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在經歷了多年仕途風波磨難之後,漸漸對官場心灰意冷。到了晚年,他雖身處朝廷,貴為公卿,仍然感覺如履薄冰,高處不勝寒。再加上黨爭日趨激烈,他不得不多次請求外任。蘇東坡“日夜念歸蜀地”,希望在靠近家鄉眉山的州郡為官,然後擇機辭官回家,安度余生。然而這樣的心願卻遲遲不能實現,思來想去,他只有暗自悵然神傷。
元佑三年(1088)七月,禦史周正儒被朝廷任命為梓州知府。周正儒是四川新繁縣人,能夠擔任家鄉名郡梓州的父母官,真可謂衣錦還鄉,實在是人間美事。蘇東坡得知這壹消息後,心中好不艷羨。他前往送別好友,並吟詩相贈。他在《送周正孺知東川》中寫道:“得郡書生榮,還家昔人重。而況東西川,千騎許上冢。”祝賀好友得償所願,榮歸故裏,可以時常去祭拜祖老先人。“告歸謝先手 ,求去悔不勇。” 蘇東坡責怪自己辭官歸家的勇氣不夠,讓周正儒占了先手,不然自己也可以像他壹樣回到故鄉了。“為君掃棠陰 ,畫像或相踵 。”將來那些好德尊賢的梓州百姓壹定會打掃棠陰館,把妳的畫像高掛在大堂之上。這裏的“棠陰”指的是梓州的“棠陰館”。
據南宋《輿地紀勝》載:棠陰館,在(梓州)郡圃,畫歷任太守七十七人。蘇東坡在詩中勉勵好友周正儒到梓州任職後,勵精圖治,幹出成效,這樣必將受到梓州老百姓的愛戴。
或許周正孺出任梓州知府的任命讓蘇東坡感慨萬千,聯想到自身際遇,他意猶未盡,緊接著又寫了壹首《次前韻再送周正孺》:“東川得望郎,坐與西爭重。” 梓州迎來了德高望重的父母官周正孺,他的政績威望肯定會提高梓州的政治地位,可與成都比美。“竹馬迎細侯,大錢送劉寵。遙知句溪路,老稚相挾擁。” 梓州百姓竹馬相迎,而周正儒就象那後漢時期的廉潔官員劉寵壹樣,政績卓著,不取百姓絲毫。“牛頭與兜率,雲木蔚堆壟。醉鄉追舊遊,筆陣賈余勇。” 梓州牛頭山還有城南的兜率寺,都是郁郁蔥蔥,風光迤邐。梓州太守在工作之余,詩酒相伴,正可以乘興遨遊,作書運筆,即興創作出許多美好的書畫作品。
蘇東坡在詩中想象憧憬好友周正儒在梓州的為官前景,實際上這是蘇東坡在想象他自己設身處地,故地重遊。
蘇東坡在送別周正孺的兩首詩歌中,提及了梓州南山的“文冢”、棠陰館、牛頭山、兜率寺,還有梓州銅山縣的句溪(今四川中江縣,有句溪廟)。能夠把這些生僻的地名信手拈來,隨景入詩,不是曾經身臨其境,僅憑想象的確難以知悉,更是會“找不到北”的。雖然我們沒有發現蘇東坡直接描寫遊歷三臺的詩文,令人遺憾,但蘇東坡肯定到過三臺,他的這兩首《送周正孺知東川》詩即是明證。
蘇東坡的《送周正孺知東川》詩還為我們刻畫了壹條清晰的遊覽線路,即經成都,大渡(今金堂趙鎮),過中江,再到三臺,這條道路古已有之,也是出入四川的蜀道——“古郪道”中的壹段。詩中還提及“文翁石室”、“古叢祠”等名勝也在這條線路之上,由此可見,沿途的壹些風景名勝,蘇東坡也曾親臨遊歷。
熙寧元年(1068)七月,蘇東坡、蘇轍兄弟在家鄉眉山為父親蘇洵服喪期滿。冬天,他們取道成都--梓州--閬州--長安返回京城。閬州(四川閬中市)是兄弟二人的伯父蘇渙長期為官、生活之地。慶歷元年至七年(1041-1047),蘇渙在閬州擔任通判,他在當地施行仁政,公正廉明,受到群眾的交口稱譽。雖然蘇渙後來轉官,擔任利州(四川廣元市)路提點刑獄,並於嘉祐七年(1062)在任所去世,但他的親屬、後人很多都還留在閬州。蘇東坡兄弟二人在閬州有很多親戚,他們此行正有順道探訪親友的目的。
由梓州至閬州,鹽亭、永泰都是必經之地。熙寧元年(1068)蘇東坡的表兄、北宋著名的大畫家、詩人文同正在家鄉鹽亭永泰故居為母親守喪。蘇東坡、蘇轍兄弟二人路過鹽亭,前去拜訪文同。文同熱烈歡迎他們的到來,並請他們為自己剛剛修建落成的墨君堂作文賦詩。
才思敏捷的蘇東坡為之作《墨君堂記》,蘇轍寫了的五言律詩《文與可學士墨君堂》。蘇東坡的《墨君堂記》滿紙議論,而寡於記事。蘇轍的《文與可學士墨君堂》則對墨君堂內外景物都進行了具體描述。蘇東坡兄弟二人的壹文壹詩,文采飛揚,珠聯璧合,在中國文藝史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
文同和蘇氏兄弟聚在壹起,談詩論文,把酒言歡,相互交流創作心得、人生體驗。文同還現場為他們作畫,那高超的墨竹技藝讓蘇氏兄弟敬佩不已,蘇東坡當即表達了自己向文同學習畫竹的迫切意願。三人相聚壹起,時光雖然短暫,卻成為了壹段交相輝映的千古佳話。
以下為三臺風光
當然,蘇氏兄弟二人的這壹文壹詩也不壹定是當場創作,事後他們應文同邀請再進行創作也有可能。於是就有人質疑,認為蘇東坡兄弟對文同家鄉鹽亭墨君堂的描述僅僅是憑借想象,進而認為蘇東坡、蘇轍的白紙黑字並不能證明他們到過鹽亭,自然他們也就更沒有到過梓州(三臺)了。
其實關於這場文、蘇二人的鹽亭相會,我們還可以從蘇東坡的《黃州再祭文與可文》進行考量,這是蘇東坡在黃州時為紀念文同而撰寫的祭文。《黃州再祭文與可文》稱:“我官於岐,實始識君……壹別五年,君譽日聞……再見京師,默無所雲”。治平元年(1064),蘇東坡正在鳳翔府(陜西鳳翔)擔任簽書判官,文同路經此地,與蘇東坡相遇。兩人言談甚歡,從此結為知己。“壹別五年”,就是說他們自從在鳳翔相識,五年之後才再次見面。從1064年算起,五年之後正好是1068年。當年,文同已經辭官丁憂,在家鄉鹽亭為母親守喪;七月,蘇東坡、蘇轍兄弟為父親蘇洵服喪期滿,到了冬天,他們壹大家人才從眉山出發,動身回京。在此期間,文、蘇二人除了能夠在鹽亭見面,他們又還能夠在什麽地方相見呢?
熙寧三年(1070)四月,文同服喪期滿,回到京城汴梁。文、蘇二人“再見京師”,這時離他們在鳳翔府初次見面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了。通過分析這些詩文,可以進壹步證明蘇東坡到過梓州(三臺)是無可爭辯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