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裘兒
走出燈明人靜的屋子。
小徑裏明月相窺,
枯枝———
在雪地上
又縱橫的寫遍了相思。
冰心,原名謝婉瑩,1900年出生於福州壹個具有維新思想的家庭,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其詩集《繁星》、《春水》在現代詩壇中產生過極大影響。她的詩深受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的影響,往往在極小的短章中營造出典雅清麗的意境,或者寓含著哲理意蘊。此首《相思》就以含蓄的語言道出了相思的深切和借景抒懷、不說勝說的情韻。
詩的第壹節直敘相思者的煩惱。相思最苦,害上相思的青年男女會因此寢食不安,相思如同壹只不斷噬咬人腦細胞的螞蟻,心不欲想而難以不想,欲斷其愁而又不能不愁。相思之愁,才下眉頭,又上心頭,使盡渾身解數去驅散都徒勞無功。詩人正是為情所困又欲解困而不得不選擇外逃的行為。“躲”是詩人的主觀願望,“走出”是受主觀支配的身體行為。“燈明人靜”說明詩人原是壹個人呆在屋子裏,當她“躲”出屋子時,屋子裏就只剩下燈光,整個屋子都寂靜了。
第二節首句承接“走出”而來,詩人此時來到了屋外的小徑,卻感覺到明月是如此與她親近,她的心思連明月都來窺視,想知道她究竟害了什麽病,夜深人靜時還壹個人在屋外的小徑徘徊。最後三句“枯枝———/在雪地上/又縱橫的寫遍了相思”,則承接“躲開”而來:詩人本想“躲開相思”,但出得屋外,雪地裏的枯枝縱橫交錯,又仿佛心頭的相思之念,錯綜復雜,像無數解不開的相思網結寫遍了雪地。“寫遍”極言其相思之厚之深;“枯枝”本是無生命的東西,但壹旦它承載起詩人滿懷的相思情之後,便頓時被賦予了活潑潑生命的意義。枯枝之色或是黃色或是褐色與黑色,在皎潔的雪地裏顯得十分顯目,兩相映襯,象征相思情的枯枝就變得有重量起來,而且與詩人的生命感懷緊密地聯系到了壹起。枯枝因此而不再是枯,而成為了滋生愛情的生命之芽。
古典詩詞中寫相思的名句數不勝數,著名的有“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李清照),“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杜牧),或借梧桐雨點點滴滴,點點都滴在詩人的相思心頭間來寫相思,但用“枯枝”來“寫遍了相思”卻只在現代詩歌中才見到,這恐怕又與冰心接受西方詩歌和印度詩人泰戈爾詩歌的影響分不開。
冰心的詩往往以寫母愛、童心而著稱,但此詩直接寫男女的相思之情,也體現出純真純美的心地。她所創造的“繁星體”小詩正如她的筆名“冰心”壹樣,晶瑩剔透閃亮在玉壺之中。她的詩有時只有壹兩句話,卻充滿意韻,讀之有繞梁三日之感,如“墻角的花!/妳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這種博大的胸懷和對人類的深情關愛讓人讀後得到深刻的警醒並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