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到”與“綠”
京口瓜洲壹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譯文:
京口和瓜洲不過壹水之遙,鐘山也只隔著幾重青山。
溫柔的春風又吹綠了大江南岸,天上的明月呀,妳什麽時候才能夠照著我回家呢?
王安石寫了壹首題名《泊船瓜洲》的詩: 其中“春風又到江南岸”的“到”字太死,看不出春風壹到江南是什麽景象,缺乏詩意,想了壹會,就提筆把“到”字圈去,改為“過”字。
後來細想壹下,又覺得“過”字不妥.“過”字雖比“到”字生動壹些,寫出了春風的壹掠而過的動態,但要用來表達自己想回金陵的急切之情,仍嫌不足。
於是又圈去“過”字,改為“入’字、“滿”字。這樣改了十多次,王安石仍未找到自己最滿意的字。
此時安石走到船頭上,眺望江南,春風拂過,青草搖舞,麥浪起伏,更顯得生機勃勃,景色如畫。
他覺得精神壹爽,忽見春草碧綠,這個“綠”字,不正是我要找的那個字嗎,壹個“綠”字把整個江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動人景象表達出來了。
想到這裏,王安石好不高興,連忙奔進船艙,另外取出壹張紙,把原詩中“春風又到江南岸”改為“春風又綠江南岸”。
壹個“綠”字使全詩大為生色,全詩都活了。這個“綠”字就成了後人所說的“詩眼”。後來許多談煉字的文章,都以他為例。
二、“壹”與“半”
絕嶺秋風已自涼,鶴翻松露濕衣裳;
前村月落壹江水,僧在翠微角竹房。
譯文:
山中的秋風吹來絲絲涼意,白松中的露水打濕了衣服。
月落時,江潮隨風而退,只有半江之水,壹個僧人站在竹房中。
高適,字達夫,德州蓨(今河北景縣)人,也是唐代的傑出詩人。早年久留邊疆,熟悉軍事生活,所作多邊塞詩。其詩大多意境雄渾,情調蒼涼,間有清麗俊秀的詠景佳作。
壹天,高適赴外地視察,路經杭州清風嶺,觀月賞景,詩興大發,就在僧房裏寫了壹首詩:“絕嶺秋風已自涼,鶴翻松露濕衣裳;前村月落壹江水,僧在翠微角竹房。”寫完他就繼續趕路。
途經錢塘江時正值月落,高適細看江潮,發現月落時,江潮隨風而退,只有半江之水。他想到自己用“壹江”之水來描寫月夜之時的江潮,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便在視察歸來時,專門去僧房改詩。
可是,壹踏進房門,便看見這句詩已被人改過來了。高適感到很納悶,忙問是誰改的。
僧人告訴他,在他去後不久,有壹官員從此路過,偶然看見了這首詩,連聲贊嘆,但惋惜詩中的“壹”字用得不如“半”字準確,便不待作者回來相商,徑直給它改了。
高適暗暗稱奇,心想:“這人真是我的壹字之師!”後來他多方打聽,才得知那位改詩的官員是赫赫有名的大文學家駱賓王。
三、“德”與“風”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
譯文:雲霧繚繞的高山,郁郁蒼蒼,大江的水浩浩蕩蕩,先生的品德啊,比高山還高,比長江還長。贊揚先生的高風亮節。
北宋文學家範仲淹在浙江桐廬做太守時,因敬仰東漢隱士嚴子陵,特地在桐廬宜春江給他建造了祠堂,並寫了篇《嚴先生祠堂記》,文中有壹首贊頌嚴子陵的詩:“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文章寫成後,範仲淹把它給友人李泰伯看。
李泰伯讀後說:“‘雲山’‘江水’等詞,從內容上說,很宏偉;從用語上說,極有氣派,而下面用壹個‘德’字接它,似乎顯得局促,換個‘風’字怎麽樣?”
範仲淹聽後,把詩再低低吟誦壹遍:“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果然味道大不相同,“風”有“風傳千裏”“風流千古”的意味,因此更能反映對嚴子陵崇敬的意思。
範仲淹連忙稱謝,拜李泰伯為“壹字師”,並以壹千兩銀子作為酬答。
四、“推”與“敲”
閑居少鄰並,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
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譯文:
隱居的地方鄰居稀少,人跡罕至,只有壹條雜草遮掩的小路蜿蜒進入園中。
月夜造訪,輕叩柴門,驚動了池邊樹上棲息的鳥兒。
走過小橋,眼前是色彩斑斕的原野,座座石山在月光下浮起蒙蒙夜霧。
我暫時離去,不久還會重來,壹定不負拜訪幽居的期約。
有壹天,他騎驢訪問隱居的友人李凝,正好友人外出未歸,他便在門墻上題詩壹首(即《題李凝幽居》),***八句,描繪李凝隱居地的幽靜景色,敘述自己來訪不遇,以後再來,壹同隱居。
從李凝隱居地往回走,賈島壹直覺得這首詩的三四句有個字似乎應該改壹改,原詩是這樣:“島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他想:究竟用“推”字好呢?還是改為“敲”字好?
賈島在驢背上反復思索,總是猶豫不決,不知不覺間用手做出推和敲的姿勢,想把這個字定下來。這樣壹直走到長安城裏,他還是做著手勢不斷苦吟。
這時,當時任長安地方長官的韓愈出門辦事,賈島由於太專心了,壹頭撞進韓愈的儀仗隊還不覺得。儀仗隊的士兵見賈島這麽放肆,已經沖進了第三節還要向前闖,便不客氣地把他揪下驢來,推到韓愈跟前。
韓愈問賈島,為什麽無緣無故沖撞他的車騎?賈島這時已回過神來,連忙說明是由於在驢背上做詩,神情恍惚的緣故,並非有意沖撞。
韓愈是有名的文字家,對賈島的問題也發生了興趣,不但沒責備他,反而立馬想了很久,然後說:“用‘敲’字好!”於是,這兩句就最後定下來,成為: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改為“敲”字,是用來反襯李凝隱居地在萬籟俱寂中更見幽靜,也就是響中寓靜,這比在萬籟俱寂中無聲無息的推門要好。從此,韓愈和賈島便成了詩友。
五、“數”與“壹”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
前村深雪裏,昨夜壹枝開。
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
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臺。
譯文:
萬木禁受不住嚴寒快要摧折,梅樹汲取地下暖氣生機獨回。
皚皚的白雪籠罩著山村鄉野,昨夜壹枝梅花欺雪傲霜綻開。
微風吹拂梅香四溢別有情味,素雅芳潔的姿態令禽鳥驚窺。
明年如果梅花還能按時綻放,希望它開在眾人愛賞的春臺。
據《唐才子傳》記載,齊己曾以這首詩求教於鄭谷,詩的第二聯原為“前村深雪裏,昨夜數枝開。”
鄭谷讀後說;“‘數枝’非‘早’也,未若‘壹枝’佳。”齊己深為佩服,便將“數枝”改為“壹枝”,並稱鄭谷為“壹字師”。
這雖屬傳說,但仍可說明“壹枝”兩字是極為精彩的壹筆。
此聯象是描繪了壹幅十分清麗的雪中梅花圖:雪掩孤村,苔枝綴玉,那景象能給人以豐富的美的感受。
“昨夜”二字,又透露出詩人因突然發現這奇麗景象而產生的驚喜之情;肯定地說“昨夜”開,明昨日日間猶未見到,又暗點詩人的每日關心,給讀者以強烈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