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最喜歡喝妳沏的蜂蜜水,讓甜甜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坎。“我還要!”我叫嚷著,把那被我壹連喝光三、四次的空杯子舉到妳面前,貪婪的向妳再要壹杯。於是妳便再次熟練的端起沈重的暖水瓶,嘩嘩的水聲傾註妳無限的愛。然後妳會崴壹勺稠稠的蜂蜜,聽著我嫌蜂蜜不夠多卻開心的叫嚷,把妳對我的關愛甚至是溺愛和著這濃濃的蜂蜜壹起傾註在熱水裏。我三口兩口的喝著妳剛剛沏好的蜂蜜水,妳註視著我,看著我那由於喝得太快而嘴角偷偷流出的水,沖我慈愛的笑著。
長大些,不再偏愛那曾經帶給我無限甜蜜的蜂蜜水。“來,休息休息,喝點蜂蜜水!”正當我對著壹道幾何題冥思苦想時,妳端著那泛黃的水壹搖三擺的向我走來。我無奈的搖搖頭:哎,妳總是給我不想要的東西——什麽疊好的被子、拾回的只寫了壹兩個字的草稿紙、被我扔掉的破了個小洞的襯衫……妳怎麽總是這樣?!我沒好氣的瞥了壹眼妳那顫顫巍巍的雙手,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不要!”
妳楞在那裏,依舊端著那看似不合時宜的蜂蜜水,嘆了嘆氣。那時的我從未註意過到妳端起那沈重的暖水瓶時快要摔倒的身影,也未發現妳艱難的彎下腰在我書桌旁的草稿堆裏翻找沒用完的稿紙時額頭上滾落的汗珠;沒註意過被我拒絕後妳無言時的表情,更沒理睬過妳在屋子角落裏偷偷滴落的淚水……可妳卻壹直向我投來傾註著妳無盡關愛的目光,壹直為我端來傾註著愛的蜂蜜水。可惜,妳的傾註我為什麽怎麽也讀不懂?
直到有壹天,妳住進了醫院,與癌癥做著最後的鬥爭。那時,我才仿佛恍然間明白了妳的目光,妳的蜂蜜水。可此時,妳的生命已像寒風中的殘燭,不知何時就會被吞噬。妳微弱的燭光給予了我未曾體驗過的溫暖卻帶著苦澀的感受。
走進西苑醫院的病房,我端著壹杯熱騰騰的蜂蜜水:“姥姥,妳喝吧,我剛沏的蜂蜜水。”妳坐著不動,卻看著那冒著熱氣的水憨憨的笑,語無倫次的說著:“喝啊妳,寶寶,喝。”頓時,我的眼中壹片濕潤。看著妳又向我投來了那壹貫的傾註著妳畢生關愛的目光,想到妳、我即將走到的這生命的岔道口,我的心中蕩漾的是感動、是愧疚、又何嘗不是壹種心酸的苦楚?妳殘燭般脆弱的生命,在我眼中,是怎樣壹種愛的舞蹈!
今天,我坐在桌前,提筆記錄著妳對我愛的傾註。想到妳四年前已駕鶴西去,眼前不禁又浮現出妳那傾註著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