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歷代的學者從總體的詩歌風格、個別的鑒賞角度,以及具體的藝術創作的結構、語言和手法等多個側面疏解《二十四詩品》的內容,達到了非常深入的地步,但是卻沒有從根本上指出全書的核心本質。這篇著作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主要在於它區分了詩歌意境的不同類型,更在於它論述了詩歌意境的美學本質。司空圖以“比物取象,目擊道存”的思維方式,將哲人對生命的體知,詩人對詩意的了悟,論者對詩思的省會三種心理活動統壹起來,超越經驗世界而進入實在,達到了天人合壹的境界。
司空圖的詩歌理論,主要強調“思與境偕”,“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以及“韻外之致”、“味外之旨”。
所謂“思與境偕”,就是說詩人在審美過程中主體與客體的統壹,理性與感性的統壹,靈感與形象的融合;所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就是超越於具體有形描寫之外而暗示出來的令人馳騁遐想、回味無窮的藝術意境;而所謂“韻外之致”、“味外之旨”則是詩歌直接呈示的風采韻度、滋味興趣之外的他致他旨和余致余旨。他為這壹審美理想的直接體現,《二十四詩品》的每壹首都精美深邃,富於形象性、思辯性和哲理性。它是有無相生,虛實相形,主客相通,詩思諧和的全息圖像。它所敞開的可能性,具有極為豐富的“象外之象”和“韻外之致”、“味外之旨”。
孫少康先生曾在《論司空圖的〈詩品〉》壹文曾進行了精彩的解說,擷擇數則,淺嘗壹臠——?
《超詣》:?
幽神之靈,匪機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遠行若至,臨之已非。少有道氣,終與俗違。亂山高木,碧苔芳暉。誦之思之,其聲愈稀。
從老莊的宇宙觀與人生觀看來,道與俗是相對立的,道是指他們所理想的超現實的哲理境界,而俗則是現實的人生社會。思想超脫現實,不沾染世俗塵垢,故可與清風、白雲,同歸純潔無瑕的太空。在亂山高木、碧苔芳暉之間,超詣的人,居之若素,吟誦清詩,有大音希聲之妙。
《豪放》:觀化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氣,處得易狂。天風浪浪,海山蒼蒼。真力彌滿,萬象在旁。前召三辰,後引鳳凰。曉策六鰲,濯足扶桑。
這種豪放,不是人間英雄豪誌之豪放,而是“畸人”、“真人”那種“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壹”和宇宙***死生的真率表現。此種豪放之氣產生於自然之道,是“真力飽滿元氣充實的表現。這種豪放的人如藐姑射之山的神人,“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禦巨龍,而遊手四海之外”。
《二十四詩品》就是以這樣精美的簡約的文字,構築了恢宏的詩歌宇宙,展示了廣褒的藝術時空。它是關於詩歌的理論,更是詩,是壹部體大慮周的藝術哲學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