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喜歡佩索阿的詩《妳不快樂的每壹天都不是妳的》,這首詩的朗誦版也不少,其中不乏名家的聲音。
這首詩是詩人用葡語寫的,看上去很美:
Cada dia sem gozo n?o foi teu:
Foi só durares nele. Quanto vivas
Sem que o gozes, n?o vives.
N?o pesa que amas, bebas ou sorrias:
Basta o reflexo do sol ido na água
De um charco, se te é grato.
Feliz o a quem, por ter em coisas mínimas
Seu prazer posto, nenhum dia nega
A natural ventura!
姚風的譯文如下:
妳不快樂的每壹天都不是妳的:
妳只是虛度了它。無論妳怎麽活
只要不快樂,妳就沒有生活過。
夕陽倒映在水塘,假如足以令妳愉悅
那麽愛情,美酒,或者歡笑
便也無足輕重。
幸福的人,是他從微小的事物中
汲取到快樂,每壹天都不拒絕
自然的饋贈!
國人喜歡譯文這個調調的詩歌 ,第壹句讀上去就有倉央嘉措的感覺,是不是?然而,我們想過沒有,倉央嘉措哪裏懂用簡體漢語寫詩呢?
咱們喜歡帶有格言或宣示性質的玩意,喜歡那種 假設 自己已經十分偉大卻故作謙虛和超脫的陶淵明感。這首詩的最後壹段(“ 幸福的人,是他從微小的事物中/ 汲取到快樂,每壹天都不拒絕” )隨時可以拿出來炫,用來說教,用來居高臨下地教育他人。 格言的主要作用是說教 。
其實,如果知道佩索阿的生平和他的文風,可能不會對這首詩特別在意,因為詩人的壹生不僅富有悲劇感,十分矛盾,不快樂,還酗酒,最後死於肝硬化。
詩人真會為了池塘中的幻影放棄美酒嗎? 不會。他說: "Life is good, but better is the wine." 說他悲觀,是因為他說過:" My past is everything I failed to be." 以及" We never love anyone. What we love is the idea we have of someone. It's our own concept—our own selves—that we love." 詩人還說過:" I bear the wounds of all the battles I avoided." ——這仿若“我已是滿懷疲憊,眼裏是酸楚的淚。”
因為恐懼, "I feel as if I'm always on the verge of waking up.", 詩人用火熱的情詩將姑娘追到手後退卻,選擇獨身,害人家也獨身了壹輩子。
佩索阿的創作有壹個非常特別的地方,即把自己的筆名所代表的虛擬作者當作真實世界的人物與自己交流。他會用真名給筆名指代的(虛擬)人物寫信、交流,會用筆名指代的人物評價真實的自己。他自稱這種做法是“ heteronym ”(單詞拼寫相同,但讀音和意義不同),這只是壹種比喻。他虛構的最著名的三個虛擬的自我分別是:Alberto Caeiro, Alvaro de Campos and Ricardo Reis。國內有人將這些虛擬人物譯成佩索阿的“面具”,譯法轉意太多,不如“筆名”準確。
佩索阿相信“泛神論”(Pantheism),這也許是他相信“靈魂”和“異名者”(heteronyms)的原因吧。據說葡萄牙人確實相信“靈魂”的存在,說在某個時間(臨死前)去裏斯本的大街小巷閑逛,運氣好的話會邂逅自己的靈魂。
有壹年去澳門,過關後打車去酒店,壹路和出租司機聊天。司機頗為不屑地提到,澳門壹些葡萄牙的後裔,雖然血統、形象未變,但言談舉止完全屬地化了。聽司機這麽說我馬上想起了上面的傳說,不知這些人的靈魂是否會回到裏斯本,如果回去,他們會怎麽交流呢?壹念到此,心下竟頗為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