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現代詩歌大師羅伯特·弗羅斯特((1874-1963)詩人壹生歷經坎坷,大器晚成,可以說是集勇氣、責任、智慧和艱辛的壹生。他的詩歌是浪漫主義與現代主義的完美結合,簡潔的語言背後常常語含譏諷,窩意深長,隱含了對現代性的 反思 ,這是受到他本人的生活經歷、當時的社會背景及宗教的影響下出現的。本文旨在通過對弗羅斯特的傳記、 散文 及文本分析,探討宗教倫理思想對弗羅斯特及其詩歌的影響,這是促成弗羅斯特詩歌現代性反思的重要因素。是宗教倫理思想給予他堅定的信念,在混亂的現實世界以自己“悲而不怨”、積極面對的方式走出時代的困惑,在詩的海洋裏不斷地探尋人的自身價值和藝術的真諦,引領同時代的人們尋找理想的精神家園。
壹、時代背景
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工業技術的發展,美國的經濟也以驚人的速度增長。然而,科學技術是壹把雙刃劍,它讓社會進步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社會問題以及人的異化狀態。弗羅斯特的壹生見證了美國的巨大變化:工業革命沖擊了平靜的鄉村生活,以及兩次世界打戰給人類帶來了巨大傷害。在弗羅斯特生活的年代,“上帝死了”的年代,“壹切固定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馬克思語)”,沒有了穩定的傳統價值觀,人與人之間失去了認同感。在貧乏的時代,詩人何為?作為壹詩人,意味著去註視、去吟唱遠逝諸神的蹤跡。弗羅斯特是壹個虔誠的教徒,他關心的是迷離的大自然和人,“詩意地居住於大地之上”,可以說是壹個執著的人類精神家園的守望者。他用藝術的手法含蓄地反映了產生它的時代,揭示了現代社會的物質化及混亂狀態,表達了對現代性的反思。弗羅斯特的早年和青年時期的生活充滿了艱辛和失望,對他來說,“生活如此可恨,世界如此邢惡”。難能可貴的是,弗羅斯特並役有因此而消極沈淪、悲觀厭世,因為他認為棍亂是有限的,人能夠與之抗衡從而重新獲得秩序。對弗羅斯特來說,是詩歌激起了他對生活的熱愛;詩是控制日常生活的混亂的壹種手段,“詩短暫地遏制了混亂”。弗羅斯特在詩歌創作中堅定三種信念:自我信念,愛的信念和藝術的信念;他認為“這三種信念都和上帝的信念緊密相關,因為相信上帝是妳為了獲得未來而同他分享的壹種關系,為了相信未來—相信靈魂的未來。”這壹切歸因於宗教思想對弗羅斯特的影響,是宗教精神激勵著他走出了時代的困惑。
二、詩人受母親及愛默生的影響
我們說到宗教倫理思想對弗羅斯特詩作的影響時不能忽略了兩個人:壹個是詩人的母親,另壹個是超驗主義的代表人物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詩人在青少年時期深受其母親和愛默生的影響,在他的詩歌裏蘊含著深刻的宗教倫理思想。弗羅斯特的壹生主要居住在新英格蘭,那裏的 文化 是宗教性的,文人在某種意義上仍是上帝的兒女。弗羅斯特的母親是蘇格蘭人,是壹個虔誠的清教徒;她自己寫詩,也給弗羅斯特讀蘇格蘭的文學作品和華滋華斯、拜倫及愛默生的詩。清教倫理註重個人和家庭生活,嚴守道德戒律;為了上帝的榮耀而竭力勞作,努力完成白己應盡的責任和義務,這樣就能達到善功贖救的目的。
愛默生的超驗主義所提倡的樂觀主義態度也體現在弗羅斯特的詩作裏。在新英格蘭,愛默生時代的浪漫主義主要帶有道德和哲學色彩。它的道德成分紮根於經久不衰的清教理想主義,而其哲學成分主要來自愛默生的著作及其思想。愛默生在他的著述裏聲言:人和世界之間存在著完美的和諧;他號召人們跟隨心中的上帝,時時刻刻用壹種堪與清教始祖的宗教狂熱相比的熱情來生活。他的訓導是愉快和樂觀的,在精神上找到了努力的方向,這種理想主義有助於豐富人們的精神。弗羅斯特在他的散文《關於愛默生》裏這樣寫道:“我自己的語言在壹定程度_L與愛默生有關;關於對自由的焦慮,我多半得歸因於愛默生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愛默生的壹生都被譽為詩人哲學家或哲學家詩人,而這兩者都是我最喜愛的。他是壹個樂觀的壹元論者,在壹元論者看來,邪惡並不存在。悲觀的二元論是唯壹的正統……我自己的非正統有壹段不尋常淵源,除了母親及父親的原因外,這壹切在很大程度上都受惠於愛默生。這壹切都與愛默生有密切關系。”正是受到愛默生的樂觀主義精神的影響,弗羅斯特在詩中不象T·S艾略特那樣流露出對現實的絕望情緒,而是表現為“無論多麽悲痛也不抱怨,悲而不怨”,以自己的方式走出困惑,引領同時代的人們尋找理想的精神家園。
三、弗羅斯特詩歌中的宗教倫理思想
弗羅斯特的壹生是奮鬥的壹生,懷著對上帝的信念、對‘相信未來,相信靈魂的未來’的信念,他辛勤筆耕了半個世紀。弗羅斯特的詩作不僅真實地反映了現實的異化狀態,更多的是隱含了對他人的關愛。__教義說:對人要慈善,要愛妳的鄰人,要為別人控制妳自己,選擇最艱苦的道路。以友善對待他人就是對上帝的真正崇拜的精神體現在他的詩歌裏。弗羅斯特的壹生歷盡艱辛和痛苦,他的堅韌和精神苦難在詩中演化成了關切現實世界的人道情懷和人性光芒。尤其是他的對話體敘事詩《雇工之死》(the Death of the Hired Man),通過對年老而又自尊的雇工賽拉斯的處境的描寫,字裏行間透露著對他的深切同情,因此該詩被認為是人類生活中最感人的壹幕;同時這首詩表達了對人的尊嚴的呼喚,體現了詩人的人道主義情懷。
《指令》(Directive)是弗羅斯特在冷戰時期發表的傑作,是理解詩人宗教倫理思想的重要作品,是“壹篇迷惘時代的挽歌,美好未來的藍圖”。該詩隱含了弗羅斯特對藝術與宗教信仰關系的深思,他曾經開玩笑地說,《指令》是他的“艾略特詩歌”,因為該詩涉及到了神靈。美國評論家兼詩人的蘭德爾·賈雷爾稱這首詩為“壹首自古以來寫得最令人沮喪、震驚而同時又最令人欣慰的詩篇”。首先,詩人給讀者展示了壹幅混亂不堪的場景:
Back out of all this now too much for us,
Back in a time made simply by the loss
Of detail, burned dissolved, and broken off
Like graveyard marble sculpture in the weather,
抽身離開我們難應付的這所有壹切
回歸壹個因失去細節而簡單的年代
壹個像墓園裏的石雕因風吹日曬
而變得雕零衰颯支離破碎的年代
There is a house that is no more a house
Upon a farm that is no more a farm
And in a town that is no more a town
在壹個如今己不再是市鎮的市鎮裏
在壹個如今已不再是農場的農場上
有壹幢如今己不再是房子的房子
“技術的白晝是世界的黑夜”,現代文明對自然天真的東西進行摧毀,而不斷地向墮落和沖突邁進,如詩中寫到:“如今兩種文化都已湮。"弗羅斯特面對如此混亂的“現在”(now)的狀況並沒有逃避,而是憑著對上帝的崇拜信念,建議道:“若妳因舍棄得夠多而獲得了自我。”接著給讀者展示了壹幅美好未來的藍圖:
Your destination and you destiny’s
妳的終點和妳的命運是壹條小溪
A brook that was the water of the house,
小溪就發源於那座房子裏的水
Cold as a spring as yet so near its source,
像壹股清冽的泉水剛剛冒出泉眼
Too lofty and o}ginal to rage.
那麽高潔原始以致不洶湧
詩人在詩中運用了《聖經》思想的失與得的關系,即耶穌叮囑他的門徒說:“凡是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想要在塵世中拯救自己、首先得行善棄惡,“因為惡人看不見那個有魔力的聖杯;因此惡人像聖馬可所言不可能得救”。然後詩人指引道:“這兒就是妳的泉水和引水之處,喝下去妳就便可超越混亂重獲新生。”詩人采用象征手法表達了對神性的向往,借助神性的力量指引人們超越棍亂而重新獲得秩序。
西方文明的救贖文化思想在這首詩裏得到了充分的診釋,從混亂的‘現在’(now)讓人想到了純潔的過去,再通過喝下用聖杯盛裝的高潔原始的泉水而重新獲得新生。在19、20世紀的西方世界,許多哲學家傾註了巨大的精力為迷亂的現代人尋找終極的意義,尋找可以寄生的家。同樣,在詩的海洋裏,弗羅斯特壹直在尋找人的自身價值,尋找理想的精神家園。通過這首詩,讀者感受到弗羅斯特的良苦用心,他告訴人們:人要有責任在善與惡之間作出抉擇;在黑暗之中得有光明磊落的行為;在人的生命中要設定有意義的人生目標,從而最後走向神性的光環。該詩是對人類行為終極意義的診釋:為了我們今天的棍亂所承受的教訓,或為了美好的未來,壹個人必須得付出光明磊落的行為。弗羅斯特就是在這樣的信念中在詩歌裏找到了釋放情感的機會,重新感受到了穩定和秩序。我們不得不佩服弗羅斯特的勇氣和決心,他並沒有被混亂的、異化的現實世界打敗,而是勇敢地積極面對。
同樣類似的姿態還出現在《白樺樹》(Birches)裏,塵世中的操勞就是為了獲救的思想也體現在這首詩裏。詩中這樣寫道:
So was I once myself a swinger of birches.
我曾經就是這樣壹個蕩樹的孩子
And so I dream of going back to be
做夢都想回到少年時代
I’d like to get away from earth awhile,
真想離開這人世壹小段時間
And then come back to it and begin over
然後再回到這裏重新開始
May no fate willfully misunderstand me
但願命運別存心誤解我的意思
And half grant what I wish and snatch me away
Not to return. Earth’s the right place for love
只成全我心願的壹半,把我攫去而不送回。人世是適合愛的地方
“我”在厭倦了思考的時候想回到純潔的少年時代,想離開這人世壹小段時間。其實詩人即使想短暫的逃避也是有必要的,是為了再回到這裏重新開始生活,人世才是適合愛的地方。“我”在自然美景中的矛盾心境隱含了詩人對人的生存問題的思索;現實的和想象的交替出現,反映了在現代文明社會中人的矛盾沖突和本能的壓抑,充分體現了詩人對現實世界的敏銳感受,正如他的座右銘:“我與這個世界有著情人般的爭吵”。詩人在浪漫情調的自然詩中表達了對精神家園的揭望。他在散文《致<白樺樹>》裏這樣寫到:“(年邁的知曉者):邪惡之水會湧來。妳的方舟就要起航,在最後壹刻妳允許我留壹 種植 物於方舟傳種。……好吧,就留壹種樹—白樺樹。……我選它是因為它的清晰和隱秘。”如愛默生所說:“每壹自然現象都是某些精神現象的表征。”在弗羅斯特的眼裏,白樺樹是上帝的選民,是黑暗中的強者,它正是代表了詩人的精神,哪怕在風霜雪雨中、在混亂的邪惡世界裏也是壓不跨的,因為“還有好多諾言要履行,安歇前還須走漫長的路程(I have promises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弗羅斯特的壹生就是懷著如此的信念在“棍亂的”現實世界不斷地尋找人的價值、尋找藝術的真諦。
四、結語
總的來說,弗羅斯特詩歌表現了壹種積極的現代性反思。懷著對上帝的信仰,詩人對現實的批判或揭露不只是悲痛,而是已上升到壹種“立”的精神,為當時仿徨迷惘的人們尋找理想的精神家園,這就是弗氏詩歌最本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