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醉生夢死，生出落花裙衫，美不勝收，美不勝收。妳知道我的愛好是天生的嗎？沒有人能看到僅僅三個春天的好處。不提防重魚、大雁、飛鳥，就怕花花草草。
李漁在《隨想愛》中指出:“壹首歌裏有東西，整首歌就活了。”所謂“服務頭”是歌曲中最重要也是最精彩的部分。《牡丹亭，壹場夢》(步步嬌)和《醉歸》兩首歌是杜麗娘在園前梳妝時演唱的。其中的壹句“我知道我壹生的愛好是自然”可謂點睛之筆，無論是唱功、詞作還是感覺，都是這首歌的“服務頭”。然而，評論家和音樂學習者對“終身愛好是自然的”的確切含義壹直有著非常不同的理解。這直接關系到我們對杜麗娘形象、氣質和湯顯祖文學思想的理解，所以我簡單論述如下。
首先，它是可愛的還是自然的？
“終身愛好自然”，最常見的理解是讀“善”為上聲。徐朔方和楊小梅通過校對《牡丹亭》來解釋這句話:“自然地，在我們的天性中。愛好，還是愛美。”他引用子瀟下(懶畫眉)為證，說第二句“用法相同，現在浙江也有這樣的方言”。誠然，“愛好”解釋為“愛美”，明代小說中也有這樣的例子，如《金瓶梅》(卷九):“他從小就知道愛好。”卷18:“他脾氣好，年輕，有魅力，喜歡。”可見“愛好”指的是愛美，這在當時確實是壹種流行的說法或方言。
舞臺表演上，“好”字也是念出來的。梅蘭芳在《我演<園中夢>》壹文中解釋了這句話:
這是杜麗娘聽到春香對她的贊美，帶著壹種欣慰的情緒表達自己的愛好。“愛好”就是愛美。“終身愛好”，雙手抱胸，望春香，說明她從小就愛美。“很自然，”他雙手背在身後微微點頭，露出壹副開心的樣子。
與徐、楊相同。此外，在演唱方面，今天舞臺上的《牡丹亭》演唱沿用了唐冶《牡丹亭全集》設定的配樂。昆曲講究按字定調，“好”字的音階樂譜是“四尺”，確實是上聲。秦州的《存信書店樂譜》說:“我知道我壹生的愛好是自然的”是由精神提取的。.....‘好’字聽起來，‘愛好’還是愛美的，也是成語，‘自然’就是自然的意思。"
以上所有的陳述都被讀作“好”，“終身愛好是自然的”被解釋為杜麗娘自我報告的美麗。但從文獻和唱腔來看，對“好”的解讀並沒有定論。清代文學中，引用“終身愛好自然”時，有人把“好”讀成了除音。如清初王士禛、鄒作謨編著《聽聲第壹集》，評顏《春夫人》，說“臨川終身愛好自然”即可考證。清末王韜的《宋彬鎖畫》說:“鹽城東嶽獨壹無二，外表清麗幹凈，精神溫婉恬靜，其衣妝點都有姿勢，幾乎是所謂‘終身愛好自然’。”都讀“好”來消音，借用“熱愛自然”這個詞來形容少女的清純脫俗和自然的特質。在唱法上，昆曲大師俞振飛先生在“了解昆曲之學”壹節中，以“好”字為例，說:“我在園中壹生，我知道我的愛好是自然的”，我的愛好就沒有了。就是把“好”念成啞巴。張允和的文章《譯園》翻譯了這句話:“妳知道我壹生的愛好是自然美嗎？”張允和是昆曲大師，主持北京昆曲研究會多年。他的觀點與俞振飛壹致，也可以看出昆曲界對“愛好”壹詞的普遍理解。
綜上所述，“好”字是濁音還是濁音，各有文學和唱法依據，很難下定論。但無論是唐冶的作曲，還是名家的演唱，還是後世的文獻引用和註釋，都屬於後人的理解。要想理解“終身愛好自然”的確切含義，追問湯顯祖筆下杜麗娘的真實氣質，還得回到《牡丹亭》，將劇中杜麗娘的完整形象與湯顯祖的文藝思想結合起來，才能做出更準確的理解。
二，閨丹的“自然”性
在昆曲家族中，杜麗娘屬於閨丹，又稱“五丹”。多為未婚女士，壹般端莊典雅，嫻靜端莊，與花旦或鐵旦大相徑庭。結合上下文，在“我知道我這輩子的愛好是天生的”之前，有兩句話:“妳是綠色的，生出壹條飄零的裙子和短衫，妳是華麗的，美麗的。”杜麗娘在回答春香的“今天的穿插不錯”時說。然後，如果春香繼續吹噓華嚴小姐有多漂亮，杜麗娘就爬回來說，是啊，我就是這麽漂亮，我天生就這麽愛美！雖然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但多少有些自戀和矯情，與閨閣的形象氣質和內心的表露不符。而且，按照常理，當有人誇妳今天的穿著和妝容有多漂亮時，如果妳對自己的外表很自信，就應該“謙虛”地說自己“在這裏沒有野心”，而不是以自己濃妝艷抹為榮。在中國古代人的審美中，真正的美是少了鉛多了本色的美，被這位大師稱為“事後畫”。這讓我們想起了李漁的《風箏誤》和韓世勛對所謂“美”的評價:
但是，在女人的家庭裏，有兩樣東西是不可或缺的:沒有魅力，卻像泥塑美人；有魅力但沒有風度，看起來像個花臉女人。需要搭配自然的體態和風韻，所以值得稍微猶豫壹下。就算妳有魅力，有魅力，也只能算壹半，那壹半還要看他內在的天賦。心若不如花美，也教我，無字難藏碑。
杜麗娘算得上是天生麗質、魅力與才華的結合體，但如果只以外在的、後天的“魅力”自傲，就太自卑了。和“花臉女”相比，《風箏的錯誤》裏的詹愛娟也差不了多少。詹愛娟也愛胖愛粉，還自以為漂亮，不醜嗎？
所以“我知道我的愛好是天生的壹輩子”和“好”比較貼切。本色自然，不做作，這就是杜麗娘《田字》的美；“熱愛自然”，也更看到了她本性的純真。只有這樣，杜麗娘對“自然”的格外重視，對春香的贊美不屑壹顧，上篇的“有道”和“知我”的含義才塵埃落定。
從《牡丹亭》全劇來看，杜麗娘的“自然”形象也是壹致的。如“* * *”壹首《妥協》，杜麗娘畫了他的春天，唱道:
輕輕地摘下鏡子。輕刷花尖輕刷。影，我給妳詳細評價壹下:如果妳愛調侃，就註櫻桃，染柳條，雲霧。眉綠，人滿眼，可可的輕春山小。
【倒杯】宜笑，東風作瘦腰，似憂春。感謝壹點鄉村，壹點門戶，壹種才華，壹點樂趣，壹曲閑適。倚湖山，夢曉，迎著風吹。忒苗條了，歪歪斜斜給他添了幾根多葉的香蕉。
這樣壹幅女戲加音樂的畫面，簡單優雅，洗盡鉛華。真的是“遠飛在家”。當然，即便如此，丹青也很難完全描述好家庭的自然魅力。“* * *【玉蓮】春香唱道:“丹青女子好描，本色難學，似空花流水。”徐和楊註:“真彩，佛語，這裏類似於下面‘真彩’的意思。空花月形容本色難以捉摸。”《本色》，即下句(鮑老崔)“此本色妙”，錢南洋校勘雲:“本和本都寫過“本色之人見妙”。可見，“本色”才是杜麗娘的真諦，其中的精神是丹青所不能描述的。因此，柳夢梅在《玩弄真理》(鳥鳴序)中唱道:“總自然的態度是難以模型化的。”“紀悠”[每尾]又說:“世上若敢如此天真，必是假的。杜麗娘也被描述為“自然的”和“天真的”。可見，“熱愛自然”不僅是杜麗娘的自我承諾，在春香、柳夢梅等人眼中也是如此。用“清水出芙蓉，天然雕”來形容真的是實惠。
從遊園到做夢，從* * *到離魂，從隱居到鬼誓，無論生死，這種去偽存真的“本性”在杜麗娘是壹以貫之的。“自然”可以說是杜麗娘的氣質和魅力之地。我們熟悉湯顯祖《牡丹亭》題詞中獨壹無二的“情”字:“不知如何起，已至深。”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發自內心，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很自然。“自然”和“真誠”是湯顯祖認為最有價值的精神，兩者在意義上是內外相通的。
第三，“真愛”與“自然”
這種精神在晚明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我們知道，受王陽明心學思想的影響，晚明士人普遍奉行“求真善解人意”。李贄的“童心說”，徐渭的“本色論”，袁宏道的“性靈說”，都是主張本心的真誠。湯顯祖與他們有過直接的交往或思想交流，他很崇拜李智友，說“要聽李白泉(即李治)的話，弄清楚他是誰的人，就像得到壹把漂亮的劍”(《答關東傲》)。在文學思想和審美觀念上，他們也有很多契合之處。比如李誌的《童心》說:“壹顆童心，絕對是假的、純的，初壹念的初心也是真的。”《閱讀皮膚法則》又說:
既然翻唱的旋律，來源於情感，來源於自然，可以結合修正嗎？.....太強是損失，所以以自然為耳是美好的...但所謂自然人，對自然不感興趣，所以稱之為自然。自然和堅強的區別是什麽？
“自然之美”在於不刻意做作。自然，這不就是湯顯祖筆下杜麗娘喜歡的“自然”嗎？我們可以看到，《湯余銘文集》中的“靈氣”、“靈性”、“本真”、“真龍”等概念，無論是指生活世界還是文學創作，都與《牡丹亭》中對“情”、“性”的追求壹脈相承。想起鐘嶸《詩品》記載:“唐慧秀曰:‘謝靈運詩如芙蓉水，閆妍閻誌詩如金。“顏病終身。”蓮花出水”“錯采鍍金”不言而喻。所以，像湯顯祖這樣崇尚“真情”、“靈性”、“本真”的人，如果要問作品中杜麗娘的形象和氣質，可能更符合唐宮的本意。
事實上，無論杜麗娘是“自然之美”還是“熱愛自然”，都不可避免地會被後來的接受者所重塑。本文所作的理解只是杜麗娘，這是我個人的偏好。退壹步說，即使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即使杜麗娘真的“靦腆害羞”“生了個小姑娘”，我們也希望她不要珠光寶氣，不要庸俗，這和閻婆惜等人不同——後者華而不實，自命不凡，況且上演《水滸傳》的人也是深受其害的。我們認為，杜麗娘熱愛“自然”，她和她的“真摯的感情”壹樣真誠，“感情始於，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這才是牡丹亭400年演出的真正魅力所在。
(作者單位: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