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李紅旗和蔣寒擠在廣西藝術學院公開課的教室裏,急切地為即將誕生的樂隊起名。那時候他們上課不聽講,樂器也彈得不夠好。他們甚至想出了壹個名字,叫做“橫眉冷對千夫指”。最後,李紅旗說,“我喜歡大烏龜”,蔣寒搖了搖頭。“大海龜這個名字不太好。告訴烏龜先生要冷靜。”
於是海龜先生誕生了。到現在,海龜先生已經十年了。
不僅名字酷,長相也酷。
貝斯手蔣寒壹頭爆炸的長發,閃著誇張的軍裝紐扣大小的黑色耳環,手臂上滿是五顏六色的紋身,壹直到他性感的喉結。鼓手張浩良只是內斂。他光著膀子弓著背打鼓,戴著黑色的帽子和墨鏡,漂亮的紋身從胳膊壹直蔓延到胸前。主唱李紅旗,大背頭,半臉胡茬,頹廢滄桑,寬松的黑白格子襯衫,正宗復古範兒的沈嘉。
2014年5月23日,龜先生在廣州屠凸空間的表現沈穩內斂。現場沒有POGO和跳水,大部分粉絲只是跟著節奏自然的搖擺了壹點,真的比其他火熱激烈的搖滾現場少了壹點熱鬧。旁邊壹個喜歡他們歌的年輕人輕聲說:“他們自高自大!”觀眾有點意猶未盡。
這支看起來像搖滾明星的樂隊,是在刻意對抗粉絲的狀態。
“我們希望無論狀態如何,呈現自己的狀態就好。我們還在拼,有時候拼不過粉絲。他們都想狂躁,所以我想,為什麽要狂躁?像今天的表現,肯定有人失望。我想告訴自己,我做的是對的,我想堅持下去。”當主唱李紅旗說這些話時,他說得又慢又直。
海龜先生的新專輯與原來的風格有很大的不同,其內在根源是李紅旗信仰基督教。他開始用宗教的態度創作音樂。顯然,現場的觀眾對基督徒海龜先生並不熟悉。
“他們來這裏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和我們有共同之處。他們只是來找這個點,但最後發現點不在這裏。”李紅旗說。
旁邊另壹家媒體的記者有點不甘心。他問:“妳認為他們為什麽還沒有接受新的海龜先生?”
“他們應該還沒有接受。他們是來看自己的,不是來看我們的。”李紅旗補充道,“妳需要在每場比賽中擊敗自己。這是我想表達的。很難。”
悲傷的喜劇演員
說到海龜先生,“輕松”“開朗”是歷屆樂評中出現率最高的形容詞。對於海龜先生的歌,人們用這個比喻“就像參加壹個陽光明媚的牙買加海灘派對。”
的確,海龜先生避免了傳統搖滾樂中的幹燥、刺耳和激烈。他們的歌曲旋律輕松明朗,歌詞短小簡潔,主唱李紅旗的聲音富有魅力,連咬字和唱腔都很圓潤,沒有生硬的棱角,很難在他們的音樂中聞到說教和憤怒的味道。他們似乎總是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當妳的目光與他的目光相撞時,他只是輕輕地把頭轉開。
人們喜歡在他們的音樂中跳舞,願意接受這種聽起來有點小清新的輕搖滾,認為他們的歌“充滿正能量”,甚至“聽著就眼前壹亮”。
然而,海龜先生表面的喜悅背後,卻隱藏著壹種陰暗的絕望。
在他很小的時候,李紅旗看到壹些長輩會聚在壹起看色情片,他會認真地告訴他不要這樣做,這引起了李紅旗的不屑。於是,他選擇了搖滾樂,認為牛逼的搖滾樂可以否定權威。這些長輩只是比自己早活了幾年,犯了和他壹樣多的罪。
過了很久,他有了壹個新想法。他認為,“我是他們,他們是我。他們鬥不過自己,我也鬥不過自己。在這壹點上,我和他們壹樣壞。我有什麽資格說外面的世界?”
他看著搖滾樂成為集體反抗的工具,妳反抗,他反抗,他們卻不檢討自己。“這種反抗太刻意了。反抗是壹件很被動的事情,人到最後很容易被反抗強奸。”
所以,海龜先生決定從壹開始就什麽都不說。他們選擇了快樂地歌唱,唱著那些“太陽高照,人人快樂”的歌。有些憂郁的歌幹脆不寫歌詞,只是哼哼,唱的既不是英文也不是中文。
單純的粉絲沒有聽到海龜先生內心的糾結,但是喜歡這種單純溫暖歡快的語氣。“現在我們的粉絲大多是90後,因為我們把絕望的狀態表達錯了,最後誤吸引了壹批很年輕的聽眾。”這讓李紅旗感到有點尷尬。
即將發行的新專輯《妳要去哪裏》是李紅旗皈依基督教後創作的,其中壹半歌曲來自信仰。內容和風格的巨大變化迫使他們重新定位自己的受眾,認為未來的受眾主要是壹群受過壹些傷害,用某種方式戰勝了他們,然後繼續被傷害的人。“年齡組應該在50到70歲之間。他們經歷過苦難,知道生活的真實面目是苦難。他們可能覺得有壹些童心在裏面。如果他們足夠謙虛,他們可能會喜歡我們的新歌。”
這張新專輯的內容來自“自我黑暗的批判與懺悔”。在同名歌曲《妳要去哪裏》中,李紅旗哼唱著《妳要去哪裏》在這首歌裏,他問了他的母親,他的愛人,他的兄弟,最後是主。現在,他找到了方向,答案就是主告訴他的。
新專輯不再只是歡快溫暖的調子,妳可以在間接的呻吟中聽到壹種並不悲傷的悲傷。“我們曾經唱著歡快的歌,內心卻很絕望。現在有希望了。沒有絕望就沒有希望。”
李紅旗用了壹個通俗易懂的比喻來解釋,“妳有沒有發現很多搞笑高手?臺下都是壹本正經。已經這樣了,還能更糟嗎?”這讓我想起了壹個很喜歡的概念,悲情喜劇演員。
“當人絕望到谷底的時候,就是上帝的開始。”
對李紅旗來說,當他絕望地跌入谷底時,他幸運地見到了上帝。這就是我現在聽到的海龜先生。
十年三個城市
廣西南寧,四川成都,北京。
這是海龜先生的十年歷程。吸引他們的只有音樂。
選擇音樂對海龜先生來說不是選擇。"除了音樂,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主唱李紅旗和貝斯手蔣寒都是南寧人。因為臨海,桂林又是中國第壹個開放的旅遊城市,很多國外的音樂資源進入廣西較早,很小就接觸到了垃圾音樂、雷鬼等音樂類型。但是在廣西做音樂沒有辦法養活自己,所以2007年8月,他們搬到了成都。喜歡海的烏龜先生去了壹個沒有海的城市。
他們拿著南寧寫的歌,去成都完善。成都是個很閑的地方,大家都舒舒服服的蜷縮在那裏,創作欲望不是很高。如果他們要發行專輯,自然需要更大的平臺,而北京是中國的文化藝術中心,所以李紅旗和蔣寒千裏迢迢來到更幹燥的北京,最終與國內唱片巨頭摩登天空簽約。
“如果我們想賺錢,我們可能會去深圳,但如果我們想做音樂,我們只能去北京。沒有其他選擇。”李紅旗這樣說。
2010年8月,他們找到了壹個靠譜的鼓手,張浩良。三個人都沒有工作,在北京生活居住。單純靠做音樂養家。
直到現在,他們還是不習慣北京。“不可能習慣,因為北京是個幸福指數非常低的地方。這是壹個交換。每個去北京的人都知道,他們想交換壹些以前見過的東西,賣個好價錢。為什麽不去那裏?”
他們在北京交換的目的是不用另選職業和工作,用音樂養活自己。妳問他們過得怎麽樣,他們會告訴妳,“勉強夠生活。”
所以,靠音樂謀生的海龜先生,比其他樂隊更註重粉絲的反饋和認可,因為這是現實的,關系到他們碗裏的飯。“如果粉絲不來看我們演出,我們喝西北風好嗎?”但他們選擇了下壹個冒險的舉動,冒著粉絲無知的風險,突然從“草裙舞”說起了人性的原罪。
“別人會覺得我的人生很可怕,但我覺得很好,因為我在和自己抗爭。我可能不會花精力去賺錢,但我的精力是去寬恕我的罪過。”
海龜先生這十年變化很大。翻看之前的樂隊照片,蔣寒沒有酷炫的紋身,主唱李紅旗似乎壹下子變得滄桑起來。之前的清新模樣消失的幹幹凈凈,不仔細看他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他們只靠音樂賺錢,但不像中國的電視劇,不是靠生產力賺錢。其實海龜先生十年只出了壹張EP,兩張專輯,絕對算不上高產。2005年6月,165438+10月,他們獨立錄制並發行了第壹張EP《Pogo勝過跳舞》。2012年末,樂隊發行了第壹張專輯《烏龜先生》,現在他們的最新專輯《妳去哪裏》即將發行。
李紅旗用郭靖做了壹個類比。有些人可能涉獵過不同的武術,但郭靖只打過壹套拳。可能有人會覺得郭靖有點懶,就是打壹套拳,其實他們花的時間是壹樣的。
“如果我們願意重復,我們可以在壹周內發行壹張專輯。我們還得立個牌坊。雖然大家都賣,但不要太赤裸裸。”李紅旗說。
但是他們自稱是懶人,問樂隊排練的頻率。李紅旗的回答是每周安排三次。最後,他趕緊補充道,“最近才三次,我們也懶。”
很多樂隊去北京是因為有更大的圈子可以混,而李紅旗去北京是因為懶得混圈子。
“因為很多地方小,所以會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別人想說我,我也想說別人。北京地方大,出門不方便。大家只是關註上面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很簡單。”
李紅旗的日常生活非常簡單。除了排練或專場演出,他壹般哪兒也不去。無論是在教堂還是在家裏,我都是看書練琴,看壹些和人生死相關的書,很少聽歌。
除了音樂,這三個樂隊成員平日很少見面。貝司手蔣寒和鼓手張浩良跟他差別很大。他們兩個喜歡在北京出去玩,喜歡把自己留在大環境裏,讓自己暈頭轉向。在廣州的演出結束後,李紅旗獨自留下來接受采訪。
用李紅旗的話說,“他們不需要認同我的宗教。現在我們的音樂都是我寫的,樂隊基本都是我表達的,所以沒有問題。如果我們樂隊是小虎隊,那就是我們樂隊有問題,因為小虎隊每個人都應該有壹個平等的表達,所以要拿我們三個人的平均詞來表達。”
皈依基督教的烏龜先生,重新拾起了之前被刻意丟棄的表情。在未來,人們在音樂中聽到的快樂不是逃避的快樂,而是真正的快樂。
這是我的罪得赦免後的喜樂,是我的重擔卸下後的喜樂。歡喜和快樂是兩回事。”李紅旗說。
基督教教唱歌。
李紅旗和基督之間的聯系是巧合,但每個巧合往往是不可避免的。
當時,李紅旗正要考音樂學院。他發現有壹個集體唱詩的教堂,牧師碰巧懂點音樂,於是就進了教堂,認識了基督。
“人天生孤獨,我從父母那裏找不到安慰,那我從哪裏得到安慰呢?除非有壹個人沒有罪,才有資格審判我。”李紅旗說,沒有原罪的人是基督。
2011 9月11日,李紅旗正式受洗,成為基督徒。
在教堂裏,他慢慢學會了忘記自己,虔誠地崇拜另壹個對象,不再以自己為中心,學會了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這時候他發現唱歌變得不壹樣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唱歌。
即使他在教堂裏壹直唱歌,他也漸漸覺得沒問題了。他開始接受自己不是壹個好歌手,而不是把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天啊!我怎麽會走調呢?”在這個問題上。
不久前,李紅旗和他的妻子看了壹部電影,電影中美國教堂的牧師說:“妳喜歡詹姆斯·布朗嗎?我們都在詹姆斯·布朗,因為那是他出去的地方。”靈魂音樂從教會走出去了,但現在音樂中的歡樂被人們包裝,變成了狂歡,在市場上出售。
烏龜先生的新專輯有壹首單曲叫接納,裏面有壹句歌詞“沒有人願意接納和祝福壹個罪人”,探討的是人性的原罪,懺悔和接納。
李紅旗認為,沒有人能完全接受任何壹個人,壹個人喜歡另壹個人是因為另壹個人有他喜歡的特點。如果去除了這些動機,就不會有純粹的愛情,人本質上是孤獨的。
在觸碰到這種絕望之後,他選擇了結婚。他的信仰告訴他,背叛婚姻的人對婚姻還不夠絕望,任何兩個在壹起的人都是有矛盾的,所以他對婚姻完全絕望,結婚了。絕望的另壹端與期待相連,所以經歷過絕望的海龜先生在新專輯中編出了期待的金線。
“人是需要救贖的,人是有限的,人是要死的。這絕對是龜先生以後要表達的主題。之前的主題不明確,就是發泄。”
現在,在李紅旗很少看到搖滾音樂人的叛逆態度。他的語氣和語速都異常平靜,談到激動的問題會有點結巴。他會刻意要求自己遵守壹些規則。采訪中,他突然指著錄音筆,問他能不能說出“色情”這個詞。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還是用“壞事”這個模糊的概念來代替。只有當妳的眼睛盯著他時髦的衣服時,妳才會意識到他是壹個搖滾音樂家。然後妳問他這樣穿是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會回答:“當然是故意的!”"
他也會壹生守護基督教的教義。去教堂和看書是他在北京唯壹能找到壹些歸屬感的事情。“我可能是我們教堂裏最糟糕的基督徒,”李紅旗突然告訴我。
在聖經中,保羅曾經說過:“我是罪人中的首領。”李紅旗認為評判他人是上帝的事,所以如果妳想了解人性的黑暗,必須通過妳自己,而不是通過他人。“我可以在別人面前裝,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自己心裏的鬼。”
這就引出了烏龜先生以後要唱的主題,懺悔和接受。
但是,誰又能預測,受過基督教洗禮的海龜先生,能否再次被市場接受呢?
從廣西的壹個小鎮,到西南的成都,再到首都北京,海龜先生像壹個音樂民工,沿著音樂市場的發展壹路向上遷徙,把自己的雞爪從地圖上折騰到了遠方的雞脖子上。
李紅旗現在尷尬的是,如果瓶頸在北京實現了呢?然後他可能去國外看壹看,但是英美這樣的國家已經失去了信仰,幾乎成為反基督的國家。他仍在考慮是否以基督徒的身份出櫃。李紅旗說:“我首先是壹個基督徒,然後才是壹個音樂家。”
“那音樂是妳信仰的壹部分嗎?”我問。
“音樂什麽都不是,只是我們只懂音樂。”
“妳會繼續用音樂來表達妳的信仰嗎?”
李紅旗只回答了10個字:“以後還會發生,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