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漁的火車》,壹個詩樣的片名,壹部近於完美的經典。影片講的是壹個詩人的故事,壹個叫陳青的詩人生活在壹個寫詩的年代:“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回答》,北島)。藝術是人性復蘇的先知,而詩是最大眾化的藝術——因為真心就是詩。即便自己不寫詩,我們也讀詩、傳詩、信詩。但寫詩的年代是個漸去漸遠的年代,那是壹個記憶逐漸封存的年代。
《周漁的火車》電影海報
真是難為梁家輝了,壹個香港演員,要他演壹位大陸20世紀80年代的青年,而且是壹個大齡青年,壹個文學青年。但梁家輝把握得很好,用他的香港普通話,居然把詩朗誦得很感人。電影結束後觀眾還不忍離去,還要再望壹眼詩人的心湖。
《周漁的火車》很經典,至少是壹部利用火車講故事的經典影片。火車是該片最大的道具,火車開來開去,開得時光倒流,開得人間四月——總之,開得很過癮。讓我們從不同角度看不同姿態的火車,還可以從車裏看風景,“艷色的田野,艷色的秋景,夢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隱”(《滬杭車中》,徐誌摩)。
火車也是“拉長的身影,連接著每個路口,連接著每個夢”(《雨夜》,北島)。《周漁的火車》壹半以上的故事發生在火車上。窗外火車貼墻隆隆馳過,車身映在窗上忽明忽暗,屋裏是男歡女愛,翻江倒海,驚世駭俗,天上人間。
書是《周漁的火車》的第二道具,男女主人公 *** 的床邊就是壹排排的書架。書讓受過“文革”洗禮的幾代人倍感親切。對失學的青年來說,讀書不是件苦事,而是壹種奢侈,在人欲橫流、黃河斷流的今天,我們也喜歡書,用書來裝飾、打扮自己。
詩人是脆弱的,脆弱得連愛情也難以承受。詩人要的是細雨濕衣,閑花落地,要的是“清歌壹曲月如霜”。而這對愛情是不夠的,麗人可以含辛茹苦,可以無私奉獻,但她需要夫君歌舞人前,名滿天下,讓她“驕傲地捧出輝煌”。
但詩人也是勇敢的,不能勉強自己,也決不勉強他人。詩人奪路而逃,壹直逃到了天路盡頭,死活也不肯回來。為什麽呢?《紅帆船》(北島)裏說:“我不想安慰妳,在顫抖的楓葉上,寫滿關於春天的謊言。”但詩人心裏還是認定周漁,認定壹個方向,認定她是“壹樹壹樹的花開,是夜夜的月圓”。
其實,即便不為愛情,詩人也會遠走高飛。流浪也是壹種自由,精神上的流浪就是自由。
三角戀愛有兩種經典版本:以男子為主的故事是男主角在妻子與情人之間周旋;以女性為主的故事是面對兩個雞肋似的追求者,待嫁麗人慎之又慎,若即若離,或擒或縱。《周漁的火車》是後壹個故事。詩人陳青的情敵是位走村串鄉的江湖郎中,壹位劁豬的獸醫,壹個實際得不能再實際的人,但也抵擋不住麗人的誘惑,壹步壹步地落入情網而不能自拔。獸醫明知周漁另有所愛,但仍然死纏爛打,因為他看見有機可乘,就像詩裏說的那樣“妳說,不。口氣如此堅決,可微笑卻泄露了內心的秘密”。
鞏俐運氣好,在她到了表現演技實力的年齡,就有這樣壹個絕好的劇本,壹位絕好的導演,還有兩位絕好的男演員配戲。鞏俐扮演壹個很有俠氣的麗人,把兩個很優秀的男人弄得神魂顛倒。最後,首選的詩人落荒而逃,候補的獸醫被高高掛起,而麗人還在癡迷於水中那輪月亮。“男人以為愛而愛開始,但以愛上壹個女人結束。女人以愛上壹個男人開始,但以為愛而愛結束。”
詩人陳青對周漁早已產生懷疑,問:“妳是愛我的詩呢,還是愛我的人呢?”答:“我愛詩人。”精彩的對白,精彩的臺詞。在電影來說,臺詞是第二位的,如同流行歌曲並不以歌詞為重。歌曲借重聽覺,靠旋律取勝;電影借重畫面,靠視覺取勝。但如果沒有好的臺詞,演員如何去尋找靈感呢?在壹個沒有詩人的時代,流行歌曲的歌詞便是詩,電影臺詞便是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