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
餵,妳站在池邊的蓬頭的榕樹,妳可會忘記那小小的孩子,
就像那在妳的枝上築巢(cháo)又離開了妳的鳥兒似的孩子?
妳不記得是他怎樣坐在窗內,
詫異地望著妳深入地下的糾纏的樹根麽?
婦人們常到池邊,汲了滿罐的水去,
妳的大黑影便在水面上搖動,好象睡著的人掙紮著要醒來似的。
日光在微波上跳舞,好像不停不息的小梭在織著金色的花氈(zhān)。
兩只鴨子挨著蘆葦,在蘆葦影子上遊來遊去,
孩子靜靜地坐在那裏想著。
他想作風,吹過妳的蕭蕭的枝杈;
想做妳的影子,在水面上,隨了日光而俱長;
想做壹只鳥兒,棲息在妳的最高枝上;
還想做那兩只鴨,在蘆葦與陰影中間遊來遊去
2:散文壹篇,請妳參考:
故鄉的榕樹
作者:黃河浪
住所左近的土坡上,有兩棵蒼老蓊郁的榕樹,以廣闊的綠陰遮蔽著地面。在鉛灰色的水泥樓房之間,搖曳賞心悅目的青翠;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註壹潭誘人的清涼。不知什麽時候,榕樹底下辟出壹塊小平地,建了兒童玩的滑梯和亭子,周圍又種了蒲葵和許多花朵,居然成了壹個小小的兒童世界。也許是對榕樹有壹份親切的感情罷,我常在清晨或黃昏帶小兒子到這裏散步,或是坐在綠色的長椅上看孩子們嬉戲,自有種悠然自得的味道。
那天特別高興,動了未泯的童心,我從榕樹枝上摘下壹片綠葉,卷制成壹支小小的哨笛,放在口邊,吹出單調而淳樸的哨音,小兒子歡跳著搶過去,使勁吹著,引得誰家的壹只小黑狗尋聲跑來,搖動毛茸茸的尾巴,擡起烏溜溜的眼睛望他。他把哨音停下,小狗失望地跑開去;他再吹響,小給又跑攏來……逗得小兒子嘻嘻笑,粉白的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而我的心卻像壹只小鳥,從哨音裏展翅飛出去,飛過迷濛的煙水、蒼茫的群山,停落在故鄉熟悉的大榕樹上。我仿佛又看到那高大魁梧的軀幹,卷曲飄拂的長須和得化不開的團團綠雲;看到春天新長的嫩葉,迎著金黃的陽光,透明如片片碧玉,在裊裊的風中晃動如耳墜,搖落壹串串晶瑩的露珠。
我懷念從故鄉的後山流下來,流過榕樹旁的清澈的小溪,溪水中彩色的鵝卵石,到溪畔洗衣和汲水的少女,在水面嘎嘎嘎地追逐歡笑的鴨子;我懷念榕樹下潔白的石橋,橋頭兀立的刻字的石碑,橋欄桿上被人撫摸光滑了的小石獅子。那汩汩的溪水流走了我童年的歲月,那古老的石橋鐫刻著我深深的記憶,記憶裏的故事有榕樹的葉子壹樣多……
站在橋頭的兩棵老榕樹,壹棵直立,枝葉茂盛;另壹棵卻長成奇異的S形,蒼虬多筋的樹幹斜伸向溪中,我們稱它為“駝背”。更特別的是它彎曲的這壹段樹心被燒空了,形成丈多長平方的凹槽,而它仍然頑強地活著,橫過溪面,昂起頭來,把濃密的枝葉伸向藍天。小時候我們對這棵駝背榕樹分外有感情,把它中空的那段凹槽當做壹條“船”。幾個夥伴爬上去,敲起小鑼鼓,以竹竿當槳七上八落地劃起來,明知這條“船”不會前進壹步,還是認真地、起勁地劃著。在兒時的夢裏,它會順著溪流把我們帶到秧苗青青的田野上,繞過燃燒著火紅杜鵑的山坡,穿過飄著芬芳的小白花的橘樹林,到大江大海裏去,到很遠很美麗的地方去……
有時我們會問:這棵駝背的老榕樹為什麽會被燒成這樣呢?聽老人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壹條大蛇藏在這樹洞中,日久成精,想要升天;卻因傷害人畜,犯了天條,觸怒了玉皇大帝。於是有天夜裏,烏雲緊壓著樹梢,狂風搖憾著樹枝,壹個強烈的閃電像利劍般劈開樹幹,頭上響起驚天動地的炸雷!榕樹著火燒起來了,燒空了壹段樹幹,燒死了那頭蛇精,接著壹陣瓢潑大雨把火澆熄了……這故事是村裏最老的老人說的,他像榕樹壹樣垂著長長的胡子。我們相信他的年紀和榕樹壹樣蒼老,所以我們也相信他說的話。
不知在什麽日子,我們還看到壹些女人到這榕樹下虔誠地燒壹疊紙錢,點幾炷香,她們懷著怎樣的心願來祈求這榕樹之神呢?我只記得有的小孩面上長了皮癬,母親就會把他帶到這裏,在榕樹幹上砍幾刀,用滲流出來的乳白的液汁圖在患處,過些日子,那癬似乎也就慢慢地好了。而我最難忘的是,每過年的時候,老祖母會叫我順著那“駝背”爬到樹上,折幾枝四季長青的榕樹枝,用來插在飯甑炊熟的米飯四周,祭祀祖先的神靈。那時候,慈愛的老祖母往往會躡著纏得很小的“三寸金蓮”,篤篤篤地走到石橋上,壹邊看著我爬樹,壹邊嘮嘮叨叨地囑咐我小心。而我雖然心裏有點戰戰兢兢的,卻總是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把折到的樹枝得意地朝著她揮舞。
使人留戀的還有鋪在榕樹下的長長的石板條,夏日裏,那是農人們的“寶座”和“涼床”。每當中午,亞熱帶強烈的陽光令屋內如焚、土地冒煙,惟有這兩棵高大的榕樹撐開遮天巨傘,抗拒迫人的酷熱,灑落壹地陰涼,讓曬得黝黑的農人們踏著發燙的石板路到這裏透壹口氣。傍晚,人們在壹天辛勞後,躺在用溪水過的石板上,享受習習的晚風,漫無邊際地講三國、說水滸,從遠近奇聞談到農作物的長勢和收成……高興時,還也人拉起胡琴,用粗獷的喉嚨唱幾段充滿原野風味的小曲,在苦澀的日子裏尋壹點短暫的安慰和滿足。
蒼蒼的榕樹啊,用怎樣的魔力把全村的人召集到膝下?不是動聽的言語,也不是誘惑的微笑,只是默默地張開溫柔的翅膀,在風雨中為他們遮擋,在炎熱中給他們陰涼,以無限的愛心庇護著勞苦而淳樸的人們。
我深深懷念在榕樹下度過的愉快的夏夜。有人卷壹條被單,睡在光滑的石板上;有人搬幾塊床板,壹頭擱著長凳,壹頭就擱在橋欄桿上,鋪壹張草席躺下。我喜歡跟大人們壹起擠在那裏睡,仰望頭上黑黝黝的榕樹的影子,在神秘而恬靜的氣氛中,用心靈與天上微笑的星星交流。要是有月亮的夜晚,如水的月華給山野披上壹層透明的輕紗,將壹切都變得不很真實,似夢境,似仙境。在睡意朦朧中,有嫦娥駕壹片白雲悄悄飛過,有桂花的清香自榕樹枝頭輕輕灑下來。而橋下的流水靜靜地唱著甜蜜的搖籃曲,催人在夜風溫馨的撫摸中慢慢沈入夢鄉……有時早上醒來,清露潤濕了頭發,感到涼颼颼的寒意,才發覺枕頭不見了,探頭往橋下壹看,原來是掉到溪裏,吸飽了水,漲鼓鼓的,擱淺在亂石灘上……
那樣的日子不會回來了。我仿佛剛剛從壹場夢中醒轉,身上還留有榕樹葉隙漏下的清涼;但我確實知道,這壹覺已睡過了三十年,而人也已離鄉千裏萬裏了!故鄉橋頭蒼老的榕樹啊,也經歷了多少風霜?聽說那棵“駝背”,在壹次臺風猛烈的襲擊中,掙紮著倒下去了倒在山洪暴發的溪水裏,倒在故鄉親愛的土地上,走問了自己生命的歷程。幸好另壹棵安然無恙,仍以它濃蔚的綠葉蔭庇著鄉人。而當年把駝背的樹幹當船劃的小夥伴們,都已成長。有的像我壹樣,把生命的船劃到遙遠的異鄉,卻仍然懷念著故土的榕樹麽?有的還坐在樹下的石板上,講著那世世代代講不完的傳說麽?但那像榕樹壹樣垂著長長胡子的講故事老人已經去世了;過年時常叫我攀折榕樹枝葉的老祖母也已離開人間許久了;只有橋欄桿上的小石獅子,還在聽橋下的溪水滔滔流淌罷?
“爸爸,爸爸,再給我做幾個哨笛。”不知什麽時候,小兒子也摘了壹把榕樹葉子,遞到我面前,於是我又壹葉壹葉卷起來給他吹。那忽高忽低、時遠時近的哨音,彌漫成壹片濃濃的鄉愁,籠罩在我的周圍。故鄉的親切的榕樹啊,我是在妳綠陰的懷抱中長大的,如果妳有知覺,會知道我在這遙遠的異鄉懷念著妳麽?如果妳有思想,妳會像慈母壹樣,思念我這飄泊天涯的遊子麽?
故鄉的榕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