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鄉,苦楝被我們稱為楝棗樹,果實我們稱為楝棗子,因為它未成熟時青青的,圓圓的,硬硬的,很像小小的棗子。青青的楝棗子是我們兒時的玩具,可以用它來當子彈打架,印象中較深的是用它作“棋子”來玩壹種“丟窩窩”的遊戲。遊戲是兩個人壹起玩,在地上挖兩行小坑,大概是每行五個,每個坑裏放上數量相等的楝棗子,第壹個開始遊戲的用手抓起第壹個坑裏的楝棗子按順序往下面的坑裏丟,每個坑裏丟壹個,手中的楝棗子丟盡的時候,再從丟楝棗子的最後壹個坑裏抓起裏面的楝棗子再按順序每坑壹個地丟下去,如此循環往復。直到出現這樣的情況:當最後壹個丟進楝棗子的坑的前面壹個坑是空的的時候,那個空的坑的下壹個坑裏的楝棗子就歸丟者所有。然後另壹個人再開始前壹個人那樣抓起第壹個坑裏的楝棗子開始丟。
這個遊戲是我印象比較深刻的,覺得很有意思。那青青的楝棗子放在土坑裏,用手從坑裏抓起來的時候,手裏壹定也是沾滿了塵土。但我們的小時候是離不開塵土的,塵土是我們不可或缺的“玩具”。滿是塵土的小手抓起青青的楝棗子,感覺涼涼的,壹個壹個的丟下去,又壹個壹個的撿起來。現在想起來是多麽的無趣啊,但當時我們卻玩得不亦樂乎。這個不需要任何花費,完全取自自然的遊戲現在已“失傳”了,現在的小朋友們玩具多得數不勝數,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我們怎麽會從那樣簡單的遊戲中獲得如此巨大的快樂。
成熟後的楝棗子變成黃黃的顏色,表面軟軟的,掉得滿地都是。我們不喜歡成熟後的楝棗子,因為它軟軟的,手壹捏就會有粘粘的液狀的東西流出,味道很苦。據說可以當作中藥。
苦楝的花沒有給我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因為村中的苦楝樹不少,春末的時候,那滿樹藍白色的小花在我們忙著玩耍的間隙,也能吸引我們看上幾眼,但很快就過去了,畢竟男孩子對花沒有太多的偏愛,何況又是那麽小的到處都可見到的普通的花呢?
倒是成年後,在都市中生活,苦楝樹難覓蹤影,有壹個暮春時節,在老城區看到壹棵開滿繁花的粗大的楝樹,著實讓我驚喜了壹番。離開家鄉20多年了,每次回家大多是在寒假或暑假,再也沒有看過家鄉的那壹樹樹楝花。這眼前的開滿繁花的楝樹,壹下子把我的記憶拉回了少年時代。看著身邊的行人匆匆從這壹棵粗大的苦楝樹邊經過,甚至都沒有看壹眼那壹樹的楝花。這也難怪,楝花在現在各種好看的花朵競相綻放的都市,根本就算不是風景。這也不是壹棵需要人精心呵護的樹,它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生長在這裏,也不知是什麽樣的機緣讓它在歲月的風雨中漸漸長大,長成現在這樣的粗壯,牢牢地占據了這擁擠都市的壹方土地。雖然寂寞,但依舊花開花落,不負歲月。
楝花在我的少年的記憶裏是那麽地普通和不值壹提,但若幹年後在他鄉的偶然相遇,竟帶給了我那麽大的驚喜。原來,幾十年來,它壹直都在我的記憶裏,安安靜靜地守著那壹段歲月,壹朝相逢,就是他鄉故知。
其實楝花並不是我少年記憶裏的那麽名不見經傳,它也是古代詩歌中的常客,只是當年的我童蒙無知罷了。據記載,江南從初春到初夏,有“二十四番花信風”之說,最早的是梅花風,最晚的就是楝花風。看,這壹頭壹尾,楝花竟和著名的梅花齊名了。楝花開畢,春去夏來。古詩有雲“楝花開後風光好,梅子黃時雨意濃”,楝花和梅子黃時雨又並稱了,詩意無限啊。
楝棗樹,和我少年時的很多人和事壹樣,在歲月的變遷中,漸行漸遠。現在的家鄉,村莊改建,已沒有了那曾經壹樹樹盛開的楝花,也沒有了那壹顆顆青青地楝棗子。也許是因為楝棗樹生長緩慢,又沒有曼妙的身姿,所以它不適合現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但我相信,它不會消失。它不僅僅在我的記憶裏,在世界的某壹個角落,壹定會有壹棵楝棗樹,在那裏安靜的開著花,結著果。
在某壹個春末的日子裏,我會無意間走過那個角落,收獲滿心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