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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波的《地域壹季》

地獄的壹季

蘭波怎麽也想不起來,在2000年的第壹天,他在大學的閱覽室裏,看到期雜誌和報紙上那些讓他感到很失望的世紀回顧與展望。他那時還是壹個朝氣蓬勃的大壹新生,而如今呢,他已經快畢業了。他對於那天的記憶,關於2000年給他印象最深的壹句話是在壹本對話集中看到的,那是當記者在1996年采訪法國後現代思想家鮑德裏亞,2000年除夕他會在什麽地方,他借用波德萊爾的話說:“什麽地方都行,只要不在這個世界。”這個法國後現代者的話,在蘭波當時聽起來還不是很理解。但是在2000年的元旦,他記得,那天放了壹天假,離期末考試還有壹個多月,他在略發緊張的氣氛中。壹大早起來,到食堂吃了點早餐,在他的記憶裏,那天早上食堂裏只有他壹個人,或許還有壹個吧。是壹個年輕的老師,至於如何年輕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很漂亮,很有氣質,她但是穿著壹件淡綠色的毛衣,乳白色的帶有細小絨毛的外套。沈默寡言。走路的時候步態相當的優雅,總之,是非常有氣質的那壹類人。

然後呢,他吃過早餐(在壹個寒冷的冬日清晨,吃壹碗熱混沌是什麽感覺,朦朧的熱氣)就去了閱覽室,他啊是第壹個進閱覽室的,坐在朝陽光的壹側窗邊的位置上,拿來幾本雜誌和若幹份報紙。在有點暖融融的陽光下,看這新的世紀的第壹天有什麽令人激動和振奮的變化。然而今天,蘭波再也無法記起那天他看到的那些文章寫的是什麽了。或許那天,並不是2000年的第壹天,而2002年的第壹天,那麽他是哪壹年上大學的呢?四年的大學時光留下來的是壹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還有壹些悵惘和傷痛,壹片壹片飛舞的落葉,滿地潔白的雪花,校園小徑旁鮮艷的梅花,還有什麽嗎?壹個微笑、壹口香茶、壹份試卷。蘭波想到自己的畢業論文,他想寫關於薩義德關於的“東方主義”方面的。那陣子,新歷史主義和後殖民主義十分的流行,不過估計到他寫論文的時候,還是很少人知道薩義德是誰。甚至他的知道教師,覺得他的選題過於偏頗。因為大學教科書裏出現的理論都是八十年代初的(還有點是六十年代的)。八十年代,再往後退到六十年代,即從我今天向後瞻望,那是壹個激動人心的時代,全世界的大學生都在造反,毛澤東、薩特,切?格瓦拉的畫像掛滿了全世界。今天也有人穿印有切?格瓦拉頭像的T恤在大街上走,而且很多,或許他們中的每壹個人,都以為自己是獨壹無二的穿這樣的T恤的人。但事實上,有很多,許許多多(切?格瓦拉並不是這個時代的惟壹具有文化意義的象征,還有巨大的即將上映的電影大片的海報,鋪天蓋地的超女宣傳廣告)蘭波正在思考著自己尚未構思的畢業論文,他現在離畢業還遠。關於2000年元旦的那個早上,他的記憶或許采取了虛構。那天早晨那只是遇見了那個很有氣質的漂亮女老師,她比其他的壹切記憶都鮮明,比壹切記憶都真實。他現在還能在校園裏看見她,記憶與真實的距離有多遠?或許誰都難以說清楚,或許記憶就是真實。壹種虛構的真實。

我們還是回到薩義德,他提出了“東方主義”,他指出在西方人眼中的東方,是壹個充滿異域風情的神秘而古老的國度。讀過《馬可波羅遊記》的人都知道,書中把中國描寫成壹個幾乎遍地黃金的地方。是否這種描寫激起了西方人的欲望,並且直到成吉思汗死後幾百年,他們采取了早已蓄謀已久的行動呢?

作為壹個現代的中國大學生,蘭波是壹個現代人、中國人,還是壹個大學生。擺在他面前的壹個問題是,現代化與西方化有多大的區別呢?是東方人在學習西方時,自己遺忘了自己的文化身份,還是這個身份已經成為壹種概念,壹個符號。

我們可以回想,在新世紀的第壹天,我們是否想過,我們已經步入了壹個新的時代?或者我們如往常壹樣,僅把這壹天當作千千萬萬的平常日子中的壹天。或許,我們對此已經沒有任何的印象了。但是蘭波,我這篇小說的主人公,他到閱覽室,想從報紙和雜誌上找到壹些東西,讓他能感覺到新的世紀和時代已經到來的東西,他有沒有找到呢?這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是壹個有很多空閑時間的大學生,而且他還是壹個很敏感(多愁善感?),善於思考(壹個精神分裂者?)處於那個年齡的青年人應有的迷茫中的壹個。他對人生和我們這個世界感到迷茫,但是這僅僅是他個人的境遇嗎?

“世紀病”這個詞總是如同壹個幽靈壹樣,在每個世紀末遊蕩在時代的巖縫之間。蘭波就是這樣壹個患有世紀病的年青人。他本應處於朝氣蓬勃的青春明媚的陽光中,但是他卻總是感到莫名的孤獨和空虛,並且希望生活中有什麽東西出現,給他的枯燥乏味的生活添加壹些明亮的色彩。那裏有基墨裏亞人的居點,他們的城市被霧氣和雲團罩掩。赫利俄斯,閃光的 太陽,從來不曾穿透它的黑暗,照亮他們的地域,無論是在升上多星的天空的早晨,還是在從天穹滑降大地的黃昏, 那裏始終是烏虐的黑夜,壓罩著不幸的凡人。奧德修斯為了得到先知的預言,來到冥後珀爾塞福涅的聖林,地獄的入口處,獻上準備好的祭品。他和他的夥伴門,只是在地獄的入口處停留了不長的壹段時間。但是在蘭波的《地獄的壹季》裏,他把自己的壹段精神的歷程稱為地獄的壹季。幾十年後,當存在主義風靡世界的時候,薩特的年句,“他人即地獄”。也隨之傳遍整個世界。可見,地獄壹詞已經由宗教和神話的傳說中的存在,成為現代人的精神和現實的境況的壹種表征。讓我們先把荷馬的《奧德賽》和蘭波的《地獄的壹季》放在書架上,由我們的主人公的境遇思開去。

世紀末的最後壹個情人節,蘭波壹個人在網吧裏上網,他的壹個朋友發給他壹個Flash,是送給單身過情人節的人的,他把那個Flash看了幾遍,更覺得孤獨和寂寞。就下了線,從網吧裏走了出來,外面的街上,燈火通明,壹對對的情人從他的面前走過,他壹個人穿行在孤獨裏,想起剛才的Flash,倍覺淒涼,世紀末的憂傷在空氣中飄蕩,他擡起頭,看見天空上清冷的彎月。“同學,妳是壹高中的吧?”他擡頭壹看,對面站著壹個各子不高,但卻長得很可愛的女孩。他覺有點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她是誰了。

“我是妳下界的啊,唉,像妳這樣在學校裏的名人,是不會註意到我們這些普通人的。”蘭波壹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還沒有等他說話,女孩又說了起來,“我是高二3班的,叫孫曉佳。”

“我想起來了,以前在學校裏見過妳,就是不知道妳的名字,不過現在知道了。”蘭波說。

女孩微微壹笑,眼裏帶著狡黠的光芒:“那妳買壹束玫瑰花吧,送給妳的餓女朋友。”

“我,我沒有女朋友。”蘭波說。其實情人節壹個人出來,別人壹般也會猜得出來。

“那麽,妳是不想買了?”女孩不依不饒的說,反正她要賣給他壹束玫瑰花。不管他有沒有人送。

“那妳真的不想買了?”女孩壹只手拿著玫瑰花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這是蘭波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壹股痛楚的感覺從心中湧上來,他覺得莫名的傷感。“好吧,我買壹束。“他笑著說,笑的那麽苦澀。”

他買了壹束玫瑰花,“妳為什麽情人節出來賣玫瑰花?”他問。

孫小佳想了想,悠悠的說:“我覺得自己壹個人很難過,只有賣花時,才能忘記自己今天沒人送花。”

蘭波輕輕的從壹束花中摘下壹朵,把剩下的送到女孩面前:“送給妳。”

“謝謝妳。”女孩接過玫瑰花,“祝妳早日找到夢中的情人。”女孩笑了壹下,“我該走了,謝謝!”

女孩的身影不見了,蘭波把手中的玫瑰花瓣摘下來,向天空拋灑出去,“明月啊,只有妳讓我覺得不那麽孤獨,送給妳,我的愛人。”

晚上他在校園裏散步的時候,發現到處都是壹對壹對的情侶,在樹下或者路邊的椅子上娓娓細語,那是壹堆無聊而虛偽的廢話的堆砌。他感到有點惡心,匆匆的加快了腳步。向男生公寓樓迅速走去。要遠離那些彌漫著膩人語言的空氣。

回到寢室後,他便壹頭躺在了床上,疲勞象壹股氣壹樣聚集在他身上的每個毛孔中,這使他的意識感到沈重。他要拯救自己,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但思緒卻自由的馳騁了起來,疲勞就這樣壹點壹滴的消散了,蘭波睡著了。

等蘭波醒來的時候,同室的其他同學都已經睡下了。他這倒感覺有點精神了,他來到了窗邊。無盡的天空上月明星稀。舊的壹天還沒有結束,新的壹天什麽時候才開始呢。

他突然想起以前高中的時候,因為學習很緊而晚上起來看書。他從不在走廊裏看書,而是在被窩裏打手電看書,那時學習的勁頭可真足啊,壹心想著高考後,自由自在的輕松壹下,在高考後,等待錄取通知書是那樣的漫長,在這段無聊而焦灼的時間裏,他在不知不覺間培養了空虛的種子,整天的無所事事讓他有些不適應。有時舊日的同窗聚在壹起,結伴去遊玩,喝酒。追憶往昔,憧憬未來,幾杯酒以後,淚也就潸然而下,彼此述說著心中的憂愁和苦楚。陶醉在略有點傷感的別離中。大家在分別時,總要在壹起高歌壹曲。等待著曲終人散。每到這時,淒涼感就從四面八方包裹過來,仿佛剛才的醉與淚都似壹場幻夢。而這壹切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後,都如同流雲壹樣被沖散了,往昔只能留給記憶。然而記憶卻如此的脆弱,在時間面前,誰也不能將其完整的把握,只能有時拾起壹些碎片,或者,如空若無。

6

蘭波在星期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寢室裏只剩下三個人了,楚毅正做在電腦桌前,緊張的盯著遊戲中的人物,在全神貫註的投入在虛擬的世界中,讓他仿佛忘記了壹切,電腦旁是壹盆吃剩下的方便面,蘭波想起來那是昨天中午楚毅吃完剩下的,揭起來的塑料皮在彌漫於整個房間遊戲戰火中,微微的顫抖,蘭波知道,楚毅可以在電腦前整整的坐還是壹天,他不需要食物,只要有點可憐的礦泉水就行了。為此,他在百忙之中買了壹箱純凈水,放在他的床底下。這就形成了不會枯竭的生命之源,蘭波曾經問過楚毅,他為什麽會對網絡遊戲如此的沈迷。

“妳不懂,我並不是說妳無知,而是妳無法理解,這是壹種生活,壹種新的生存方式,可能妳會以為我生活在虛擬的空間中,但是在這虛擬的世界中,卻有現實所沒有的東西,妳以為我把自己封閉在壹個狹小的空間裏了嗎?完全不是的,這裏有更廣闊的世界。”楚毅有自己的見解,蘭波根本無法理解他,他也不想真正的理解他,他只是覺得好奇而已。但是想壹想,現在雖然自己每天都去上課,但是就真的比楚毅的生活更有意義嗎?至少對於他自己來說,他生活的很快樂,而自己卻被迫去聽那些枯燥的,紙上談兵的理論。

假如我們的世界是荒誕的,造物主的壹個遊戲呢?蘭波看著楚毅那雙濃濃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睛,他有壹種說不出的厭惡感,不是對楚毅,而是他聚精會神的投入。這時楚毅突然擡起頭來,向他微微壹笑。“吃過午飯後,幫我帶點吃的回來,隨便什麽都行啊。”瞬間過後,他又將周圍的壹切忘得壹幹二凈。在那個世界中,正在進行著壹場驚心動魄的較量。

蘭波覺得他不能在寢室裏多待壹會了,時間被無休止的卷入透明的然而是無方向的旋渦中,他很快的從床上起來,到盥洗室去洗漱。穿上壹件黑藍色的西裝,匆匆的走了出去。他在走出門的壹剎那,瞥了楚毅壹眼,幾乎筋疲力盡然而義無返顧的透支著精神和意誌的年輕人在透過半遮住窗戶的窗簾的陽光下,正緊張的在鍵盤上快速的舞動著手指,讓蘭波心頭有壹種說不出的滋味。

7

冬日裏,腳下的芳草枯萎的爬在地面上,蘭波靠到壹顆葉子枯黃,樹幹班駁的樹下做了下來,壹片衰敗的冬景映現在他的眼眸中,天空明凈,壹塵不染。他入冬時就早早穿上了毛衣,但是依然 感覺到微寒。兩個女生從他的面前走過來。壹個穿著淡紫色的毛衣,束著馬尾辮。另壹個頭發齊耳,帶著小眼鏡,手中捧著壹個風箏。他想象著女孩的風箏斷了線,壹直飄到遙遠的天邊,就是他望見的那朵褐色的雲,斷了線的風箏在雲層中翻滾,因為沒有了線,任意的隨著氣流飄動,雲層中或許夾雜著如絲般細小的閃電和轟轟作響的雷聲,風箏如壹葉小舟,在驚濤駭浪中翻騰。風箏沒有斷線,在天空上飛翔了壹會後,被兩個女孩拉了回來,搖搖晃晃的風箏緩緩的向下墜落。兩個女孩蹦跳著去接,她們誰也沒有接著,風箏落到了地上。那個帶眼鏡的女孩彎腰去拾風箏,她的背影正對著蘭波,很快風箏被拾了起來。兩個女孩向別處走去,蘭波站了起來,他感覺心情很舒暢,女孩在拾風箏的瞬間給了他壹種奇妙的感覺,壹股清泉在他的心間流過,抗拒著急速變化的世界的虛無的力量

8

蘭波越過壹片黃昏霧靄之中的小路,他能在微弱的夕陽之光中看到遠處高大的建築物的黑影和聽到路邊草叢中小蟲子的叫聲。小路走到盡頭,他向右拐,這回他踏上了鋪滿馬賽克圖案的小區地磚。前面五十多米出,是壹條馬路,他沿著這條馬路壹直走,到了附近的壹個公***汽車站,這時橘黃色的路燈亮了起來,馬路上閃爍著無數移動的光影。他擡頭看看天空。層層雲朵的暗影之上沒有壹點星光,那是壹個深不可測的沙漠。

壹輛公車在他面前停下,他比其他人更快的上了車,在靠窗的壹個座位上坐了下來,車晃動了起來,向前方駛去,他幾乎每天這個時候,都到“城裏”去,在他看來,他現在所在的這所大學,完全坐落在郊區,簡直可以稱為壹個“村子”。當初他在高中報自願的時候,被這所大學的氣派的名字所迷惑。而開學時,當他在校車裏忐忑不安的等待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校門時,他看到的只是壹個僅能通過壹輛巴士的狹窄的破舊的校門。學校周圍其實並不冷清。他總給人壹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除了學校附近的壹個嘈雜的市場外,街邊也總有很多叫賣的小販。只是在壹公裏外,有壹個比較大的商場。學校附近還有壹個公園,雖然不收費,但是裏面除了有壹潭死水以外,就只有壹些草坪,樹木和木椅,連壹般的健身設施也沒有。當時來到這所學校的時候,他心中所描繪的大學形象,轟然的倒塌了。他默默的接受了學校門前那條不太衛生的兩排各地風味的小飯館。他剛來的那陣子,對這個新環境感到很陌生,而且還沒有和同學們熟識,總有壹種獨在異鄉的淒涼感,但是隨著時間的變換,淒涼感漸漸的如同大海退潮般消退了。

他現在覺得壹切都沒什麽,唯壹讓他感到厭煩的就是上課,其實他並不反感老師和課程本身,他只是不願意呆在教室裏,只要到教室裏他就感到壓抑,胸悶的喘不過氣來,反正呆在哪都好,就是不要呆在教室裏。在教室的沈悶空氣中,漂浮著幹燥的講課聲,那是渴望外面明媚的陽光、鮮艷的花朵和女孩兒的清脆的笑聲的鮮活的生命意識所不能忍受的。

他在上學期掛了科,這雖然在意料之中,但多少讓他感到頗為不快,他壹到吃過晚飯,就感覺到無事可做。滴答、滴答,心理面重復著空虛的聲音,他本來想拿上幾本書去上晚自習。但是到了教室,就總能看到壹些不安心學習的人,要麽打電話,要麽吃零食,或者進進出出的,還有幾個傻頭傻腦的家夥總是討論問題(他們以為自己的聲音和年低,其實其他人都被他們打擾了)。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可以忍受的,但惟獨面對著書本,是他確實不能忍受的。

當初在報自願的時候,他就糊裏糊塗的,在高考中發揮的也壹塌糊塗,而又迷迷忽忽的在校車的顛簸中進了校門。他在迷茫中不知所措,他不清楚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大學出了問題,或者是,這個世界本身出了問題。反正是高考把他推到了這種境遇之中的,掛科的事情他不想再想了。只是要交補考費,讓他覺得很窩囊。

老師的自負和學校的貪婪,讓他掛了科。這壹起都可以看作壹次現代性的壓迫,學生會早已從學生利益的 代言人成為了學校的雜役。他有時想跑到操場上,對著漫天星鬥大聲的喊叫。但是在操場上總有無數雙情侶出沒,他的仰天長嘯會讓他們受到驚嚇,或是他被別人群起攻擊。眼前的景物在飛馳中停頓了下來,他急忙下了車。在他面前是寬闊的路面,高大的現代建築,絢麗的廣告牌和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行人。天空依然沒有星星,但地上卻亮如白晝,他現在到了“城裏”,但是他依舊是壹個陌生人。

9

他走進了壹幢有三十多層的高大現代化建築,循著樓梯上了二樓。明亮的燈光將他環繞,他看著大廳四周泛著白光的墻上的網絡遊戲宣傳畫,絢麗的畫面、冷清的刀劍,幽邃的仙境。他找了壹個位置坐了下來,今天上網的人不多。人多人多,都是壹樣,網吧裏總是重復的循環放那幾首歌,不過他已經習慣了。他為什麽要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上網,那是因為他不想看見熟人,不願意看見學校裏的那些庸俗的面孔,他始終在逃避,現實是不可理解的,他要逃到虛構的世界中。

大約九點多鐘的時候,他從網吧裏出來。街上的人少了,他現在還不想回學校,壹個人沿著馬路走,白天喧鬧的大街,兩旁,顯得頗為沈寂,路燈的光不是很明亮,站在天橋上,能看見原處高樓大廈頂端大廣告牌發出的微光,腳下是穿梭而過的車輛。打他兩年前來到這座城市,他所見的就是這些,他還記得白天在天橋上會有乞丐,不停的向在天橋上走過的人求乞。他們那茫然而空洞的眼神,折射出的是比他們看得見的貧窮更貧乏的東西。在剛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他還給過這些乞丐錢。他壹看見他們,他的善良的心就被觸動了,後來他發現這些人總是在壹個地方,常年累月的,即使寒暑易節,他們也風雨無阻。

後來他的壹個同學對他說,他們都是職業乞丐,他聽了之後,覺得很氣惱,有時候他想,要是他再見到他們在他面前露出虛偽的需要憐憫的眼神,就把他臟兮兮的裝錢罐子踢翻。但是他後來終究沒有那樣做。他不是壹個鐵石心腸的人,即使知道他們裝可憐,還是忍不住要向他們施舍,或許是他所見到的他們的靈魂的貧窮,深深的觸動了他的心。“妳可真是壹個聖徒啊。”他聽過這樣的嘲諷,如果是聖徒那就好了,他想。

他從天橋上走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在外面呆的時間太久了,看了壹下時間,忙向最近的壹個車站奔去,到了站牌前,他略微安了點心,估計還有壹趟回學校的車,他等了大約半個小時,也沒有壹輛他要坐的公車出現。他沖著馬路大吼幾聲(當然是他的想象),想攔壹輛出租車,又過了十分鐘,也沒有看見壹輛車的影子。他垂頭喪氣的看了看時間,學校的宿舍樓關門的時間要到了。“唉,算了吧,算了吧。”他想。又開始沿著街邊走了起來,這時連續幾輛出租車從馬路上駛過,他苦笑了壹下。路上幾乎沒有別的行人了,好象所有的路燈都是為他開的,他又想起了自己掛科的事情,想起了去年教他的那個老師,平時說話就極為尖刻,沒想到因為他曾經在課堂上指出過她的錯誤,就不讓他考試通過,恰恰是59分,這也太明顯了吧。真實惡毒的女人啊,女博就是不壹般,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她可真謂集二者於壹身。

10

他不知不覺的又來到了網吧門前,上個通宵吧,明天早上再回學校上課。早晨的天氣微寒,他在冷清的車站,登上了回學校的第壹班公車。在車上他幾乎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要不是售票員提醒他,他恐怕要坐過站了。他從車上下來時,還暈暈忽忽的,差點摔倒了,周圍的人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他也看著他們,這些沒有表情的人們。很多、很多、到處都是。當他走過學校門前的那條小路時,隱約感到了晨露的清香,他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東方的天際上,太陽金光閃閃,旁邊圍繞著緋色的雲朵,天藍得讓人想跳進去,那藍色的神聖深淵啊。

他走到食堂裏,簡單的要了點吃的,困意壹次次的向他襲來,他在吃東西的時候,感覺漸漸的遲鈍了起來,只覺得外面的陽光和年熾熱,難道這就是晨光麽,晨光是壹片片亮晶晶的海洋吧,要是自己能像魚壹樣,在這光的海洋裏自由的嬉戲該是多麽的愜意啊。

等他回到寢室的時候,寢室的其他人都還沒有起來,他壹頭栽在床上,把上課懂得事忘到九霄雲外,他啊覺得自己變成了壹只鳥,在白雲的上空飛翔,迎面有兩個人向他飛來,他趕緊讓開,那兩個人都有翅膀,但是卻是粘上去的,看見他們撲扇的樣子,他覺得很好笑,他們向高處飛去,他漸漸的被他們落在後面,雲朵從他身邊掠過,他感覺如同輕柔的紗拂過。

那兩個長著翅膀的人向光燦燦 的太陽飛去,“怎麽回來了啊?”

“老師剛點完名,這回上課的只有十幾個人。”

“那妳怎麽還敢逃課啊。”

“點了壹次就不會點第二次,不過沒去的人,可就要倒黴了。”

“大不了補考唄。”

蘭波隱約聽到同寢室的同學的對話,覺得自己似乎又要掛科了,困意又迅速的又他湧來,把他的意識淹沒在潛意識的海洋裏。他又展翅飛了起來,這回飛的很輕松,在他前面朝太陽飛去的兩個人,是壹老壹少。雲層不斷的聚集起來,但是在雲和雲之間的縫隙間,還能看見下面蔚藍色的大海。在海面上有巨大的白輪船在航行。突然,少年奮力抖動雙翅,向更高處飛去,老人緊隨其後,但是卻無法跟上少年的速度,壹老壹少的越來越接近高空蔚藍的蒼穹,“伊卡羅斯”,他聽見老人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