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新是在詩歌道路上經歷巨大變化並實現自我調整的詩人之壹。他早期的壹些短詩,如《空谷》、《覺醒》、《蠍子》,善於捕捉生活經歷中的壹些微妙情境,有壹種沈思的氣質。這種沈思冥想的氣質壹直保持到後來的寫作。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他創作了《瓦勒基諾的歌謠》、《壹個為冬天砍柴的人》、《詞》、《帕斯捷爾納克》、《卡夫卡》等作品,這標誌著他詩歌風格的又壹次轉變。這些作品也可以說是表達“承諾”體驗的詩歌:借助吟唱的對象,表達了社會轉向作用於個人生活的壹種難以承受的體驗。受當代世界詩歌發展的啟發,王家新還創作了壹系列“詩歌片段系列”(詞、別樣風景、遊崖等。)其特征既不是詩歌也不是散文。他在國外生活的素材被寫成了《布羅茨基之死》、《挽歌》、《倫敦隨筆》等詩歌。王家新善於從自己喜愛的文學大師,如卡夫卡、帕斯捷爾納克、葉芝、布羅茨基等人那裏汲取營養,並在對時代和社會歷史的反思和批判的基礎上定位自己的文學目標。在創作詩歌的同時,王家新還撰寫了大量的詩歌論文,對當代的詩歌現象和詩歌追求進行反思和評論。
王家新的代表作是帕斯捷爾納克。前蘇聯詩人帕斯捷爾納克是王家新在這首詩中歌唱和傾吐的對象,以達到“壹種無聲的對靈魂的親近”。在分析這首詩本身之前,最好先了解壹下詩人:帕斯捷爾納克原本是壹位註重自我體驗的現代詩人,但蘇聯成立後,他逐漸被剝奪了自由寫作的權利。沈寂許久後,他在50年代末發表了小說《日瓦戈醫生》,因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而遭到中國的嚴厲批評。此後,他不得不屈服於這種專制壓力,直到去世。顯然,這首詩中的帕斯捷爾納克形象帶有強烈的詩人王家新的主觀色彩。用他的話說,帕斯捷爾納克“比蘇聯專制時代的其他詩人活得更久,經歷了更多艱難歲月,...他是壹個“殯儀員”。但他的壹生並不是為了在黑暗時代講和,而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信仰和良知,承受比死者更多的痛苦和壓力。
在《帕斯捷爾納克》這首詩中,王家新這樣描述詩人的處境和精神:“妳的嘴更加沈默,這是//命運的秘密。妳不能說/只是承受,承受,為了得到/活著而加深妳筆下的刻痕/放棄,妳要求自己徹底死去。”詩中幾乎所有的意象都聚焦於時代的苦難:“那些流亡者,犧牲者,見證人,那些在彌撒的震顫中相遇的靈魂/那些在死亡中閃耀的靈魂,還有我//自己的土地!”北方牲畜眼中的淚水/風中燃燒的楓葉/人們胃中的黑暗和饑餓...“面對苦難,唯壹的選擇就是承受。帕斯捷爾納克只有承受更瘋狂的暴風雪,才能捍衛他的俄羅斯,而他承受的結果是不再痛苦。”這就是幸福,從心底升起的最高法則。“詩歌本身已經明確表達了這些意圖,把它能說的都說了,這在90年代初的中國是很震撼的。所以這首詩壹經發表,就流傳了壹段時間。它以個人的智慧和悲傷認可了壹個時代的苦難形象,進而建立了壹種要求承受苦難、直面靈魂的高貴的存在尺度。
也許後者是促使王家新寫下這首詩的更根本的動力。這種存在的尺度是帕斯捷爾納克給出的:“這就是妳,妳從壹個又壹個災難中找到了我/考驗了我,讓我的生活突然痛苦起來”;“不是苦難,是妳最後承受的。/還是勢不可擋。來找我們。//探索我們。它要求壹種對稱和/或壹首比回聲更令人激動的安魂曲”;這是妳眼中的悲傷,詢問,質疑,壓迫著我的靈魂。顯然,這首詩中的個體化傾向強調的不是退出時代,也不是逃避對時代的責任和對傳統的絕對反叛,而是人與世界的必然相遇,表現為個體主動繼承了過去的人類精神,並憑借自身的存在承擔了時代對人類命運和生活的壹切壓力。從這個意義上說,帕斯捷爾納克實際上是壹種精神象征。他是王家新為自己和同時代人所代表的精神高度,以此來反省自己,滌凈心中的迷霧。
正是通過這種承諾,個人才能真正成為個人。這意味著告別時尚的熱潮和喧囂,穿透輕浮的言語和行為,堅持壹個真正屬於內心良知,屬於全人類的原則。這個原則在詩歌中的體現就是,雖然不能按照自己的心去生活,但是要按照自己的心去寫。這意味著這首詩揭示了帕斯捷爾納克的另壹個啟示,即堅持內心的寫作:“從茫茫霧靄中,它揭示的不僅僅是俄羅斯的靈感,而且這首詩本身也在向我走來:它再次構成了對我的審判……”應該說,這首詩確實提供了壹種詩意的尺度,寫作是個人對時代承諾的具體形式。借用王家新自己寫在別處的話,寫作是”。至於寫作的內化,則意味著“把終身的孤獨變成勞動”這其實是帕斯捷爾納克在他的詩歌中的寫照。他壹直被歌頌為壹個按照內心良知寫作的詩人。他用沈默的嘴拒絕了世俗的喧囂,進入了精神世界的孤獨和悲傷。詩中對這壹意象的深情吟唱,也是詩人對自身個體存在的確認和內在約束。
《帕斯捷爾納克》這首詩的藝術成就主要被認為是創造了壹個“深度意象”。這意味著它自始至終保持著簡單直接的表達方式,很少有需要特別解讀的修辭,也沒有浮在語言表面的裝飾性意象。所有的文字都是用來創造壹個內化的形象,就是上面說的所有內容。這從根本上說是壹種隨心所欲的寫作:表達的沖動全部來自詩人最純粹、最內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