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婆:壹個詩人不能尊重大眾的想象力,這是不公平的,也是可笑的。大眾不能理解為什麽莊周不想當宰相,而寧願坐在蒲水岸邊釣魚。很難想象王偉會住在鐘南山的別墅裏。妳是窮是富,只看詩人的態度。與大眾的想象力無關。只要詩人願意低下頭,錢只是壹張紙,唾手可得。妳沒聽過萬霞說“只有我頹廢的壹面,才夠妳享受人生。”
但我還是希望這個世界讓詩人們留在芬芳的花朵裏,而不是強迫他們跳進腐朽的泥潭。否則他可能比奸商更狡猾,比惡官更強硬,比昏君更腐敗,所以哲學家柏拉圖明確宣布要把詩人驅逐出烏托邦。如果所有的詩人都成為億萬富翁,這個世界將會變得非常糟糕,黑暗和無聊。
吳懷堯:1989年3月26日,詩人海子自殺,引起社會各界關註。2006年9月30日,詩人蘇在壹場詩歌活動現場裸體讀詩,被警方拘留。這二十年來,這種詩的事件數不勝數,詩人做出的選擇讓很多人難以理解。妳對他們的行為有什麽看法?
何三婆:詩人的非正常死亡往往令人震驚,大眾很難理解。我的理解是,相對於龐大的詩人群體來說,只是特例,並沒有超過普通人的比例。不代表這個群體對非正常死亡有特殊嗜好。沒有必要為此大驚小怪。任何人都有權利選擇告別這個世界。我們對此無能為力。至於蘇的裸讀詩,據我所知,這是壹種非凡的行為藝術,他在表達人性的自由。毫無疑問,它將被載入中國文學史。
吳懷堯:在很多實用主義者看來,詩歌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壹種零食。無非是某些文人的文字拼貼遊戲。在妳看來,詩的意義是什麽?
何三婆:如果生命止步於食物和生活,我看不出人類和壹頭豬的差距。林語堂先生早就說過:詩歌教會了中國人壹種生活的觀念,通過諺語和詩歌深入社會,賦予了他們對他人的同情心,使他們對自然產生了無限的感情,用藝術的眼光看待生活。詩歌通過人們對自然的感受,治愈了人們心靈的傷痛;詩歌通過享受簡樸生活的教育,保持著中華文明的神聖理想。從這個意義上說,詩歌應該被稱為中國人的宗教。
千百年來,這樣壹個幅員遼闊的國家,壹直靠著這支從天而降的掃帚,掃除心中的塵埃。否則,王侯將相,金錢道德,陰謀殺戮,就會像漫天飛沙壹樣阻擋我們的視野,我們的生民就會被困在汙穢之中,無法知道什麽是美。
自古以來,我們文人墨客都是以文字待的。文字不僅僅是拼貼遊戲。它是世界上最權威的皇帝,也是最神聖的謎語。縱觀歷史,壹切事物都是以文字命名的。沒有言語,我們都是啞巴。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它是照亮心靈的偉大事物,也是通往世界的秘密鑰匙。
吳懷堯:妳現在隱居在燕山腳下,每天以清風明月為伴,以山川鳥獸為鄰。這種生活是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在喧囂、機械、忙亂的都市生活中,詩歌對大眾的意義是什麽?
何三婆:去年冬天,我看了壹部德國電影,叫《竊聽風暴》,很溫馨,很荒誕,很諷刺。有這樣壹個細節,壹個政府特工被上級指派去監視壹個詩人的行蹤。有壹次他讀到這首詩人的詩,被深深震撼了,詩中寫道:初秋九月的每壹天都是藍色的/年輕的,挺拔的樹木向上伸展/像愛壹樣成長/我們頭頂上美麗潔凈的天空/壹朵雲緩緩移動/它是那麽潔白無瑕/而只要妳發自內心地相信/它會壹直在妳身邊。
看了這首詩,特工莫名其妙地被感動了,壹下子恢復了人性。我想說的是,無論我們在什麽時候,住在什麽地方,做著什麽樣的生意,都有壹萬個接近詩歌的理由,我們都能找到美,讓自己的心靈得到快樂。吳懷堯:近年來,關於詩歌的爭議有好幾次。北大季羨林先生認為新詩是失敗的,作家韓寒認為現代詩沒有必要。妳怎麽看待這樣的觀點?
何三婆:關於新詩的爭論由來已久,幾乎從新文化運動開始就壹直沸沸揚揚。胡適和劉半農的白話詩受到穆的嚴厲詰問,北島和顧城的“朦朧詩”受到的憤怒指責。但歷史證明,任何對新詩的批評都像角鬥士壹樣,阻擋不了它前進的腳步,也掩蓋不了它的滔天巨浪。
至於季羨林和韓寒,我倒願意把他們看成是老年人的無知和青年的無知。頭暈是必然的,因為年紀大了;無知大概是因為年輕,我們應該原諒他。
吳懷堯:2008年7月,您的詩集《灰喜鵲》出版,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註,被譽為陶謙田園詩歌的現代版。記得當時國內最有影響力的網絡評論專欄《東湖評論》也發表署名文章說:“只有何三婆願意向燕山上那些美麗的動物和花朵致敬,主動與它們成為知音,被它們的卑微和快樂所感動……”。
何三婆:我們生活在壹個最務實的時代,壹個精神財產被剝奪的時代,壹個不需要良心的時代,壹個贊美工業踐踏自然的時代,壹個聰明但不漂亮的時代,壹個上帝造的東西越來越稀缺,人造的東西越來越多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詩歌被羞辱是很自然的。我不驚訝也不怨恨。我願意像陶謙壹樣站在花草鳥獸的壹邊,像梭羅壹樣站在大地的壹邊,站在雲彩的壹邊,站在被侮辱和被損害的壹邊,站在瘋狂掠奪者的對立面,抱怨正在大面積消失的田園美景和自然美景。我知道,只有這樣的美,才能拯救我們日益貪婪的靈魂。
在工業革命以來的短短壹百多年裏,我相信每壹個關心自然、熟悉農村的人都會驚訝地目睹這樣壹個事實:我們的自然環境正在經歷著它的滄桑巨變和前所未有的痛苦變化。我愛的是山川之美,而不是詩歌。這些壹去不復返的大美,讓我倍加珍惜,流連忘返。我希望用我的寫作來提醒人們,在背離自然、追求繁華的道路上走得越遠,就越愚蠢。
吳懷堯:在妳的詩集的封底上,我看到詩人莫尼卡的壹句話:“我唯壹擔心的是,今天的中國沒有領略到他們的心情和教養。”這句話令人震驚,令人心碎。妳覺得今天的中國還有欣賞詩歌的心情和教養嗎?作為壹個詩人,妳如何面對自己的命運?
何三婆:在這個廣闊的世界裏,美好的東西總是稀缺的。註定屬於無限少數人。我不難過。我記得去年夏天,在當代文學博物館的壹次演講中,我表達了我對詩歌命運的看法。在這裏我想再說壹遍:在壹個詩歌隨時準備被羞辱的時代,我並不覺得做壹個詩人是羞恥的。相反,可恥的是他遇到的時代和人。即使沒有菊花和酒,只要有明月,我也會快樂而不羞愧。我願像壹只喜鵲,哼著小曲,度過這慢生活。
吳懷堯:妳年輕的時候幾乎默默無聞,但是突然就出名了。這種情況和寫《塵埃落定》的作家阿來差不多。今天,幾乎所有讀過妳文字的人都會被妳的文采所折服。妳怎麽看待這種變化?
何三婆:我年輕的時候,沒有成名的打算。因為壹個特殊的原因,我拒絕在任何公開出版物上發表我的作品快20年了。這壹切都因為網上的壹個博客而被打破。我說過,它帶來了藝術創作中最珍貴的種子:廣闊的自由。而這樣的種子,在紙媒的世界裏,基本上已經被消滅了。我看到了它的燎原之火,正隨風蔓延,它的光芒在夜色中閃爍,給夜行的人們帶來無盡的路。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