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很兇猛
三年前的6月21日,我又夢見了那個包裹著我,勒緊我,謀殺我的迷宮。在夢裏,我像壹個孩子,像壹個被遺棄在角落裏的過氣玩具。沒有出口,或者說沒有出口!只有壓倒壹切的絕望。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三點,臉上有光。我意識到那是閃電,於是我就下了床,探出窗臺,雙手擺出飛翔的姿勢,把自己暴露在暴風雨中。
我姓吳,我叫吳。本人女,三色盲,分不清藍色和黃色。小時候,全校組織畫展。大家都說梵高的向日葵很耀眼,我卻只能看到某種悲傷在蓬勃生長。細細的樹幹支撐著青藍而巨大,青藍而突兀的頭顱,扭曲得像缺鈣壹樣。是妖嬈嗎?卻放大了某種未知原因的痛苦,再放大,帶著傷痕累累的臉走向風,走向雲,走向太陽,走向痛苦。勇敢嗎?也許頭頂的藍天只是壹個狹窄的天花板。我真正向往的是向日葵海。還沒有被禁錮在壹個小小的世界裏,身體已經僵硬;自然還沒死,個性釋放得更強烈。整個花海更決絕,更殘酷,更悲壯,更像法國大革命中成千上萬的屍體。
我笑了。也許我錯了。因為我是色盲,視力早就異化了。
我的世界如此灰暗。我的夢想也是秋天和夏天。
我的15歲屬於風,像壹只迷路的鴿子,找不到家,南方或溫暖。謝也是如此。他和環境沒有關系,所以過得不好。6月21日的雨夜,我下樓遞給他壹把傘。我很清楚,這個半夜冒雨出來的陌生人不需要這把傘,就像壹個堅持自殺的人不需要救生圈壹樣。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我需要靠近他,只是為了我自己的需要。因為我只是溺水,我不想死,我需要救生圈。
我以為沒有人不熱愛自由。通常壹只鳥不追壹個鳥籠,只有鳥籠在找壹只鳥。謝主動投籠而死。那個鳥籠是壹個團夥。在讀卡夫卡之前,有壹句話叫“從某壹點出發,沒有退路,這是可以到達的”,所以我沒有給謝任何建議。壹個活人才十五歲。除非他逃到那個世界,否則他怎麽會對那個世界感興趣?
謝,男,生來就有奸淫擄掠的外表。
那壹年,謝天天打打殺殺,想起來真沒意思。但是青春有時候真的很孤獨。每次給他包紮傷口,我都看著血由紅變黑,再由黑變紅。這是壹個輪回,我樂此不疲。
“妳看,血之後就是黑暗,比血更紅的就是黑暗。”
“烏鴉,妳在教育系統呆了這麽久,連人話都不會說!”
“沒文化!海子也是這麽說的。”
“詩人怎麽能稱之為人?”
世界上只有兩種,壹種是黃油,壹種是面包。從狹義上講,詩人不屬於WTO。他們不屬於河的左岸,也不屬於河的右岸。他們會選擇“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黃油多少有點玩世不恭。因為理想秩序與現存社會秩序格格不入,他們從妄想的積極變為積極的消極,再退化為消極的消極。原因是後悔,過程是自虐,目的是自保。如果沒有石油,這個世界將會變得無味而乏味,就像謝對的解剖壹樣。但是黃油吃多了,疾病就跟著來了,世界就不行了。所以他們雖然是最革命的力量,卻往往死得最慘。
面包是主動或被動推動社會進步的人。有兩種面包。壹種從不質疑現存社會秩序,從不體味人間精神苦難的那種。他們為了積極而積極,自我早已死亡,卻成了最自以為是的受害者。另壹個人是沒有完全犧牲的非典型面包。他們質疑過,掙紮過,但他們的反抗,讓生活走到了絕望的邊緣。所以斯德哥爾摩綜合癥體現的淋漓盡致。他們妥協了,從不情願的願意逐漸升華為堅定不移的願意。活著才是硬道理。
謝是壹塊純粹的奶油。他是我眼中的頹廢藍,頹廢藍而巨大,頹廢藍而突兀的向日葵。他趾高氣揚以暴制暴,而不是去曬太陽。從來沒有線索表明他有做面包的天賦,所以他畢竟是個悲劇人物。壹塊黃油,如果妳只能做出壹塊黃油,就不會是壹塊很好的黃油。
我不知道是因為我是色盲還是謝真的很酷。他的記憶基本上是黑白灰,就像他的照片壹樣,除了他的笑容。只有他的微笑最能揭示枯萎玫瑰上蜘蛛網的堅韌,暴雨中野麥的堅韌,冬日陽光的溫暖。那壹刻,他那張惡心的臉容光煥發。
“我叫謝,因為我上輩子的女人叫燕子,我要找她。”
“找到之後呢?”
“牧羊人在墻外。”
沒有人相信他,但我假裝相信他。我知道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活在巨大的幻想中。就像有的人靠搖滾產生的荷爾蒙喚起生存的信心,有的人加入幫派強化自己幼小弱小的求生意誌壹樣,謝需要愛上這個從未出現過的女人,就像我需要靠近他壹樣。
吞下夜蛾子落下的蟲蛀碎片...雨後,燕子在泥地裏變成了壹只幼崽...燕子躲在冰箱的果盤裏...溜進新熨好的衣服的幹燥氣味中...我看著謝沈醉在自己的幻覺中,而他在那壹刻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這時候他過來拉我的辮子,導致我整晚對著鏡子看自己的頭發。我知道上面印著他的指紋,但我研究不出精細的紋理。我不禁在想,如果壹切都可以重來,那雨夜就沒有必要給謝那把帶著沸騰熱血的傘了...當然,有結果就不會有結果。
第二天,我花了28塊錢買了戒指,用戒指宣布了我的婚姻。雖然是盲婚啞嫁,但畢竟明媒正娶,所以互相敬為上賓。日子冷清的時候,摸著它的金屬皮,感覺好溫暖。
沒想到,謝第二年就找到了自己的小燕子。
燕子當然不叫燕子。她叫朱壹九。我說妳老婆上輩子是乞丐。謝謝妳說好,好,臟衣服。
在我那裏,她叫朱,在常希業那裏,她叫阿朱,但謝無論如何都會叫她“小燕子”。變成鬼還會喜歡的“燕子”。
燕子是壹個像尼羅河中的水蛇壹樣細膩不張揚的女孩。她比我們大三歲,隱藏著某種不可預知的危險。此外,她似乎有選擇性的沈默。我不知道她以前經歷過什麽。我只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被報紙上的故事壓迫了很久,也許這輩子也會如此壓迫。
那時候天很輕,真的很輕,像在雲上。謝的兄弟們換了壹批又壹批,吃了壹兩頓飯,打了壹兩架,然後就散了。現在,我只記得常錫業。常希業是謝的大哥,臉色特別猙獰。謝的猙獰撐死了,人可以被懲罰,但常錫業卻越來越好,人神共* * *怒。當然,他是在路上成名的,他的兇殘被知識忽視了。
天黑後我們四個人經常壹起在街上閑逛。
我們是寧死不屈的少年,迷失在這個我們相安無事的世界。青春是壹座哥特式建築。胎死腹中的理想和咄咄逼人的現實是尖塔;從天而降的兇猛的飛垛;寂靜和絕望構成了十字形的耳堂;愛情是壹扇美麗而遙遠的玫瑰窗,看起來很美,其實很冷。它建得那麽高,很容易墮落得更徹底。即使有壹種飛升的神秘感,也無法對上帝呼喊。這是我們的城市。雖然暫時不用面對絕癥的世界,但這也讓我們經歷了很多心理劫。不揮霍青春,過期只能作廢。如果我們不揮霍我們的青春,我們將壹無所有。
“玫瑰沒有理由,花開就是花開。”
“葉,妳在江湖上混久了,就這麽說話?”
“沒文化!萊西烏斯就是這麽說的。”
“詩人怎麽能稱之為人?”
“對,詩人的名字叫常希葉!”
兩個月後,常希葉像歌謠壹樣消失了。謝的解釋是,當他在黑幫中爭得壹個職位時,他選擇了參選。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並不重要。畢竟活在刀口上不適合他。兇猛的動物最後只能傷害自己。
讓壹個沈默的人說話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帶她去喝壹杯。那天燕子說了很多。我想安慰她,但不知為什麽,我壹直沒有開口。
“阿野是個詩人,妳知道嗎?我以前在他班上,他給我發了張紙條...要我背給妳聽嗎?妳會相信我的背嗎?那個女孩在那裏,我怎麽能/把我的註意力集中在/羅馬,或者俄羅斯/西班牙政治上...呵呵,浪漫嗎?妳覺得浪漫嗎?”
“阿野原本是優等生...妳知道這有多難嗎?他的父母都是農民...當農民意味著什麽?付出如牛馬,耐心如羊,回報如虎……”
“以前上課學過壹首詩,不記得是誰寫的了。其中壹本是《大起大落的故事》,我讀的時候哭了,因為我覺得這是關於我的...以前的人,和現在的人沒什麽不同。其他的詩我都不記得了,只有這首……”
“以前我跟阿爺,現在我跟謝,都是因為他們高人壹等。我要抓住謝,就像我落水時抓住壹根浮木。”
謝對我和對燕子來說,也許只是壹個救援工具。壹個上進的人接近壹個上進的人只是為了上進。壹個跌倒的人接近另壹個跌倒的人的原因不明。有的想靠這種救助,比如燕子。有的只是想看著這個人走向壹個他原本渴望的死胡同,讓他義無反顧的掉頭走向另壹條完全不同的路,比如我。只有壹個辦法可以培土——讓自己先爛掉。謝經常說我有越軌的理由,這也許只能反映出我的自私。我緊緊地握著壹片面包,走向壹片黃油。緊緊握住,好像要把它。它扔得更遠。不過在謝倒下之前,她也已經有了倒下的尊嚴,仿佛殺人就是用殺人來停止殺人。後來看他每天忙忙碌碌,才體會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中無盡的辛酸。《百年孤獨》裏有壹句話:人不是死得其所,而是死得其所。這句話在他身上應驗了。
每壹次激烈的位置之爭都讓我想起了古代的農民起義。大家都想反抗壓迫,當了皇帝就爭著壓迫。在17年11個月的現場,還有壹個人與謝壹起死去。他在倉庫門口被刀殺死了。之後所有進出倉庫的人都踩在他身上,讓他老遠就能聞到壹股血腥的惡臭。當我和鄭曉燕趕到現場時,謝倒在地上,還有呼吸,胸口被嚴重劃了十字,鮮血湧了出來。他壹直在抽搐,抽搐,艱難地爬著去撿刀。他壹路爬著,呻吟著。那種含糊不清、無言的呻吟根本不是人的聲音,而是野獸受到重創後的叫聲。在那個寂靜的夜晚,它顯得特別無助和陰郁。沒有人敢幫他撿起刀,我在驚恐中忘記了悲傷。最後,他用顫抖的手抓住了刀,但他很快又放下了。燕子突然意識到她將面臨壹個不可挽回的損失,發瘋似的撲向謝,拼命地哭著。我從來沒聽過有人哭得這麽傷心,像壹個喪夫的中年婦女,沒有經濟來源,沒有活路,沒有希望。
“妳能不能別哭了……”
“妳他媽的別給我哭!!!"
我曾經壹廂情願地認為在日本的時間會更多,但現在朱奕老了,謝也死了,這是事實。不管我多麽不情願,這是事實。記得剛到倉庫的時候,聽到大哥對壹個刀上有血的女人說:“吞,撤退!”“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止壹只燕子。我壹個人離開了倉庫,手電筒的光照亮了斑駁的墻壁。
我躺在家裏的浴缸裏,痛得像匹馬,只需要壹個人就可以暗殺我。縈繞在我腦海裏的比賽,不是謝倒在血泊中,也不是燕子瞬間的啼哭,而是謝最愛的歌——爬過——電臺司令。
“當妳在這裏的時候,妳不能直視妳的眼睛。妳就像天使壹樣,妳的皮膚讓我目瞪口呆。妳看起來像。
壹片羽毛,漂浮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壹個流氓,我是壹個怪物。我不屬於這裏。我不在乎傷害。我也
我渴望生來擁有完美的身體,也渴望擁有完美的靈魂。我不屬於這裏,我不屬於這裏..."
我不知道謝在臨死前的最後壹刻是怎麽想的,是燕子,是我,還是壹無所有。
他不到十幾歲就死了,和倉庫門口的無名小卒壹起。李大釗說:“願我的青春生於青春!青春死!”謝不能選擇光榮而死,而是窒息而死。但是,沒有人會關註我們這些小人物的生死。
那壹夜,我夢見了藍色的、藍色的、頹廢的向日葵海。我知道謝壹定躲在那裏。但是向日葵已經長高了,並且壹直在改變方向。我又壹次迷失了自己。還是找不到謝的出口。但當我擡頭時,每壹朵向日葵都變成了他的臉。他在笑。
“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我已經飛過。”
沒有人知道燕子去了哪裏。她像壹滴水壹樣消失了。
世界不是虛幻的,沒有意義的,它是存在的,僅此而已。這是常希野留下的壹個比喻,把我引向彼岸。
大家都死了散了,以這樣壹個完全不那麽轟轟烈烈的結局收場,對我來說似乎有點不要臉。但我別無選擇。我現在高三,每天都要關註羅馬、俄羅斯或者西班牙的政治,在老師宣講自己的價值取向和道德激情的時候假裝點頭。其實我也沒變。我還是會在黑夜裏聽自己的心跳,聽恐懼。我仍然會在枕頭套裏藏壹塊手表,安慰自己那滴答聲是謝的心跳。它冰冷、準確、安全。那時候我認為青春是壹種品質,而不是數量。壹旦妳擁有了它,妳將永遠不會失去它。
有壹天,我看到常希業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在賣保險。他失去了原有的精神,平和得像個中年人。我看著他給很多人發傳單,然後看著那些人把傳單扔進垃圾箱,突然覺得很滄桑。
他給了我壹個專業的微笑。他說:“我結婚了,我要養家。”
對面樓裏傳來孩子讀書的聲音,是我熟悉的古詩。
朱雀橋邊有些雜草開花,武夷巷口只有夕陽。
王導和謝安屋檐下的燕子如今已飛入尋常百姓家。
我閉上眼睛,他們都回來了...在那枯萎、雕零、屍橫遍野、慘不忍睹的藍色葵花海裏,帶著小時候不吃煙花的微笑。
意外的旅行
壹個
2006年10月8日。
接到電話時,宋靜正在家裏看《三星情報快報》。她剛剛參加了這個節目的選手選拔,沈浸在某種幻想中。
那個溫柔的男聲說:“妳好,是宋靜嗎?我是央視《三星情報直通車》欄目的。現在正式通知妳,11月16日下午2點前到北京水鏡酒店報到,參加我們節目上海站的拍攝……”
掛電話前,宋靜壹直在傻笑,笑到現在都停不下來。
接下來的兩周,我在為去北京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