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海的腳印 》 作者:張岐
我喜歡在海灘潮印上漫步,赤著腳丫,諦聽微波舐岸的聲韻。
那聲韻是迷人的歌曲。我就是聽著這搖藍曲長大的。
我壹邊走,壹邊聽。有時聽醉了,就收住腳步。
我的腳丫在濕漉漉的潮印上留下壹行行痕跡,潮水沖上來,壹個個給抹平了。我繼續走,繼續留下腳印。
我的腳印是寫給大海的情書呀,那字裏行間註滿了我對大海的眷戀。
大海接受了我的愛。
因此說,那些腳印不是被潮水抹平,而是收進它的心裏了。
《瞳孔 》 作者:屠岸
幼小的時候,我愛看母親的瞳孔,那瞳孔裏有壹個孩子的臉,那就是我自己。
年輕的時候,我愛看愛人的瞳孔,那瞳孔裏有壹個青年的臉,那就是我自己。
母親瞳孔裏的孩子常常笑,笑得那麽傻氣。
愛人瞳孔裏的青年也常常笑,笑得那麽傻氣。
如今,我想再看母親的瞳孔,母親已經不在了。
如今,我想再看愛人的瞳孔,妻子已經衰老了。
我努力睜眼去看妻子的瞳孔,卻看不見任何人的面孔,因為我的眼睛已經昏花了。
有壹個聲音說,何必睜眼呢?把眼睛閉上吧。
我閉上了眼睛。
頓時,我看見了母親的瞳孔,那瞳孔裏有壹個孩子的笑臉,那就是我自己。
頓時,我看出了愛人的瞳孔,那瞳孔裏有壹個青年的笑臉,那就是我自己。
我看見母親的瞳孔對我笑,笑得那麽慈祥。
我看見愛人的瞳孔對我笑,笑得那麽美麗。
於是,我也笑了,笑得那麽傻氣。
《尋李白》
——痛飲狂歌空度日
飛揚跋扈為誰雄
那壹雙傲慢的靴子至今還落在
高力士羞憤的手裏,人卻不見了
把滿地的難民和傷兵
把胡馬和羌笛交踐的節奏
留給杜二去細細的苦吟
自從那年賀知章眼花了
認妳做謫仙,便更加佯狂
用壹只中了魔咒的小酒壺
把自己藏起來,連太太也尋不到妳
怨長安城小而壺中天長
在所有的詩裏妳都預言
會突然水遁,或許就在明天
只扁舟破浪,亂發當風
-而今,果然妳失了蹤
樹敵如林,世人皆欲殺
肝硬化怎殺得死妳?
酒放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
口壹吐就半個盛唐
從壹元到天寶,從洛陽到鹹陽
冠蓋滿途車騎的囂鬧
不及千年後妳的壹首
水晶絕句輕叩我額頭
鐺地壹彈挑起的回音
壹貶世上已經夠落魄
再放夜郎毋乃太難堪
至今成謎是妳的籍貫
隴西或山東,青蓮鄉或碎葉城
不如歸去歸哪個故鄉?
凡妳醉處,妳說過,皆非他鄉
失蹤,是天才唯壹的下場
身後事,究竟妳遁向何處?
猿啼不住,杜二也苦勸妳不住
壹回頭囚窗下竟已白頭
七仙,五友,都救不了妳了
匡山給霧鎖了,無路可入
仍爐火未純青,就半粒丹砂
怎追躡葛洪袖裏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許那才妳故鄉
常得妳壹生癡癡地仰望?
而無論出門向西笑,向東哭
長安卻早已陷落
二十四萬裏的歸程
也不必驚動大鵬了,也無須招鶴
只消把酒杯向半空壹扔
便旋成壹只霍霍的飛碟
詭綠的閃光愈轉愈快
接妳回傳說裏去
(散文) 如詩的江南雨
江南人留客不說話,只有小雨沙沙地下。
天不時地落下幾滴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江南人的性格,多情、細膩、多才多藝。壹方水土養壹方人,那些多情的才子們留下的千古名句被後人們吟誦傳唱。“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即使沒有到過江南的人,也能在這佳句中領略江南的的美景,如親臨其境。江南的雨,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而斜斜,綿綿而瀟瀟,似煙似霧,似幻似夢,為江南披上了壹層神秘的面紗。
雨中的江南最有味道,看柔柔的雨絲順著屋檐串串珠兒似地灑落,淅淅瀝瀝地落在煙雨濛濛的河裏,感覺別有壹番風味。
江南的雨是愁悵的。黃梅雨幾乎就是愁的代名詞。所以,賀鑄才會詠出“試問閑愁都幾許?壹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的佳句。江南的梅雨時日,綿綿的雨絲像扯不完的銀線,淅淅瀝瀝從早到晚下個不停。這樣的時候感情最容易發醇,很容易勾起人們對如煙往事的懷戀。如果妳在這潮濕的雨季,去旅遊,那沈園不容錯過。因為在雨中,那潮濕的憂思和惆悵,自然地會爬上心頭,而那經久不衰的淒婉的愛情故事中每壹個細節,都會浮現在妳的眼前。還有那座斷橋,那座在夢裏等了妳千百次的斷橋,妳應該去走走,去問問橋邊雨中靜默著依依的楊柳,它會跟妳講壹個永不褪色的愛情故事。
江南的雨是屬於才子佳人們的。沒有人會懷疑江南的雨不是情感的催化劑。江南的雨,妳曾催生了多少美麗的詩歌啊!南宋蔣捷壹首《虞美人?聽雨》概括了人生的流轉。“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壹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詩中有少年聽雨歌樓上的浪漫,有壯年聽雨客舟中的奔波,有暮年聽雨僧廬下的回首。在僧廬之下聽雨,卻無法參透生命的玄機,悲歡離合總無情的背後,分明是深情的眷戀。“壹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每壹點、每壹滴都在敲打著詩人的心弦,彈奏出暗夜難眠的無奈。李清照以壹個女詞人特有的敏感,寫下了“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壹個愁字了得”的佳句,那種孤身壹人在外飄泊的孤獨,那種長夜漫漫的寂寞,在詞人那兒展現得更為徹底。江南的雨分明就是有情人的淚,淒美動人。
江南的雨是柔和的。壹下就是十多天,像壹種淡淡的香氣,不斷彌散開來,直到天變得柔和了,人也變得平和了,做起事來也心平氣和。“壹方水土養壹方人”,江南女孩在雨的滋潤下,變得柔聲細語,美麗動人。真的,有時妳會感覺,雨中的江南像極江南的女子,淡雅而不失芬芳,帶著雨的晶瑩和剔透,靜靜地走入妳的心裏。
江南的雨是輕盈淡雅的。“潤物細無聲”,妳放眼看去,整個天地籠在裊裊的煙霧裏,有壹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江南的雨,像極了江南的山水,是淡淡的,清清的,當柔柔細雨飄過江南古樸的小鎮,小鎮便有了壹種古典的憂郁,美得讓妳心動。
江南的雨是充滿靈性的。當妳泛舟西湖上,望著艙外煙雨迷濛的景象,體會“山色空濛雨亦奇”味道時,即使妳不是詩人,也會被這詩意的景象感染,因為空靈的天幕,無垠的湖面,纏綿的煙柳,都如詩如畫。妳的心靈會在這當中得到凈化。
江南的雨,如夢,如詩,如歌,如韻!
江南的雨是婉約的雨。江南雨的精魂,在唐詩宋詞的意境裏,幾乎每壹位詩人詞家都曾借雨抒情,借雨舒懷。今人聽雨,不必掉入那滿懷愁緒。不過,獨處當為聽雨佳境。壹茶壹書,臨窗閑坐,聽雨點敲打著窗欞,丁冬作響,涓涓水流,順檐而下,敲打在樹葉上,沙沙低吟。窗外倘有數枝綠竹或幾葉芭蕉亦或壹棵梧桐,那就更是壹種可遇不可求的意境。“自移壹榻蕉窗下,更近叢篁聽雨聲”,動人詩情,興人樂感,使人心曠神怡。“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這該是怎樣的人生況味。
喜歡雨,不管是傾盆或是纏綿,而江南的雨,更有著似煙似霧的淒美,如織如簾的清麗,有著忽而瀟瀟紛飛、忽而霏霏斜舞的魅惑,最愛看,“斜風細雨,重門須閉”。
我愛江南,更愛江南如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