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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調歌頭·黃庭堅》原文與賞析

黃庭堅

瑤草壹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枝上有黃鸝。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只恐花深裏,紅露濕人衣。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

黃庭堅壹生沈淪下僚,從未躋於高位。在北宋的新舊黨爭中,沒有積極參與,但卻被目為蘇軾壹派而屢遭貶竄,最後死於宜州貶所。由於仕途坎坷,歷盡艱難,使他深刻地體驗到宦海風波之險惡: “人間欲避風波險,壹日風波十二時。”(《鷓鴣天》)於是,壹股濃厚的超脫塵世的思想不禁油然而生。但是,作為壹個具有仁政愛民思想的詩人,現實人生的魅力又強烈地吸引著他,使他不忍遽離塵世而飄然遐舉。在這首詞裏,就雜糅著這種“出世”與“入世”的矛盾心理,壹方面潛伏著超脫現實、追求解脫的情緒,壹方面流露出留戀人生、熱愛生活的精神。據此看來,此詞當作於被貶官時期。

此詞,或題“遊覽”,或題“春行”,但細品詞意,並非春行記遊之作。實際上,是詞人襲用“遊仙詩”的寫法,描繪其神遊“桃花源”的幻想,在詠嘆之中蘊蓄著憤世嫉俗之情。

起句,用感嘆語氣渲染桃源的迷人景色。“瑤草”,古人想象中的仙草。仙草只能生在仙境,“瑤草”二字,正是仙境的象征。“壹何”(何其),修飾“碧”,突出碧的程度,使讀者第壹眼就獲得鮮明的色彩感。“武陵溪”壹句,用陶淵明《桃花源記》的典故,具體點明仙境之所在。“溪上”二字,緊承“武陵溪”,用頂真句法使上下句意首尾相銜,接榫極其自然。“春入”三句,寫詞人於春光爛漫之際來到“桃花源”,只見桃花滿林,如霞如錦;但聞黃鶯鳴囀,如笙如簧。讀者從這些景物描寫中,能夠感覺到春天的色彩和聲音,呼吸著春天的氣息。試想,置身於如此美麗的境界,我們的詞人能不陶醉於其中嗎? “我欲”三句,表明了詞人的壹種願望。那就是穿過武陵溪畔的花叢,壹直走向白雲飄浮的山頂,仰天壹吐胸中的浩然之氣。“浩氣”,盛大剛正之氣,這裏也指抑郁不平之氣。“浩氣展虹霓”,是說胸中的浩氣展開化為虹霓。在這裏,詞人用高蹈風塵之外的理想來抒發他對宦海升沈的感慨,流露出對現實社會的不滿。“只恐”兩句壹轉,擔心“花深”之處,也難以容身。這裏表達的思緒,和蘇軾《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上闋基本相同,甚至兩首詞中的句式和語氣也都非常相似,蘇詞是“我欲乘風歸去”,黃詞是“我欲穿花尋路”;蘇詞是“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黃詞是“只恐花深裏,紅露濕人衣。”對天宮或仙境的向往,顯示出蘇、黃對官場的厭倦;對天宮或仙境的疑慮,又體現他們對人世的執著。“我欲”,和“只恐”相對,表現出詞人的矛盾心理,顯示了感情的波瀾起伏。

下片,寫作者瀟灑曠達的風姿和高潔孤寂的情懷。“坐玉石”三句,用三個富有特征性的動作,刻畫了詩人孤芳自賞、神交自然的精神境界。“金徽”,金飾的琴徽,用來定琴聲之高下,這裏用作琴的代稱。“白螺杯”,用白色螺殼制作的酒杯。“謫仙”兩句,表面上是說詩仙李白早已作古,無人陪自己飲酒賦詩,骨子裏卻是說自己缺乏知音,無人理解自己,因而感到十分孤寂。李白懷才不遇,不滿現實,晚年遠貶夜郎,詩作充滿“入世”與“出世”的矛盾,這些方面都與黃庭堅有***通之處,這是詞人引李白喻己的主要原因。詞中的壹系列物象,如玉石、玉枕、金徽、白螺杯等,都給人壹種幽冷晶瑩的感覺,正與詞人此時的心境悠然契合,可以說是詞人高潔人格的象征。“我為”兩句,表明作者來到“桃花源”的真意所在。他來此只是為了采摘靈芝仙草,也就是為了尋求壹個高蹈遁世的世外天地,而不是為了尋求美麗的仙女。既然如此,又何必長嘯憤世而自尋痛苦呢?在古代詩歌中,“桃源”的典故又常和劉晨、阮肇於天臺山“桃溪”遇仙女的傳說混在壹起(劉、阮事見劉義慶《幽明錄》),所以這裏的“朱唇丹臉”實暗喻劉、阮遇仙女的故事。結尾兩句,極其傳神地寫出詞人的醉態。他歪歪斜斜,手舞足蹈,踏著明朗的月光回到了人間。詞人向往世外桃源的仙境,但他畢竟更熱愛人間生活,在“出世”與“入世”的矛盾中,終於讓入世的思想戰勝了。詞意從李白“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化出,但“隨人”之月比較被動,“逐人”之月積極主動,更有情意。

此詞借遊仙的境界來表現自己的人生態度,極富浪漫色彩。它寫出了詞人孤高曠遠、卓然自立、不同流俗的襟懷,詞筆瀟灑飄逸,超軼絕塵,可以說是學東坡而得其神髓。全詞十九句,有十壹句直接或間接用了顏色字鋪彩設色,生動如畫地展現出“桃花源”的春色之美。從景物總體上看,桃花之“紅”和瑤草之“碧”是主色,這種熱色和冷色的映照,對比強烈,界限分明,使畫面顯得十分絢麗。鶯之黃,石、枕、螺杯之白是賓色,以賓托主,使主色更為突出。山頂之白雲,空中之虹霓,映襯也很鮮明。有人認為,黃庭堅此詞“用色失之雜亂,看不出色調的主從對比關系,花裏胡梢,雞零狗碎,他不過是用這些紅紅綠綠的字眼來掩蓋內容的蒼白空虛罷了。”這種評價,不論對詞的內容或藝術來說,顯然都是有欠公允的。

壹往深秀,吐屬雋雅絕倫。(黃蘇《蓼園詞選》)

曩疑山谷詞太生硬,今細讀,悟其不然。“超軼絕塵,獨立萬物之表;馭風騎氣,以與造物者遊”,此東坡譽山谷之語也,吾於其詞亦然。(夏敬觀《手批山谷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