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父親的菜園如下:
父親在電話裏給我描繪他的菜園子:菠菜,大蒜,韭菜,蘿蔔,大白菜,芫荽,萵苣……裏面什麽都長了,妳愛吃的瓜果蔬菜有的是,妳就等著吃吧。
我的眼前,便浮現出這樣的菜園子:裏面的青翠纏綿成壹片,深綠配淺綠,吸納著陽光雨露。實在美好。
既而我又有些懷疑了,父親雖是農民,但他使的是粗活,挑河挖地,他很在行。而種瓜果蔬菜,是精致活,像繡花壹樣的,得心細才行。幾十年來,都是母親做的,父親根本不會。
我的疑慮還未說出口,父親就在那頭得意地說,種菜有什麽難的?我壹學就會了。我知道妳喜歡吃這些呢,所以辟了很大的壹個菜園子。
自從母親的類風濕日益嚴重後,父親學會了做很多事,譬如煮飯和洗衣。想到年近七十的老父親,在鍋臺上笨拙的樣子,我的眼睛,就忍不住發酸。父親卻滿不在意,他樂呵呵地說,等妳回來,我到菜園子裏挑了菜,炒給妳吃,活鮮鮮的,保管妳喜歡吃。
父親的菜園子,在父親的描繪中,日益蓬勃起來。他說,青椒多得吃不掉了,扁豆結得到處都是,黃瓜又打了許多花苞苞,蘿蔔馬上能吃了……我家的餐桌上,便常常新鮮蔬菜不斷,碧綠澄清。有的是父親親自送來的,有的是父親托人帶來的。父親說,市場上的蔬菜農藥太多,妳們少買了吃,還是吃家裏帶的好。
有時,父親帶來的蔬菜太多,我吃不掉,會分贈給左右鄰居。即便這樣,父親仍在電話裏問,夠不夠吃?不夠,我菜園子裏多著呢。仿佛他那兒有壹口井,可以源源不斷地噴出蔬菜來。
便想象父親的菜園子,裏面的瓜果蔬菜,長勢喜人,是壹畦壹畦的活潑呢。
偶然得了機會,我回家轉,第壹件事,就是直奔父親的菜園子。母親坐在院門口笑,母親說,妳爸哪裏有什麽菜園子啊,學了大半年,他才學會種青菜,這人笨呢。
我疑惑,那,爸送我的那些蔬菜哪裏來的?
母親說,是妳爸幫工幫來的。我不能種菜了,他又不會種,怕妳沒菜吃,他就去人家地裏幫工,人家送他壹些現長的瓜果蔬菜抵工錢。
怔住。回頭,瞥見父親正站在不遠處,不好意思地沖我笑,他因他的“謊言”被揭穿而羞赧。嘴上卻不肯服輸,招手叫我過去,說,妳別聽妳媽瞎說,我不止會種青菜的,我還學會種芫荽。
他領我去屋後,那裏,新辟了壹塊地,地裏面,壹些嫩綠的小芽兒,已冒出泥土來,正探頭探腦著。父親指著那些芽兒告訴我,這是青菜,那是芫荽。還種了壹些豌豆呢。妳看,長得多好。
這裏,很快會成壹片菜園子,妳下次回家來看,肯定就不壹樣了,父親說。他的手,很有氣勢地在半空中劃了壹個半圓。
我點頭。我說到時記得給我送點青菜,還有芫荽,還有豌豆。我喜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