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哭泣
可以想象她成了年老的孤兒
不滿的老淚貼著她
聳立的鼻梁流進歪扁的嘴巴
那雙核桃眼幹枯、黯淡無光
傳達出了的某種柔軟
混著空氣中顫抖的
高音部分
尖利地打斷了
大年初四中午杯盞間短暫的快樂
她忘記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有過多少次
她還是習慣地站在堆滿鞭炮屑的國道上
目送我們
等車、上車、隨著汽車尾氣而去
她扶著車門問
牙兒,妳是誰的小人
妳回溫嶺還是回路橋
隔著滿桌的菜肴
外婆的假牙雪白而潔凈
她很滿意這不屬於她身體的部分
也很滿意屬於自己的壽命
老秋的老婆死了、香蘭倆老都死了
算我好,到現在
外婆抹幹老淚
接著是娘舅他們、二姨、我娘
動作整齊劃壹
她很滿意
自己還是面前這麽多孩子的母親
為此她還喝了點白酒和啤酒
喝了白酒的外婆很滿意
我們陪她到下午三點
她邀請我們吃水果
半箱長了壹圈圈綠毛的桔子
她所花去等待她孩子們的時間
顯然比綠毛要長得多
她床頭還是擺放著
打發夜晚時光的愛物
壹套西遊記小書、老花鏡
現在升級為碟片裝的西遊記和壹些黃梅戲段
在這個不是唐伯虎就能點到秋香的時代
外婆和二姨說起阿鵬的老太定了沒
也跟我娘問起我
雖然
過會兒她又搞不清楚
牙兒,誰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