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們要是想要成為這個社會裏快樂本分的壹員,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2.盡人皆知,細節造就美德和幸福,知曉全局則是造成惡德敗行必需的智力條件。
3.社會的脊梁不是哲學家,而是細木工和集郵者。
4.波坎諾夫斯基程序是社會穩定的主要工具之壹!
5.我們的福帝,或者說我們的佛洛伊德——他出於某個神秘的理由,更願意在講到心理學問題時被叫做佛洛伊德。我們的佛洛伊德是第壹個揭露出家庭生活是帶有種種可怕危險的人。世界上充滿了父親,因此充滿了痛苦;世界上充滿了母親,因此充滿了種種墮落,從虐待狂到固執的忠貞癥;世界上充滿了兄弟姐妹、叔叔阿姨,因此充滿了瘋狂和自殺。
6.家庭,壹夫壹妻,風流韻事,壹切都具有排他性,都是壹道狹窄的沖動和力量的發泄。
7.母親,壹夫壹妻制,風流韻事。噴泉噴得很高,洶湧地噴著泡沫。強烈的欲望只有壹個發泄口。我的愛,我的寶貝,難怪那些可憐的前現代人那麽瘋狂、那麽邪惡、那麽痛苦。他們的世界不允許他們輕松地對待事物,不允許他們有理智,不允許他們善良快樂。因為母親們和情人們,因為預先被設定不能照做的禁令,因為誘惑和孤獨的悔恨,因為所有的疾病和無盡的痛苦,因為種種不確定性和貧窮,他們不得不強烈地感受到這種感情,強烈地感受到(強烈的,在獨處,在絕望的獨處中還能有什麽呢),他們怎麽可能安定?
8.沖動受到壓抑就會橫溢斜出,洪水就是感情,就是激情,甚至就是瘋狂。洪水的力量取決於水流的力量,還有障礙物的高度和強度。沒有阻礙的溪流平靜地沿著既定的水渠匯入江河,它靜謐的終點。
9.感情就在欲望和滿足的間隙中躲藏,縮短這個間隙,打破壹切古老的、不必要的障礙。
10.穩定是最原始和最終的需要。穩定才有壹切。
11.“我和亨利才交往了4個月而已。”
“才4個月!我喜歡妳這麽說,而且,壹直以來都是亨利,沒有別人,不是嗎?”
“是,沒有別的人,我真不明白為什麽要有別人”
“啊,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要有別人,真的,我真的覺得妳應該小心點兒,壹直跟壹個男人交往很不好。要是40歲,或者30歲,還不是那麽糟糕。但是以妳的年紀,列寧娜!不,真的不好,而且妳知道孵化及控制中心主管有多反對任何強烈的或長期的感情或事情。跟亨利·福斯特交往四個月,沒有別的男人,為什麽呢?要是他知道了,他非得怒火中燒不可、、、、、、”
12.“扔掉強於修補。補丁越多,財富越少、、、、、、”
13.“伯納德!妳怎麽能?”
“我怎麽能?不,真正的問題是:我怎麽不能?或許更準確地說,因為畢竟,我很清楚我為什麽不能,如果我能會怎樣,如果我是自由的,會是怎樣,如果我沒有被條件設定所束縛,會是怎麽樣。”
“不,伯納德,妳現在所說的真是太可怕了。”
“妳不希望自由嗎,列寧娜?”
“我不知道妳說的是什麽意思。我現在就是自由的,很自由,擁有美好的時光。每個人如今都很快樂。”
“是啊,每個人如今都很快樂。我們的孩子們5歲時就跟他們那樣說,但是妳不想以別的方式獲得自由嗎,獲得幸福嗎?列寧娜。比如說,以妳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以任何他人的方式。”
14.每個人都屬於所有人。
15.要是壹個人與眾不同,他就註定是孤獨的。
16.啊,美麗新世界,有這樣的人在裏頭!
17.與對痛苦的過度補償相比,真實的幸福當然看起來很卑劣。當然,穩定看起來也沒有不穩定那麽壯觀。心滿意足從來沒有反抗苦難所具有的外表迷人,也沒有抵擋誘惑或者被激情或懷疑打敗來得栩栩如生。幸福從來不豪華。
18.純粹科學上的每壹個新的發現都具有潛在的顛覆性,甚至是科學本身有時也要被當做是可能的敵人。是的,甚至是科學。
19.科學就是損害穩定的另壹個因素,不僅藝術無法與幸福相容,科學與幸福也是不相容的。科學是危險的,因為我們不得不對其加以嚴格控制,套上籠頭,加上鎖鏈。
20.任何時候當群眾掌握了政權,幸福就會被擺在第壹位,而不是真理和美。
21.衰老是壹種最恐怖的疾病。
22.宗教情緒可以彌補我們所有的缺失。可是我們沒有什麽缺失好彌補的。宗教情緒是多余的。當年輕和欲望永遠不會受挫時,我們為什麽還要尋找壹個它們的替代品?當我們不斷從古老的蠢行中獲得快樂時,我們為什麽還要為消遣找壹種替代品呢?當我們的身心壹直在活動中得到快樂時,我們還有什麽必要去尋找別的安慰呢?當我們擁有了社會秩序,我們好有什麽必要去尋找不變的事物呢?
23.貞潔意味著激情,意味著神經衰弱。激情和神經衰弱則意味著不穩定,不穩定就意味著文明的末日。沒有快快樂樂的罪行就沒有持久的文明。
24.文明是絕對不需要高貴行為和英雄主義的。這些事情是政治無能的癥狀。在壹個像我們這樣的有合理組織的社會裏,沒有人有機會做出高貴的或英雄主義的行為。那種機會不等到來,狀況就會趨於混亂。只有在有戰爭要打、有信仰要效忠、有誘惑要抵擋、有愛人要保護的地方,高貴行為和英雄主義才有意義,但是現在沒有戰爭,最大的問題就是防止妳愛壹個人愛得太深。這裏也沒有不同信仰的效忠,妳接受設置讓妳中規中矩,做的就是應該做的,應該做的總體上又是非常愉快的。那麽多的自然沖動被允許自由發泄,更無所謂需要抵擋的誘惑。要是由於某種不幸的意外,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還有唆麻給妳壹個假日讓妳遠離現實。
25.妳們把它們消滅了。是啊,消滅掉壹切不愉快的事物,而不是學會忍受它們。
26.“可是我不想要舒適。我想要上帝,我想要詩歌,我想要真實的危險,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善良,我想要罪惡。”
“事實上,妳是在要求不開心的權利。”
“那麽很對,我就是要求不開心的權利。更不用說衰老、醜陋和虛弱的權利;得梅毒和癌癥的權利;忍饑挨餓的權利;骯臟汙穢的權利;總是不斷地擔憂位置的明天的權利;得傷寒的權利;被各種難言的痛苦所折磨的權利。我要這壹切。”
阿道斯·赫胥黎這樣推理:人類認識到了科學帶來的巨大生產力,享受了流水線生產出來的豐富的物質產品,也同時發現了這種生活模式的脆弱性。人類社會中的種種不穩定因素----大到戰爭動亂,小到失戀生病----都會影響到物質生產,進而在不同程度上使人類社會發生混亂和倒退。於是,為了保證社會的穩定和繁榮,保證各種物質能夠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實現人類的幸福,就有必要消滅這些不穩定因素。
"美麗新世界"的設計者認識到,改造社會的基礎在於改造人。以前諸次社會革命,之所以成果不大,就在於它們對人的改造還不徹底。"美麗新世界"將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在四個方面徹底改造人。
(1)杜絕有先天缺陷的嬰兒,建立萬無壹失的優生體系。 人的生產采用標準化的工業過程。人類的出生地不再是醫院婦產科,而是類似高級養殖場的"人類孵化中心"。為了防止父母的不良基因遺傳給新生兒,胎生被取消,人是直接在孵化車間裏被創造的,身上只含有優良的基因,所有對社會穩定繁榮不利的基因都將被去除。
(2)並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高質量的人來完成的。 如果讓有才幹的人去幹低級工作,他勢必會感到非常痛苦,這就為社會不安定埋下了隱患。低等人的活只能讓低等人去幹,因為他們不會覺得在做犧牲。所以對人進行識別和分類是免不了的,識別工作從胚胎時期就開始了,不同等級的胚胎將接受不同的培養,並且用各種手段強化胚胎之間的差別,以便適應將來不同崗位的需要。比如,在胚胎發育的後期,等級越低的胚胎就供氧越少,最早受到影響的是頭腦,然後是骨骼,這樣就確保了這些胚胎無論在智力和體力上都是低人壹等的。
(3)只給人分類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讓每個人安心接受自己的等級,熱愛自己的等級,忠於自己的等級,這樣才能避免等級之間的沖突。 這必須靠宣傳和教育來實現。在"美麗新世界"裏,每個人從嬰兒期開始就接受精心安排的說教,哪怕睡眠的時候,都會有壹只喇叭對著妳的耳朵,低聲細語,反復灌輸各種教條。壹旦人在思想上接受了社會現實,認為發生的壹切都是合理的,就不會有自覺的動力去改進社會,那麽社會不穩定的因素就消除了壹大半。
(4)人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會產生很多煩惱和痛苦,必須找到辦法來消除它們。 最常見的煩惱有兩種,壹種是性壓抑,另壹種是衰老。性壓抑是人類社會穩定的大敵。為了使每個人性欲都能得到充分的滿足釋放,"美麗新世界"提倡性的泛交,男女之間不再有夫妻關系,而只有性交關系。至於征服衰老,這"並不是因為要保證老年人的健康,而是因為老年人總喜歡消極退卻,相信宗教,靠讀書和思考混日子。他們會思考",這是對社會穩定的潛在威脅。所以必須"給他們保健,不讓他們生病,人工維持他們的內分泌,像年輕人壹樣,給他們輸入年輕人的血液,保證他們的新陳代謝永遠活躍。因此他們就不會老。"
除此以外,"美麗新世界"還提供壹種安全的麻醉藥,叫做"唆麻"(soma),這種麻醉藥"具有基督教和酒精的壹切好處,卻沒有兩者的壞處",壹旦產生了各種煩惱,只要服了這種藥,就會立刻昏昏大睡,醒來以後所有不愉快都會忘得壹幹二凈。
"美麗新世界"的設計者明白,社會穩定的關鍵在於控制人的思想。思想自由是最大的威脅。新思潮的出現,往往是社會革命的前奏。允許壹個人自由思考,接觸各種思潮,將是極具有破壞力的。於是,"新世界"裏不允許思想自由,因為這種自由的副作用實在太大,將有可能將人類幸幸苦苦創造的物質毀於壹旦。在"美麗新世界"裏,各種有害思想都象病菌壹樣被排除在外。人們不再需要宗教,因為沒有什麽可祝福和祈禱的,人們也不再信仰上帝,而轉而信仰亨利·福特。國家用快樂和消遣作為思想的替代品,思想的空白被各種各樣的娛樂和感官上的刺激所填補。
寫到這裏,"美麗新世界"是壹個什麽樣的世界,大家也就壹目了然了。這是個極度繁華的世界,又是個人地位極度卑微的世界。人喪失了思想的功能,只是作為社會的附庸而存在,社會財富不僅是人享受的對象,更成為了人為之服務的主人。幸福本來是人生追求的壹種目的,現在卻反過來成為人的枷鎖,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赫胥黎寫作這篇小說的時代,二十世紀的科學大爆炸才剛剛開始。七十年過去了,小說中的許多預言已經實現(比如克隆技術),而且人類社會的某些發展似乎也正朝著小說中的方向前進。也許現在我們還說不上來,理想的社會應該是什麽樣,但至少《美麗新世界》為我們提供了壹個反例,不理想的社會可能是什麽樣。
對於這樣的社會,盡管它有那麽多的好處,我們的回答也仍然象書中"野蠻人"(指來自"美麗新世界"以外的人)的回答壹樣:
"我不需要舒服。我需要上帝,需要詩,需要真正的危險,需要自由,需要善,需要罪惡。"
"實際上妳要求的是受苦受難的權利。"
"那好,"野蠻人挑戰地說,"我現在就要求受苦受難的權利。"
"妳還沒說要求衰老、醜陋和陽痿的權利;要求害梅毒和癌癥的權利;要求食物匱乏的權利;討人厭煩的權利;要求總是戰戰兢兢害怕明天會發生的事的權利。要求害傷寒的權利;要求受到種種難以描述的痛苦折磨的權利。"
良久的沈默。
"這壹切我都要求。"野蠻人終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