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樹周濤在秋光。
這裏是秋天。
它輝煌的告別儀式正在山野和山谷裏轟轟烈烈地進行著:它不在乎城市裏殘存的三分熱度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怎樣的枯萎和憔悴。它說,“我在乎什麽?”說完,就躺在空曠的田野上,凝視著天空。在秋天的所有表達中,本質就是:專註。
那種專註是安靜的;
它既不傲慢也不浮躁,卻洋溢著衛平穗的熱情:
它不想抱怨,卻流露出包羅萬象的蒼涼。
在這種華麗的儀式中,開始奢侈起來,從生命本體上有壹種本能的揮霍。壹夜之間,所有流淌著淡綠色汁液的樹葉都被鑄成了金幣,散落壹地,或掛滿枝頭,叮當作響,砸在地上。
誰願意彎腰去撿?面對如此豪華大方的禮物,人們無動於衷,傲慢自大。
只有壹個孩子和壹個女孩。她撿起壹片落葉,金色和紅色的,像樹上大鳥的羽毛。她透過這片葉子看太陽,光線透射過來,讓這片秋葉變得透明而清澈。似乎壹個至高無上的生命向妳展示了它的內臟,壹塵不染的美麗經脈。“啊!”女孩說:“它的內部就像壹幅畫!”"
有壹個老人,壹個瘦瘦的老人。他用掃帚打掃院子。結果壹堆落葉被掃了起來。他坐在旁邊抽煙,用火柴引導著那堆落葉。沒有火焰,但壹股灰藍色的煙從樹葉間冒出來。這是這樣壹種煙,像香。涓涓細流輕,柔紗裊裊,須發皆白,似有禪意。這種思想在過去有壹種特殊的香味,黃葉慢慢燃燒涅槃的香味,喚醒人們的鼻子和大腦。老人抽這兩種煙。精神和身體都有壹些休息和棲息的樂趣。
這時,每壹棵樹都是壹個站在秋光的黃金樹,端莊地站在送別儀式上。他們與日落和日出和諧:他們站立的姿勢優雅而美麗。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那是壹種人類無法模仿的高貴站姿,令人嘆為觀止。他們只是這個時候有錢有才氣。披著美麗的羽毛墜落,就像壹群五顏六色的傘兵準備跳傘,討論著,竊竊私語著,很快就要釋放行動了……大樹,小樹,圓樹。形狀偏的樹都在這輝煌的時刻。豐滿成熟的極限,自我完善的巔峰,在這壹刻即將消失,留下十具骨架支撐著荒野的邊緣。
但是樹曾經悲傷過嗎?
但是樹有拒絕離開落葉的時候嗎?
當然不是。作為大自然沈默的兒子,作為季節的使者和土地的旗幟,它不準備逃跑或遷移。這是它義不容辭的責任。
當我們看到元葉上的壹棵樹時,即使在遠處,我們也只能看到地面上出現的影子,我們會覺得這是大自然賦予我們的美好樂趣。當然,那時我們會後悔太少,要是有更多,要是有壹片森林就好了!但畢竟是因為有了這些樹,我們才有了更大的期待。
對森林的奢望,是每個人對遠古生命本能的記憶和眷戀。
曠野是如此遼闊;
荒野之路如此漫長。
那些原本駐紮在這片荒野的樹木呢?他們曾經無比強大,像壹個永遠不可能消失的大兵團,笑聲密集嘈雜,仿佛在嘲笑壹切毀滅他們的力量,而且他們有鳥類和許多野生動物,而這些鳥類和動物不相信是森林讓他們消失的。
但是時間已經被利用了;
時間讓人鹹,最厲害。
人類做出了不懈的努力。用斧頭砍樹就像殺死壹名士兵。最後全團消失,屍骨無存。
後來的人,誰還記得不久前的廢土童話?關於樹的訴求已經很多了,我不打算重復了。
突然想到,當地球上最後壹棵樹被砍倒的時候,人類壹定更發達,更神奇。但是那時人類將如何復制壹棵樹呢?復制壹棵真正的樹——壹棵會長年輪、發芽、開花、結果的樹,它的葉子會自動掉落成金幣——如果有人能做到,無疑會成為科學史上嶄新的壹頁。
但這將是多麽有趣的壹頁啊!
因此,要對樹充滿敬意——從現在開始,對任何壹棵樹都要充滿敬意,就像妳的老板壹樣。
畢淑敏,離太陽最近的樹。
三十年前。我是西藏阿裏的壹名軍人。
世界第三級,平均海拔5000米,到處是冰峰和寂寞的雪原。不知道是諸神的保護,還是大自然的疏忽。在沙漠的褶皺中,有時會有令人難以置信的紅柳叢。它們有著鐵銹紅似鐵的枝幹,披著鳳凰羽毛般的碎葉,偶爾開出麥穗般的細花,微笑著面對這高原的寒冷和缺氧。這個高原的精靈是離太陽最近的綠樹,要百年才能長成小樹冠。在壹次去藏區的醫療之旅中,我騎著馬穿過淡藍色調的紅柳,以為會壹直和雪在壹起。
有壹天,司務長布置了任務——所有的柴火!
我以為我聽錯了。高原之上,柴火在哪裏?!
原來,它是開著幾百公裏的車把紅柳挖出來當柴火燒了。
我嚇了壹跳,說,挖了紅柳,高原上唯壹的樹不就滅絕了嗎?
事務長回答說,妳想吃東西,對嗎?米飯應該煮好了吧?做飯需要柴火,對吧?柴火是紅柳吧?
我說,紅柳不是柴,它是活的,它有生命。做飯可以用汽油和可樂,為什麽要用高原上唯壹的綠色!
司務長說,拉壹車汽油上山,途中要消耗兩車汽油。可樂送到的時候,壹斤的價格等於六斤白面。紅樹林是免費的。妳可以算算這筆賬!
挖紅柳的隊伍,帶著鐵鍬、鎬、斧,浩浩蕩蕩出發了。
紅柳通常生長在沙丘上。在壹個堅實的沙丘頂上,我站得很高,看到了壹棵紅柳。它的根就像壹只巨大章魚的無數爪子,緊緊抓住沙丘的邊緣。
我想知道,為什麽劉宏不找壹個背風的地方去貓呢?活著也沒那麽難了。老兵說,妳本末倒置了。不是紅柳在沙丘上,是因為這紅柳把流沙固定住了。隨著紅柳的逐漸長大,越來越多的流沙被固定下來,最後匯聚成壹座沙山。紅柳的根有多寬,沙山就有多大。
啊,紅柳像冰山。只有十分之壹的沙子露在外面,地下埋藏著巨大的力量。
紅柳真正的堅韌,是它強大的根系。它們像盤繞的金屬,堅固堅韌,像鋼筋混凝土壹樣用沙子粘合。它壹旦燃燒起來,就連續而穩定地吐出熾熱的火焰,仿佛從太陽上獲得的千百年來的光被壓縮而爆發出來。在金紅色的火焰中,每壹根柳樹根都長久地保持著它錯綜復雜的形狀,像壹個驕傲而不屈的靈魂。
從沙丘中挖出柳樹的根包含著可怕的工作量。紅樹林和土地生死相依,所以人們要花幾天時間先把大部分沙山挖出來。就這樣,紅色的柳枝有力地躍過曠野,像壹具空心的恐龍骨架。這時候就要請最厲害的人,用鋒利的斧頭切斷這個活著的巨型根雕和大地之間最後的聯系。整棵柳樹突然倒下了。
經過多年的砍伐,人們首先尋找那些嬌嫩的紅柳,因為這樣更省力。但年復壹年,好挖的紅柳不見了,只剩下最老的樹精。
挖沙山的工期越來越長,最有力氣的小夥子也把老胳膊摔斷了。於是人們想出了壹個高科技的方法——用炸藥!
就在柳樹根部挖壹條很深的巷子,用架子把火藥裝進去。人們遠遠地蹲下,點燃長長的藥撚。深遠的寂靜之後,只聽砰的壹聲,幽深的樹怪四散而去。
我們吃了壹頓美餐。今年可以看到去年用紅柳挖出來的沙丘,仿佛被挖掉眼睛的傷員還睜得大大的,對著天空怒目而視。但這種觸目驚心的景象不會持續太久。到了第三年,沙丘已經消失,仿佛幾千年來這裏從來沒有過任何古樹,堆積了上億的沙礫。
據最近去過阿裏的人說,紅柳林早就被挖光燒光了,連根須都不見了。
有時候半夜,突然想起高原上的原住民。他們的靈魂現在住在雲中的什麽地方?想起曾經固定的黃沙。是不是已經漂遍了全世界?從屋頂升起的灰塵和霧氣通常會飛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