這可以成為奧巴馬時代的社會保障法案。問題是,別忘了,羅斯福新政之初美國聯邦政府的福利支出幾乎是空白,而今天聯邦政府的福利支出占聯邦支出的50%以上。就是說,相比羅斯福時代,奧巴馬政府進壹步福利化的空間非常有限。壹個運動員將百米賽跑的成績從15秒提高到12秒可能不那麽難,但是要從12秒提高到9秒,同樣是3秒,卻會異常艱辛。

再比如,羅斯福的“公平勞工法案”對促進社會公正起到了巨大推動作用,克魯格曼因此力薦奧巴馬政府在勞工政策上“老調重彈”,重現工會的昨日輝煌。但,今天的美國已經不再是壹個以無產階級為主體的工業時代,今天的美國工人也不象上世紀初那樣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更重要的是,在壹個經濟全球化時代,過於強硬的工會已經傷害了美國某些產業的全球競爭力,進壹步強化這些工會也許會暫時性地提高工人的工資,但是產業和企業衰退了,誰又給妳發工資呢?

至於羅斯福政府那些不怎麽偉大的措施,比如貿易保護主義,比如無度提高稅收,今天去模仿它們更是不可想象。很多研究已經表明,這些政策不但沒有緩解危機,反而延長了蕭條。如果奧巴馬象羅斯福那樣把稅率提高到79%,美國人民肯定跟他急。如果他再宣布美國人只買美國貨、美國工作只讓美國人幹,那麽世界人民就跟他急了。

奧巴馬政府最可以模仿羅斯福政府的就是通過政府投資來創造就業。當年的羅斯福政府工作項目管理局解決了5百萬個就業,而奧巴馬的經濟刺激計劃的核心也是通過財政支出創造3-4百萬個就業機會。但即使這壹點,也需小心謹慎。羅斯福當年主要靠高稅收來支撐這些政府工程,而今天的奧巴馬只能依靠赤字(別忘了他的上臺口號之壹是減稅)。赤字是什麽?赤字很大程度上不過是未來的稅收而已。對此壹個評論家寫道:“我們就是因為花那些不存在的錢而進入這個危機的,現在我們怎麽會因為花同樣不存在的錢而逃出這個危機呢?”

也許奧巴馬的倒黴之處就在於,相比羅斯福時代,他要面對壹個吹毛求疵得多的公民社會。當年羅斯福壹個收音機演說就可以把美國人民感動得不去銀行擠兌存款,而今天新任財長壹句“中國在操縱人民幣”,卻會引發無數媒體專家壹擁而上群起攻之。在壹個信息爆炸批評爆炸人們的權利意識和嘲諷精神也爆炸的時代,塑造壹個英雄所需要的神秘感和莊嚴感已經不復存在。或許民眾根本就不需要什麽“英雄”,或許羅斯福本來也不是什麽“英雄”,在壹個每個人都可以平視當權者的時代,人們需要的是壹個謹言慎行的總統,而不是歷史的山峰上壹個風衣飄飄的瀟灑背影。奧巴馬參觀總統山時有人問:“妳能想象自己也被刻上這座山嗎?”言下之意,妳能想象自己和華盛頓、林肯等平起平坐嗎?奧總統謙虛地表示,我的耳朵太大了,而且山上那麽多石頭很咯人吧。我想他可真是壹個聰明的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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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周評論檔案壹:別了,布什

五月 02nd, 2009 | Category: 講政治-美國(“民主的細節”系列) 因為有半年左右沒有更新博客,很多《南周》上的專欄都沒有及時轉帖上來,雖然有些因為有時效性意義已經不大了,不過由於“檔案完整強迫癥”,我還是都貼上來吧。這個星期貼壹批,下個星期再貼壹批,要不然太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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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是無情的,它總是以標簽化的方式來記憶人物。尼克松雖然為東西陣營關系緩和做出過巨大貢獻,但大多人想起他時,無非是想起個水門事件。克林頓雖然在外交內政上碩果累累,但若幹年後人們提起他,恐怕最先想起的還是萊溫斯基那條藍裙子。即將離任的小布什,歷史又會給他貼上壹個什麽標簽呢?

那還用問嗎?伊戰。如果壹定要給這個詞語加上壹個定語,那就是“失敗的”。

說伊戰是失敗的,也許為時過早,至少伊戰推翻了薩達姆的專制政權,至少它為壹個自由民主的伊拉克打開了可能性,但代價是幾十萬條生命加壹萬億美元加布什壹落千丈的支持率加壹代伊拉克人的和平加美國國際聲望的隕落而且真正意義上的民主自由還遙遙無期……合算嗎?反正如果我是美國總統,我會覺得這筆買賣挺虧本的。

然而這個失敗僅僅是布什個人或者布什政府的失敗嗎?別忘了,發動伊戰不僅僅是布什政府的“傑作”:不但美國國會批準了伊戰,而且伊戰發動之後,布什的支持率曾壹度從50%躥到了75%---就是說,75%的美國民眾當時都支持那場戰爭。妳可以說伊戰的發動是美國民主失敗的表現,但卻不能說它是布什總統專制的表現。

當然大家都可以跳出來撇清關系:“我被政府給誤導了”——這正是希拉裏等人“見風使舵”的做法——“我還以為伊拉克真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呢”。但是,問題不在於伊拉克是否有大規模性武器,而在於即使伊拉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是否美國就應該發動這場戰爭?要知道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集權國家不少,美國要是挨個去打的話,地球恐怕早就亂套了。

就是說,在2003年的時候,有75%的美國民眾認為:如果壹個集權國家掌握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美國就有權利去對它發動“先發制人”的戰爭。如果說這個理念是所謂“新保守主義”的核心要素的話,那麽,2003年時75%的美國民眾都是外交上的“新保守主義者”。

讓我們在“新保守主義”這個詞語上停留壹下。據說布什政府是壹屆新保守主義的政府,壹小撮與人民為敵的新保守主義鷹派關在壹個小黑屋子裏秘密謀劃了伊戰。所謂新保守主義,照我粗糙的理解,就是自由民主的原教旨主義,即,美國可以不惜以武力去傳播它的政治理念,而傳播它的政治理念也正是維護其安全利益的最佳渠道。小布什時代出現這種新保守主義思潮並不奇怪:冷戰的結束、西方的勝利導致人們對自由民主理念的信念高漲,政治樂觀主義情緒彌漫在千禧之交,911事件則給這種思潮轉化為軍事行動提供了壹個完美的時機——直到美國在伊拉克深陷泥沼騎虎難下;直到人們漸漸意識到將自由民主移植落後國家,就像將人體器官移植到他人身上,可能引起排異反應;直到布什站在伊拉克的記者招待會上,壹雙臭鞋子朝他扔了過來,還伴隨著壹句恐怕令他心碎的控訴:“妳這個殺人犯!”

但是我寧願將小布什看成壹個失敗的探險家,而不是壹個道德敗壞的混蛋。冷戰結束之後,人類壹度出現“歷史已經終結”的幻覺,似乎政治已經從制度想象力問題轉化成了技術問題,拔掉專制政權就象抹去壹滴汙漬壹樣輕而易舉。這也是為什麽伊戰之初,美國國防部只準備了打壹場速戰速決的“震懾”之戰的原因。壹個網民寫道:“如果伊戰成功了,布什很可能作為美國最偉大的總統之壹載入史冊,因為這不僅僅是壹場戰爭的勝利,也是開創了壹個全新的國際關系、國際政治模式。”可惜,至少到目前為止,伊戰並不成功——美軍既沒有發現薩達姆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也還沒有建成壹個穩定富強的伊拉克,民主制度到達伊拉克之後非常地水土不服。但是失敗的並不等於是無意義的。正如壹個成功的科學實驗往往是建立在無數個失敗的實驗基礎之上,伊戰至少標識了政治的壹個限度,壹個暗礁,以讓後來者小心繞過。

羅素曾經說過:“我是不會為自己的信念去死的,因為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對的”。以前我認為需要反復誦讀領會這句話含義的,只是那些左翼革命家們,現在我覺得即使是自由民主的信徒們,也需要咀嚼回味這句話——因為當自由需要用暴力手段進行傳播時,這本身似乎正是對自由的背離。失去了自我懷疑精神的自由主義,就象失去了顏色的花朵壹樣沒有光彩。當然對於政治家們來說,這句話應該讀作:“我是不會讓別人為我的信念去死的,因為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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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巴馬的言和麥凱恩的行

十壹月 02nd, 2008 | Category: 講政治-美國(“民主的細節”系列) 《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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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號,奧巴馬站在密蘇裏州的聖路易斯市廣場上,面對臺下10萬民眾,對著話筒說:如此壯觀的畫面,我現在能想到的只有壹個詞——哇!

“哇”,的確是形容奧巴馬現在狀態的最確切詞匯。在這個西方民眾對民主越來越憤世嫉俗的時代裏,十萬人匯聚壹堂來壹睹壹個政治家的芳顏,的確蔚為壯觀。而這個人兩年前還鮮有人知、四年前才剛當選參議員、91年才真正走出校園、童年顛沛流離,還是個黑人。

不過奧巴馬可能已經對這樣聲勢浩大的追捧習以為常了。壹年多競選下來,從東到西,從網絡到現實,從歐洲到美國,這顆政治明星所到之處,處處引起尖叫歡呼。在壹次新罕布什爾州的演講中,臺下成千上萬的群眾每隔幾分鐘就有節奏地振臂高呼:Obama! Obama! Obama! 其情景之狂熱,就差人手壹本紅寶書了。

不明就裏的人可能會問:這個人到底有什麽豐功偉業啊?

說起來可能奇怪,奧巴馬之所以收到如此追捧,可能恰恰是因為他誰都不是、什麽都沒做。正是因為他誰都不是、什麽都沒做,所以可以輕輕松松和華盛頓當前的權力集團劃清界限,和美國現在的經濟風暴和外交泥沼撇清關系,以壹張清新的面孔出現,舉著壹塊“改變”的大牌子,在美國四處出擊.。

當然也不能說他“什麽也不沒做”。奧巴馬說了很多,而且說得很動聽,對於政治家來說,說就是做的壹個重要部分。他說他要給95%的美國人減稅,只給5%的有錢人加稅;他說他要推廣全民醫療制度;他說他要開發清潔能源,從而停止“向中國借錢,再把這個錢送給沙特阿拉伯去”;他說他要從伊拉克撤軍,和伊朗談判勸說他們放棄核計劃……總之,奧巴馬世界非常地美輪美奐。而且奧巴馬的演講技藝高超,聲情並茂,抑揚頓挫調節得爐火純青,上壹句高屋建瓴地講到“偉大的美國夢想……”下壹句則動情地說“我小時候出生在壹個貧苦家庭……”這邊飽懷同情地說“我知道妳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養老金被金融風暴席卷而去……”,那邊則憤怒聲討“那些貪婪的石油公司CEO……”難怪廣大選民為他神魂顛倒。對批評他“光說沒幹”的指控,奧巴馬反擊道:“誰說言辭沒有意義?‘我有壹個夢想’,難道不是言辭嗎?‘除了恐懼本身,我們無可畏懼’,難道不是言辭?”也對,政治家的壹個重要功能,就是增強社會的凝聚力、喚起公民對未來的信心,所以能說會道本來就是壹個政治家的天職。

相比之下,麥凱恩就是壹個很糟糕的演講家了。他在幾次總統辯論中,都顯得羅裏啰嗦,毫無生氣,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對大多問題的回答都是“我知道我可以做到——”。主持人問他為什麽選佩林做搭檔,他支吾半天只是繞著“佩林非常關心特殊需要的家庭”這個論點兜圈子。好吧,“關心特殊需要的家庭”的人也許可以成為壹個好的社工誌願者,但離總統還有壹定差距吧。最後麥凱東拉西扯竟說到:“她先生也是壹個很強幹的人”。就算她先生是個很強幹的人,但這和總統選舉的關系是——?

其實相比奧巴馬,麥凱恩倒是可以說政績豐厚。奧巴馬經常掛在嘴邊的壹句話是:“如果麥凱恩當選,那我們就不得不忍受布什的第三屆政府了”。事實上,麥凱恩在很多關鍵問題上與布什政府大相徑庭——他是***和黨裏的改革派,而不是保守派。是他推動了限制“軟錢”的選舉籌款改革,是他力圖消除特殊遊說集團在華盛頓的影響,是他推動反虐俘法案並主張關閉臭名昭著的關塔納摩監獄……在很多問題上,他能夠跳出既得利益集團的堡壘,保持特立獨行的姿態。這也是為什麽不但民主黨人、很多***和黨人也對他不能認同的原因。

奧巴馬的高歌雄進,不禁令人思考現代民主和演說煽情的關系。壹方面,在現代社會龐大的官僚體系面前,民眾都渴望魅力型領袖給國家機器壹個人性化的“界面”,所以善於煽情、令人激動的政治家往往是激活公***生活的壹把鑰匙。但另壹方面,煽情又容易淹沒人們對問題理性公正的思考。韋伯曾說:“與民眾缺乏距離,是政治家最致命的邪惡之壹”——對,他說的是“缺乏距離”,而不是“保持距離”,因為壹定的距離為冷靜思考提供空間。壹個政治家站在演講臺上,面臨的不是壹個個可以協商辯論的人,而是壹片黑壓壓的“群眾”,群眾的情緒不但具有傳染性,而且會自我強化。當奧巴馬用漸進的聲調甩出壹串串“Yes, we can change……”的排比句時,他不是在理論,而是在催眠,臺下熱血沸騰的群眾恐怕也早已融化在集體的汪洋大海裏,無心去條分縷析他的許諾、考察細節裏的魔鬼了。

比如,奧巴馬話語的核心之壹就是他的“仇富修辭”。在他歷次演講和辯論中,我們都反反復復聽到他提到“布什-麥凱恩只給那些最有錢的財富500公司CEO們減稅”,而他自己的方案則是“給95%的美國人減稅,只給頂層5%的有錢人加稅。”這個說法當然夠煽情,但是後來很多評論員都指出,奧巴馬怎麽可能給95%的美國人減收入稅呢?由於各種稅收返還政策,美國底層40%的民眾本來就不交聯邦收入稅。奧巴馬更不會向公眾指出這個事實:美國5%頂層收入者已經在支付美國聯邦收入稅的60%左右(他們的收入比例是37%),進壹步加稅很可能傷害創業環境,從而影響底層的就業機會。再說“布什只給華爾街CEO減稅”這個流傳甚廣的說法,事實上布什的減稅方案針對社會的各個階層,從減稅幅度上來說,對中下層的削減幅度比對上層還要大,但是大多奧巴馬陣營的人不去計算減稅的相對額度,而去宣傳它的絕對額度,從而得出結論美國的減稅大多流向了頂層的有錢人。如果妳本來只交2塊錢的稅,而我交10塊錢的稅,妳減50%減去1塊,我減30%減去3塊,這麽皆大歡喜的事,在奧巴馬陣營就會變成“布什的減稅75%的好處都流向了精英階層”。問題是妳本來就只交2塊錢的稅,怎麽給妳減去3塊呢?

事實上奧巴馬也知道即使再給那5%的精英加稅,也不可能加多少——雖然他已經許諾把這筆錢花在教育、能源、環境、養老、醫療……等上面了,好像這棵搖錢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似的。這種讓95%的美國人和5%的美國人對立起來的做法,與其說是真的旨在改善政府的財政赤字情況,不如說是壹種用於動員選民的煽情修辭:看,那些有錢人!不能便宜了他們!

當然不能說兩個候選人輸贏僅僅取決於他們的煽情能力。正如奧巴馬所說:他領導的不僅僅是壹場競選,而是壹場運動。麥凱恩落後於奧巴馬六個百分點,可以歸因於他們的煽情能力、風度氣質、言談舉止,但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他們的政策取向和背後的社會思潮。布什政府下經濟動蕩、外交失利、民怨高漲,人們開始厭倦與***和黨有關的壹切。麥凱恩再代表***和黨的改革勢力,也將被當作澡盆裏的孩子壹起倒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裏根時代興起的保守主義思潮,已經漸漸被布什政府耗盡,美國的新左翼時代即將到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奧巴馬、麥凱恩的選舉策略是什麽也許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坐在哪條船上,以及他們船底下的歷史河流,正流往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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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拯救世界

十壹月 02nd, 2008 | Category: 講政治-世界, 講政治-美國(“民主的細節”系列)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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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3號,著名專欄作家克魯格曼在《紐約時報》上猛烈贊美了英國首相布朗,說他的金融救市計劃可能“拯救了世界”。壹個政治家得到壹個專欄作家的贊美不足為奇,但令這個贊美分量大增的是,在該文發表的同壹天,這個專欄作家順便得了諾貝爾獎。

克魯格曼,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教授,因其早年的貿易理論而獲2008年經濟學諾貝爾獎。英國首相布朗當然也因此沾了光。幾天前,他還在為工黨政府的民眾支持率持續走低而焦頭爛額,而現在竟突然被諾獎獲得者封為金融風暴中的“救世主”。

克魯格曼封布朗這個救世主稱號,是因為在近期的金融風暴中,英國政府首先宣布將要註入大量資金,購買銀行股份,旨在解決銀行的資金短缺問題,同時恢復民眾對銀行的信心。說白了,就是銀行“部分國有化”。具體來說,英國政府將投入370億英鎊入股銀行,從收購蘇格蘭皇家銀行60%以及HBOS 43%股份開始。

克魯格曼之所以對這個“布朗方案”叫好,其實是在指桑罵槐----罵的是美國政府救市的“布什方案”。相比布朗方案,布什方案計劃用政府資金去購買銀行的呆壞賬,而不是買他們的股權。在克魯格曼看來,布什政府是花錢娶了金融界的“醜女”,而布朗政府則可以從中挑選“美女”----誰聰明誰笨,壹目了然。當然,如果用反對者的邏輯來看,這些呆賬壞賬目前是由於特殊情境而被市場低估了,等到市場恐慌消除,醜小鴨還會變成白天鵝,而政府過多介入銀行經營,則有可能把白天鵝養成醜小鴨。

克魯格曼認為,布什政府避免國有化方案,是因為***和黨“兩個凡是”的意識形態偏見:“凡是私有的都是好的,凡是公有的都是壞的”。令布朗和克魯格曼歡欣鼓舞的是,布朗方案宣布之後,很多發達國家紛紛跟進,表示會追隨英國采取類似做法,連美國財長保爾森都掉轉方向,表示救市資金中將有很大壹部分用於購買銀行股份。英國儼然成了銀行國有化行動中的領頭羊。

熟悉克魯格曼專欄的都知道,他是個鐵桿“反***和黨”派,基本上他對任何問題的分析都可以歸結到“都是***和黨的錯”這個結論上,哪怕“今天為什麽下雨”,都恨不得說成“***和黨的錯”。從這壹點來說,布朗也許也不用太為自己受到諾獎得主的贊美而欣喜---與其說克魯格曼多麽欣賞他的方案,不如說他為克魯格曼又提供壹顆攻擊布什政府的子彈。但仔細分析,克魯格曼的批判並不完全有道理。首先,兩國政府介入金融危機的時機不同---保爾森的救市計劃在9月中旬醞釀而成,而布朗計劃則於10月中出臺。雖然兩者只相差壹個月左右,但這段時間金融危機風馳電掣地發展,壹個月前的布什政府沒有想到國有化這劑“猛藥”,也不奇怪。如果布什政府真是他說的意識形態上的“兩個凡是主義者”,那又怎麽解釋它後來的轉向呢?

其次,兩國的政治框架也不同。別忘了英國是內閣制,行政權和立法權掌握在同壹個執政黨手中,不存在美式的三權分立。美國救市方案出臺之後,白宮和國會之間制衡牽扯,眾議院否決救市方案初稿,引起舉世震驚,但這壹幕在英國是很難出現的,因為首相領導著議會的多數黨。布朗政府上來就宣布壹個激進方案,也不用擔心自家後院失火,相比之下,面對民主黨占多數席位的國會,布什政府就必須審慎得多。

更重要的是,在救市方案問題上,各個國家本來就沒有必要吃同壹顆藥丸。以前有人分析歐洲為什麽在現代化過程比較成功,壹個重要原因就是它的四分五裂使得每個國家都成為壹個制度的“試驗田”,最後制度與制度優勝劣汰,去粗取精。在救市問題上,各國又何妨各管齊下,最後優勝劣汰?其實,日本早在90年面臨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時,就使用過銀行部分國有化方案,十多年下來似乎也收效平平。既然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壹標準,總得先讓百花齊放,最後才能選出哪朵花最美。

事實上最後各國的救市方案也的確是百花齊放,有的註重為銀行借貸提供擔保,有的註重銀行國有化,有的收購銀行呆壞賬,有的提出減稅減息,有的則直接補貼弱勢群體,大多數國家都采用了這些方案的某種組合。比如澳大利亞的救市方案包括提供存款擔保、對普通家庭的直接補貼和給購房者提供壹定資金,德國的方案包括給銀行間借貸提供擔保、購買銀行股權以及購買呆壞帳……自由制度的優越在於其多樣性,扼殺這種多樣性轉而追求“大壹統”的救市方案,和“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政府市場關系,才是真的被意識形態蒙蔽了眼睛。 既然不能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壹個籃子裏,那就----多編幾個籃子吧。

(這些不全)在網頁中復制下來,粘貼到txt文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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