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古代詩人對琵琶的鐘情,琵琶已成為壹種在詩詞中經常出現的意象。大致說來,琵琶主要出現在古代詩歌的兩種情境之中,有兩個方面的意義。
描寫琵琶最多的是古代邊塞詩歌,因琵琶從西域邊疆傳入,故詩人借用對琵琶的描寫,來反映邊塞風光以及邊塞將士的思想情感。其中最為有名的當推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岑參的詩歌向來以“奇”著稱。這首詩本是詠雪送別之作,作者以中軍帳置酒飲別為背景,詠雪而有寄情:“中軍置酒飲賓客,胡琴琵琶與羌笛。”詩人將琵琶與另外兩種樂器並寫,間接地傳達了壹種急管繁弦的場面以及“總是關山舊別情”的意味。琵琶之類的邊地樂器,觸動了送行者及被送者的鄉愁。駐紮在邊地的將士們也只有把自己的壹腔思鄉報國之情寄托在音樂之中。和岑參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王昌齡的《從軍行》:“琵琶起舞弄新聲,總是關山離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琵琶,對於征戍者來說,帶著異域情調,容易喚起強烈的思鄉之感。將士們誰不是離鄉背井乃至別婦拋雛?這種“別情”又有誰能理解?琵琶盡可以演奏出新的曲調,但卻換不走將士們心中深沈、復雜的情感。素以田園詩著稱的孟浩然也在《涼州詞》中寫了琵琶:“渾成紫檀今屑文,作得琵琶聲入雲。胡地迢迢三萬裏,那堪馬上送明君。”送別好友,在荒蠻之地,能做的只是高奏琵琶壹曲。此情此景,與“勸君更盡壹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比起來,更能反映邊疆將士的豪邁情懷的只能是琵琶了。與孟浩然的《涼州詞》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詩歌,莫過於王翰的同題詩《涼州詞》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正要舉杯開懷暢飲,忽然,錚錚琮琮的琵琶聲從馬上傳來,就要出征了。但是,琵琶彈撥的曲調,畢竟撩起邊愁;酒醉加上琵琶曲引起的鄉愁襲上心頭,不由使人橫跌在地。“醉臥沙場君莫笑”,也許酒醉臥地是失態了,不過,“古來征戰幾人回”,想到這些,誰還笑得出來呢?將士們在戰前的緊張中飲酒奏樂,有壹種此去壹戰難以回還的沈痛,但詩歌用的卻是豪壯的語言。是他們的胸襟真的很曠達嗎?詩人在豪華的場面和美麗的字句中,似乎正透露了戰士們醉醺醺的壯言中更加沈痛的內心。還有唐初詩人李嶠的《琵琶》:“將軍曾制曲,司馬屢陪觀。本是胡中樂,希君馬上彈。”詩人用琵琶曲來送別自己的好友,表現出自己的依依惜別的深情。
唐代的邊塞詩歌,大多用琵琶作為歌詠的對象來表現自己的思鄉報國之情、對朋友的依依惜別之情和對長期羈旅行役的感嘆,這時的琵琶已經不是壹個具體意義上的樂器了,而是成了和古代詩歌中的月亮、楊柳、梅花壹樣的特定意象,有了較為固定的意義,代表了古代詩人的壹種情懷和追求。
琵琶不僅常出現在邊塞詩歌中表現將士們的報國思鄉的情感,還更多地出現在詩人的筆下以寄托對人生遭遇的詠嘆,對人生際遇的深沈感懷和對青春無常的深刻反思。
金代劉迎的《烏夜啼》:“離恨遠縈楊柳,夢魂長繞梨花。青衫記得章臺月,歸路玉鞭斜。翠鏡啼痕印袖,紅墻醉墨籠紗。相逢不盡平生事,春思入琵琶。”此詞委婉地寫出了春夜懷人的幽思。上片借景抒情:離恨縈懷,夢魂長繞,柳色青青,月照梨花;眼前景色,撩人春思。下片著意抒懷:啼痕印袖,醉墨籠紗;偶然相逢,不盡欲言。最後的“春思入琵琶”,將無限的相思化作壹縷琵琶的音韻,通過離人的耳聞而在心頭永駐。琵琶在最後入詞,給全詞增添了無限情韻。宋代的張於湖在《琵琶亭》中寫道:“潯陽江上琵琶月,彭澤門前楊柳風。兩賢抵許不相似,哀樂雖殊吾意同。”站在琵琶亭旁邊,追古思今,的確能夠理解古人的壹片苦心。從白居易到陶淵明再到張於湖自己,時代雖然不同,但是對人生的感嘆又有多少相異呢?更有風流才子晏幾道在《清平樂》中吟道:“葉底杏青梅小,小瓊閑抱琵琶。雪香微透輕紗,正好壹枝嬌艷,當筵獨站韶華。”青杏小梅下,身穿輕紗的情人懷抱琵琶,在輕歌曼舞中悠閑地彈撥,此情此景,叫人分不清是杏嬌艷,是梅嬌艷,還是自己的情人更嬌艷。這種韻致,這種情思,細細品來,不能不叫人拍案叫絕!對於兼散文家、詩人、書法家於壹身的大文豪蘇軾來說,什麽都可以入詩入文,在他的詩詞中當然少不了琵琶。他的《采桑子》寫道:“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樓中,樽酒相逢,樂事回頭壹笑空。停杯且聽琵琶語,細撚輕攏,醉臉春融,斜照江天壹抹紅。”這裏蘇老先生借琵琶和酒,瀟灑地對人講述著世事的滄桑,人生的悲歡,同時表達了自己對際遇的態度。
中國古代詩詞浩如煙海,關於琵琶及其音樂的記述和描寫也自然無法壹壹列舉。總之,古代詩詞中值得我們汲取的精華實在是太多了,待我們慢慢閱讀,細細領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