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海子讓我喜歡上了詩歌,那麽我的愛壹定是從阿多尼斯開始的。阿多尼斯的孤獨是壹座花園。在這裏,“什麽是樹?綠色的湖泊/波浪是風”,“彩虹是什麽?雲的身體/和太陽的身體/在地球的身體上/折疊和擁抱”,“什麽是日落?太陽落下的汗水。”在他的作品裏,雨是風的拐杖,風是雨的擺動,空氣是不願落腳在身體裏的靈魂,海岸是波濤歇息的枕頭,流星是飛來粉碎死亡的箭,玫瑰是長出來要被斬首的頭,泥土是身體的未來,塵土是來自大地之肺的嘆息, 天空是剛剛登上卻斷了的梯子,黑夜是太陽的眼罩,是賣星星的書的書商。
阿多尼斯的花園,猶如行走在茫茫江湖中的壹葉扁舟,猶如空中的玫瑰園,詩意而絢爛,又帶著淡淡的憂傷。他就像壹個劍客。在這個只有壹棵樹的花園裏,他用手中的筆讓日子翩翩起舞,也用筆戰鬥成長。讀了他的詩,那些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意象似乎有了新的含義。“風,沒有衣服;時間沒有家,他們有兩個全世界的窮人。”而同樣兩手空空的我,在讀到這句話的時候,仿佛擁抱了整個世界。我成了他筆下的瘋孩子,在理性的花園裏玩著最美的遊戲。時間是風,無論它如何在歡樂中飄蕩,在悲傷中沈澱,它總是從死亡的方向吹來,前方只屬於生命。妳的身體是妳路上的壹朵玫瑰,壹朵正在雕零又同時綻放的玫瑰。
我活著,我走在他的花園裏,我看見樹葉從樹上落下,像耳環從風的耳朵上落下,我看見他的夢想朝著童年的方向成長,我看見他悲傷時手裏捧著玫瑰,快樂時玫瑰變成綠色的燈,我看見他的麥穗隨風彎曲,給風指明離開的路,我看見雪以愛的名義燃燒,我看見他走著——壹只腳在灰燼中,壹只腳在空中。正如他所說,文字是只在朦朧的臂彎裏綻放的蓓蕾。
讀他的詩,就像置身於壹個時空平行的詩意世界,壹切都籠罩在壹層神秘的面紗中。它們是那麽的熟悉,又是那麽的朦朧,仿佛睡了很久才醒過來,排列組合成壹幅畫卷,攪動著我的神經,在我的腦海裏翩翩起舞。
我住在雲朵和火花之間,住在壹塊成長的石頭裏,住在壹本傳授秘密和墮落的書裏。阿多尼斯出生在敘利亞的壹個海邊村莊。貧窮和孤立封閉了他逃離的出口,家庭的宗教氛圍就像壹個枷鎖,鎖住了語言表達的自由。
而他的人生很長壹段時間都是對抗。在這場對抗中,他始終關心自己國家和民族的處境。時空在他的作品中濃縮,萬物在他的作品中迸發出蓬勃的生命力。桀驁不馴的姿態背後,是隱藏在黑暗背景中的希望之光,是生而為死的生命脈動。
然而,我是活著的,來自山谷和歲月之樹的每壹根樹枝都是我額頭上的火焰,吞噬著保護我的大地。他曾因政治活動入獄,因政見不同被迫背井離鄉投奔同胞。他在異國生活了大半輩子,但他從未放棄自己的追求和超越。他的生命在燃燒中熊熊燃燒,他反思戰爭,他懷戀祖國,他說“民族是詩,個人是它的詞”。
他超越阿拉伯時空,審視這個時代。他看到的東西總是讓他想起灰燼。他知道“勇敢的身體,懦弱的思想:這是社會腐朽墮落的標誌”,他期待著改變。“當我凝視著淹沒世界的灰燼時,我感到眩暈;我只在想象著造物主的頭在周圍憤怒地燃燒,詩歌的翅膀在灰燼上拍打的時候才醒過來。”他怒視現實,俯視世界。他反叛了,但這種反叛來自於他的真誠和愛。絕望有手指,卻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他用疲憊的靈魂壹次次填滿希望之湖,壹次次失望,但他從未放棄希望。多少人屈服於早已存在的黑暗,他屈服於從未存在的黎明。
寫壹首詩,就是寫他的整個文明。阿多尼斯的詩,不僅僅是風流韻事,日月星辰,更是悲傷中不眠之夜帶來的孤獨。他的詩與戰爭和祖國、生活和愛情有關。“我給星星下命令,我錨定和希望,我讓自己成為風之王。”
在他的詩裏,有他關心的世界裏的人,也有他對生死的思考。他和光壹起生活,他是風和光之王,在他的文字的天空中,他是萬物的主宰,“死亡是對生命最深刻的創造”。萬物都將死亡,除了人,死亡將向他走來。而他,像大無畏的俠客,是壹壺濁酒,壹手拿劍壹手拿玫瑰,俠義無畏,卻柔情似水。
“妳將看到我的詩歌成為光之王,而妳是我的光,在我的話語中閃耀。”語言是作家最有力的武器。而阿多尼斯掌握了語言,雖然坎坷,但他終於掌握了唯壹的戰鬥方式。詩歌是天堂,永遠徘徊在語言的領地。詩歌是他反抗的載體,但他感覺自己被終身流放,在他寫的每壹句話裏。
他是風之王,他的孤獨播種了他,他向著光明的方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