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吉檀迦利》中的聲色情
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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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著名散文詩集《吉檀迦利》是印度詩人泰戈爾的代表作,這部包含著樂觀、虔誠、開朗、永遠的人生理想的詩集。
印度孟加拉語詩人泰戈爾(1861-1941)的代表作,散文詩集《吉檀迦利》在1913年十壹月獲得了堪稱世界文學的頂峰之獎——諾貝爾文學獎。
羅賓德拉納德.泰戈爾(Rabindranath Tagore,1861-1941)是印度著名的詩人、小說家、藝術家、社會活動家。於壹八六壹年五月七日出生在西孟加拉邦加爾各答市,那是當時英印帝國政治和經濟的中心。他的祖父德瓦爾格納特,以生活豪華而又樂善好施聞名,成了商業時代的“王子”;他的父親戴溫德拉納特對吠陀和奧義書很有研究,生活簡樸純潔,在社會上被稱為“大仙”。
出身在這樣壹個良好環境裏的泰戈爾,自幼就得以學習各種科學人文知識,厚積薄發,從而誕生了奇作《吉檀迦利》,享譽世界。
在經歷了被眾多藝術家熏陶的學習階段,和初期的模仿階段,及不大成熟的試驗創作階段之後,1910年,泰戈爾發表了《吉檀迦利》,壹本充滿自然景觀細節描述的詩集。威廉·羅森斯坦,壹位在倫敦組織了印度社團的年輕畫家,1911年去印度旅行,拜訪了泰戈爾。這是個頻繁並長久來往的開端,也正是在羅森斯坦的催促下,泰戈爾將《吉檀迦利》譯成了英文,並於1912年訪問了美國和英格蘭。
熱愛生命,熱愛自然,熱愛現實的樂觀情感,是《吉檀迦利》文中壹段段詩歌的精神集中體現,而他的精神又是通過美妙的文學形式來實現的。
“詩歌的創作是自我陶醉的幻想。”《泰戈爾散文詩全集》序中,編者引用泰戈爾的這句原話,而他還說:“除了心靈的自我誇張外,對外界沒有任何認識。”
這些謙虛的話語中其實真實反映了他的創作心態,舍棄壹切外界的幹擾,在有限之內得到無限的快樂。
他這“有限”的文學形式,主要是從人類的感官上分,便是聲與色,以及他們之中的情。
壹 歌出幽河——《吉檀迦利》的“聲”
“這小小的葦笛,妳攜帶著它逾山越谷,從笛管裏吹出永新的音樂。”
《吉檀迦利》的第壹首詩歌就是有動聽的聲音作為開篇的初奏曲,生與死,愛與怨,在山水之間本是永恒的主題,卻在小小的葦笛聲之下淡淡地隱沒了。泰戈爾的詩歌含義深刻,是被人譽為“我們的聖人中間第壹個不厭棄生存的,他倒是從人生本身出發來說話的”(序言)。
他文筆中值得我們的去留念的不僅僅是那優美的意境,還有那說不清道不白的意味,而這些都是由於他高深的文學功底而鑄就的。這其中,不能不說起他對聲音的描寫。畢竟聲音是種直接感官的物質。
1 聲音與客觀景色的聯系
自然中少不了聲音,無論是由於自然改變它物而產生的聲響,還是由於自然被改變而產生的聲響,都是這個世界無法忽略的有機成員。
“讓蜜蜂在中午奏起他們慵懶的嗡哼。”
“眾星微笑著互相低語。”
《吉檀迦利》中,萬物都被賦予鮮活的生命——或者說他們本來就是充滿了獨立精神的,懂得愛,懂得傷心和寂寞。泰戈爾總是用擬人化的方法來描寫自然事物;所以,蜜蜂蝴蝶在交流,星雲彎月在低吟。
由於有聲音的陪襯,精致的畫面出現了有機的動態,風景才變得生動;在文學世界中,“誰能用感性的語言來描繪客觀存在的事物,誰就贏得了讀者。”(《紐約以雜誌》記者克拉拉·麥克切斯尼語)
而且在泰戈爾筆下,《吉檀迦利》不僅僅是壹部抒情的散文詩集,更是壹部“展現了統壹、和諧的境界”(《東方文學史》上海文藝出版社,王向遠著,P280最後壹段開頭)的書籍。聲音不是作為特殊的成員存在,而是作為整體的壹部分出現。這和自然的本質——“在對抗中尋找和諧”也是相同的。
“季候應和著這急速不寧的音樂,跳舞著來了又去——顏色、聲音、香味在這充溢的快樂裏,匯註成匯註成奔流無盡的瀑泉,時時刻刻地在散濺、退落或者死亡。”
這句似乎集中了吉檀迦利的精髓——色、聲、味,感官的刺激裏洋溢著幸福和永恒。泰戈爾不僅是個傑出的詩人,也是個著名的畫家、音樂家和社會活動家,因此他的文學中總是包雜著多重藝術享受,靈感在突然時刻爆發,就正如英國畫家培根所言:“壹切作品都是偶發的”,但這種突然性還是根源於作者的深厚學術功底。
2 聲音與多情人物的聯系
在泰戈爾的詩歌中,人物總是情感豐富——和所有的生活在炎熱的引渡的人壹樣,他們熱情開朗,對愛的表達坦白又虔誠。在《吉檀迦利》中,也有不少這樣的片段:
“當妳命令我歌唱的時候,我的心似乎要因著驕傲而炸裂,我仰望著妳的臉,眼淚湧上我的框裏。”
這個“妳”是誰,我們可以通過上下文來深刻體會到這個含義中包括了泰戈爾所推崇的印度教正統派精神——自我和神的統壹願望,又對神有著至高的敬意。在歌唱中得到了無限的奉獻滿足。又比如“時間還未到來,歌詞也未曾填好;只有願望的痛苦在我心中。”這句話中雖然“聲音”並未直接響起,但是轉化為“詞”的時候,便成為心目中的“痛苦代言”。
《吉檀迦利》中的人物形象是相當典型的印度風情,他們自古以來就生活在恒河流經的這片土地上,享盡充足的陽光和炎熱,他們的心也像夏天壹般火熱奔放——這是在外表上看來,在泰戈爾詩歌中的癡男怨女,分明又是有著水壹樣細滑的內心。所以出現了大膽的告白和謹慎的試探這樣的矛盾表現。這又何嘗不是壹種世界性的復雜人格表現呢?
3 聲音與神聖宗教的聯系
宗教永遠是東方作家難易忽視的壹方聖地,對宗教的虔誠,是西方學者所不能真切體會的。雖然西方也有基督教之類的主流宗教,但是隨著物質文明的發展和幾次激烈的社會思想變革,西方人多數只將宗教當作“像刷牙壹樣的生活習慣”(評論家雅克·德比奇語),這個和東方人把宗教當作壹種神聖的高臺來瞻仰的心態是絕然不同的。而泰戈爾心目中的理想宗教印度正統教——吠檀多派更是在他眼裏是最正確的、最合理的代表,泰戈爾的大部分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宗教的影響,而且表現在深層次的“下意識狀態”,就是說他不是把宗教當作壹個理論來分析,而是出自本能地接受它。並認為任何冒昧的舉動都有可能褻瀆到它。
因此,單純的贊美已經無法表現自己的激動心情,單純的敬仰也無法表現自己的至誠心情。壹切言語上的試探都無用,只能將其化為悠揚的歌聲。
“破廟裏的神呵!七弦琴的斷線不再彈唱贊美妳的詩歌。晚鐘也不再宣告禮拜妳的時間。妳周圍的空氣是寂靜的。”即使是被人遺忘的古神,在消失的琴聲,靜寂的晚鐘的蒼涼意境之下,也仍然高貴,和其他壹切喧鬧的世事格格不入。“眾人皆醉我獨醒”,中國古人的名句中所體現的處世精神又能有多少人能切實做到呢?而被稱之為“神”的事物偉大也許就在於此。
“在歌聲中的陶醉,我忘了自己,妳本是我的主人,我卻稱妳為朋友。”
“讓我所有的詩歌,聚集起不同的調子,在我向妳合十膜拜之中,成為壹股洪流,傾註入靜寂的大海。”
“我不再高談闊論了,這是我主的意旨。從那時起我輕聲細語。我心裏的話要用歌曲低唱出來。”
對待無法觸及的,但是又確實無處不存在的神,泰戈爾的態度是在承認神的存在前提之下,建立起壹個以平等、自由、博愛為核心的人生宗教和社會理想。只要承認即可了,只要妳知道有壹個比萬物都高遠的神在上面,時刻記得自己的言行不要超越規範,不要傷及別人——因為公正的神會監督壹切。剩下的,就輕聲細語地述說自己的真心就好了。
正如下文中,“我”的“自我精神”在“主人”——萬物之主“的面前,熱愛而惶恐的心情寫照:
“我不知道妳怎樣的唱,我的主人!我總是在驚奇地靜聽。/妳的音樂的光輝照亮了世界。妳的音樂的氣息透徹諸天。妳的音樂的聖泉沖過壹切阻擋的巖石,向前奔湧。/我的心渴望和妳合唱,而掙紮不出壹點聲音。我想說話,但是言語不成歌曲,我叫不出來。呵,妳使我的心變成了妳的音樂的漫天大網中的俘虜,我的主人!”
突然發現在《吉檀迦利》的前三闕裏都有和聲音緊密相連的意境;這或許是泰戈爾有意識地把“聲音”這種形象美好的事物提升到萬物的開端?
二 五彩絢爛——《吉檀迦利》的“色”
除了聲音,“色彩”也是《吉檀迦利》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意境。
佛教中說普通人具有五感,即:“視聽觸嗅味”,做做平面閱讀物的書籍,能給讀者帶來直接的觸覺(書的紙張質地)和嗅覺(書的油墨味道),而閱讀過程中,作者也可以給與讀者這五感的具體感覺。
上面說到的是“聽”,這次說它的“視”,落實到這裏就是“色彩描寫的感官刺激和感染力”。
1 景色與人物的聯系
“我必須撐出我的船去。時光都在岸邊掿延消磨了——不堪的我呵!/春天把花開過就告別了。如今落紅遍地,我卻等待而又流連。/潮聲漸喧,河岸的蔭灘上黃葉飄落。妳凝望著的是何等的空虛!妳不覺得有壹陣驚喜和對岸遙遠的歌聲從天空中壹同飄來麽?”
孤獨空虛的“我”在廣大的自然中,看著花開花落,潮起潮落,時光飛逝由不得人,紅黃交替,盡是滿眼的斑斕和寂寞。人物在這個總是改變色彩的世界裏,總是相對不變的,或者說是改變的速度永遠及不上自然。色彩的作用就成了壹種麻痹人的催眠劑,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很多。
但是,人也可以在這種混亂無助的世界裏找到方向,只要有自我的堅強支柱,精神上的依托,就可以在混沌之中穩定下來。所以“妳的太陽和星辰永不能把妳藏起使我看不見妳。”因為色彩到底不是掩蓋真相的殺手鐧,關鍵還是看個人。
2 景色與宗教的聯系
“如果我要畫壹個女人體,我首先就要賦予她優雅嫵媚的情韻。不過我明白必須給她更多的東西。我將通過追求本質的線條來濃縮這幅畫的意義。”(法國“野獸主義”畫家馬蒂斯的《畫家筆記》摘句)
文章如畫,在建設上的目的是***同的。都是要用最好的形式來表達最好的內容。
就說到《吉檀迦利》,還是永遠不能忽視它深含其中的宗教精神,到底,這是個重大的人文內涵,決定了泰戈爾書寫此詩集的全部動力。但是反過來,若沒有好的外表,壹般人第壹眼看去又不會去註意它的內在。宗教是抽象的,如何傳播自己的宗教觀點,就需要高超的技藝使人較容易地接受它。所以,我們也無法忽視泰戈爾對抽象意境的具體描寫。
“像七月的濕雲,帶著未落的雨點沈沈下垂,在我向妳合十膜拜之中,讓我的全部心靈在妳的門前俯伏。”
這種暗含比喻的詩句,在《吉檀迦利》中比比皆是,但是他的喻體壹般人只能體會而不能言語,那就又是壹種抽象地理解具體意境的思維方式了。景色中包含著宗教,宗教中又有很多景色、色彩的象征物。這壹切,都是和東方文人特有的自然情懷離不開——他們喜愛以自然的事物來旁敲側擊地說明主觀思路。
是天空太高,還是我自己太矮?
這樣的疑問,永遠都是人類所要辯證思考的核心。
8歲習詩、16歲發表處女作《帕努辛赫詩抄》的模仿生涯,再到20歲真正的原創作品《暮歌》的問世,他開始擺脫了舊的詩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藝術個性的手段。東方和西方在文學上的認識向來有著巨大的隔閡,在精神領域享有很高自覺的東方國家文人,總是不被在物質上具有絕對權威的西方評論家認可。只有少數打破了原先的所謂“東方神秘主義”圈子的作者,能最終得到全世界的人的欣賞。
泰戈爾就是壹個成功的詩人。他留下的不止五十多部詩集,十二部中、長篇小說,壹百多篇短篇小說,二十多個劇本,壹千五百多幅畫,以及大量的歌曲和文學、哲學、政治方面的論著。他更是為我們留下了詩歌史上的藝術瑰寶——《吉檀迦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