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首嶄露頭角的詩
張曉風
白蓮花二月的冷雨淋濕了路燈和詩詞。生與死,光明與黑暗,愛與苦難如此接近。
而詩,此時此刻,在勞動室裏,我感到孤獨,妳和我,在自己的世界裏孤獨而煎熬。為什麽詩,所有的安慰,所有的憐憫的眼神都那麽不切實際?誰會明白那種痛苦,那種扭曲了我的身體,粉碎了我的靈魂的痛苦,我掙紮著,徒勞地哭泣著,詩,人生是什麽?是壹種從斷裂和自我疤痕中的再生嗎?窗外是雨,窗外是沈沈的冬夜,窗外是古老的鞭炮聲,世界安靜而美好,而我,石獅,我的方向在哪裏?如果我死了,這將是我鋪過的最後壹張床,產房窗簾後面的壹張白床。我把我的愛留給妳,愛是我的名字,愛是我的照片。有壹天,當妳穿過雜草和煙霧時,我會在那裏對妳耳語——伴隨著風和水。
詩,黎明為何如此遙遠?我的骨骼在崩潰,我的血液在倒流,我的肌肉和肌腱像燃燒壹樣被矯正。詩詩,妳在哪裏?他們把我推進產房,寫詩。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孤獨的地方嗎?那只手被關在門外——它牽著我的手壹整夜,它牽著我多年前月光下的手。他的眼睛,他的祈禱和他的愛都被拒之門外,而我,獨自壹人,正走向不可預知的命運。
所有的面孔都退去,所有的往事都像壹支被遺棄的牧羊人笛子。房間中央,壹盞大燈斜靠在我仰著的臉上,像壹朵倒掛的蓮花,在虛無中燃燒著千層白。花是真的,花是幻的,花是壹切,詩。
四月的迷叠香似乎是四月的,似乎是元葉的,似乎是蝴蝶的翅膀在花的山谷中拍打著。
“呼吸,深呼吸!”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樣溫柔的聲音。
我在哪裏,詩,痛苦越來越遠,我聽到金屬的碰撞聲,我聞到如此沁人心脾的香味。妳在哪裏,詩詩。
“辛苦了!我看到頭了!使勁推!”詩歌,我是壹顆星,散落在分裂中。而妳,石獅,妳是壹顆嶄新的明星,又新又亮,妳的光芒將在今夜閃耀。
詩歌,我看著自己,被汗水和鮮血打濕,突然覺得十字架不可怕,骷髏不可怕,荊棘冠不可怕,孤獨不可怕——如果有可愛的東西,如果有可奉獻的生命,如果有可流血的理想。
“呼吸,深呼吸。”多好的壹朵迷叠香,壹首詩,我在那花香中飄蕩,在那無畏的愛中飄蕩。
早晨來了,萬物寂靜,宇宙又回到了古代,混雜而空虛,只有迷叠香,醉人的迷叠香,詩歌,妳在哪裏?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手術刀的屠殺,依然能感受到那溫暖的血液在流淌,血和淚。
我還是覺得我在苦苦等待。
歌手如瀑布高懸,妳突然離我而去。
“恭喜妳,是個男孩。”“謝謝妳。”我低聲說,安慰和悲傷。
我幾乎能聽到他們剪斷臍帶的聲音,我們的生活被分割,被分割,被鋒利的刀割。詩,時不時的,雖然表面上我們會住在壹個房間裏,我會每天晚上用歌聲哺乳妳,擁抱妳,親吻妳,送妳到妳的夢裏,但無論如何,妳都是妳自己。妳的眼淚和妳的笑聲將與我無關。妳會扇動自己的翅膀,飛向自己的晴空。
詩,可我為什麽哭,為什麽總想著要挽回什麽。
世界上還有什麽角色比母親更孤獨,施施,她們註定要哭泣,施施,讓我牽著妳的手,讓我們盡可能的靠近。而當妳飛翔的時候,讓我站在更高的山頭,為妳擔心每壹朵路過的雲。
為什麽他們不給我看妳的臉?我累了,沈默了。但是突然,我聽到妳在哭。
這是壹首詩,壹首詩。這是什麽樣的和聲?哭著,卻滿心歡喜,妳像妳爸爸,有壹副很好聽的男高音嗓子,我壹聽就知道了。還有詩歌,我年輕的歌手,妳的主題是什麽?壹些贊美?壹些感謝?有些敬畏?有些困惑?但不管怎樣,他們打動了我,這麽簡單的旋律。詩歌,讓妳的歌聲在生命的死寂中永存。詩,我們不常聽到流動的泉水,不常聽到松風,不常有博雅,不常有華格納,但我們總有嬰兒。有嬰兒的土地方便音樂,神秘而美麗,像是從重疊的外太空臨摹而來。
詩歌,歌者,願妳的生命是壹首莊嚴的歌,帶著或不帶聲音,唱給充滿人心的山谷。
丁博士和博士來自遠方,詩和詩,很遠很遠的愛爾蘭。妳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妳。當他還是個吹風笛的小男孩時,他知道半個世紀後,他會引渡壹個黑發黑眼的孩子嗎?詩詩,什麽樣的手讓他成為妳看到的第壹張臉?他有多麽漂亮的金發和眉毛,他善良的眼睛和紅色的嬰兒臉頰讓人覺得他總是在微笑。
去年初夏,當他從實驗室出來,對我說“恭喜”時,我真想吻他的手。他明亮的淺棕色眼睛裏充滿了理解、善良和詩意,讓我們愛他。
而今天早上,他用夾子夾住了妳的大腦袋,妳就被帶到了這個世界。當壹切都結束後,他在壹夜沒睡好的情況下松了壹口氣。有人在給我換幹凈的床單時,他突然說:“看,我可以去巴黎了。我畫得比他們好。”房間裏所有的護士都笑了,我也笑了。突然,我意識到我有多累。
他們拿走了那幅畫,那幅畫著我的血和我的愛,詩,那是妳看到的第壹幅畫。生死在上面,詩,再沒有畫。
推車,甜蜜的推車,產房外是壹條忙碌的走廊,走廊外是壹個悲喜交加的世界,詩情畫意。
丁醫生來到我的床邊,和妳目瞪口呆的父親握手。“我們祈禱吧。”他說,合上他又厚又大的手掌——那是治療者的手掌,也是祈禱者的手掌。我不知道我更喜歡哪個手掌。
“上帝,我們感謝妳,因為妳在地球上創造了壹個新人,讓他保持直立,幫助他,使他有用。”
詩,那時候,我哭了。詩歌,27年後,直到今天早上,我突然發現,我不明白什麽是人,什麽是生存,什麽是上帝。
詩,讓我們愛他,愛妳生命中的第壹張臉,愛所有的臉——可愛的,不可愛的,聖潔的,有罪的,快樂的,悲傷的。直到生命的盡頭,我愛妳在黑瞳的最後壹面。
詩歌。
紅櫻桃無緣無故的,我夢見巷子裏的紅櫻桃。
在我的夢裏,櫻桃樹是多麽的高大和多彩。我的夢想就像史詩中的特羅洛普,整個地方都著火了。我幾乎能聽到火焰的劈啪聲。
而石獅,我騎著跑車,沿著山路曲折前行。我覺得我在飛
所以,當我醒來的時候,我還躺在醫院裏奇怪的白色被褥上。那些櫻花呢?那些整個春天真的只開三五天的櫻花花瓣呢?所以,我就想起了那些山水,那些花鳥,還有那些與病房相隔的世界。詩歌,我曾經瘋狂地愛著那壹切,而現在,我被囚禁,等待著每四個小時壹次的會面,等待著妳的小臉。
當妳偶爾微笑的時候,我的心覺得已經容不下那麽多歡樂了。所謂的母親就是這樣壹個卑微的角色。
但是為什麽,當我從壹個奇怪的夢中醒來時,我感到悲傷。春花的世界似乎離我漸行漸遠,無憂無慮的歲月也向我揮手告別。時不時的,我只能活在妳的世界裏,守著妳的搖籃,等著妳蹣跚學步,直到妳走出我的視線。
我閉上眼睛,想再夢見櫻花樹——那些生長在野外,被水染紅的櫻花樹,卻不肯再來。
十六歲那年,我站在壹所女子中學的花園裏,感到頭暈目眩。那年春天,宇宙特別狂野。我站在花園的中央,看著周圍所有的花。我真的很害怕我會被那些美女驚呆。
現在,詩歌,青春的夢想正在消逝,留下的只有比真實更真實的東西,而這種美更美麗,那就是妳。
但是石獅,妳是什麽?是我夢幻人生的最後壹個夢嗎?祝福那些還在花海裏暈頭轉向的少年。我可能不羨慕他們。但是為什麽呢?詩,我感到悲傷,在白色貝殼般的病房裏,在紅櫻桃耀眼的夢後。
在寧靜的夜晚,妳知道壹切,詩歌,盡管文字對妳來說仍然陌生。但此時此刻,當妳在無風的山谷裏像松樹壹樣熟睡時,讓我的聲音輕輕掠過妳的夢。如果有人給我君主和詩歌的榮譽,我就撤退。我知道我不是壹個有才華的人。如果有人給我學者的尊重,我會拒絕。詩,我知道我不是壹個博學的人。
但有壹天,我被封為母親,這是以壹個淩駕於學者之上的君主的身份獲得的榮譽,我接受了。詩歌。所以,當妳的生命在我肚子裏被確認的時候,我驚呆了,仿佛我懷的不僅僅是壹個嬰兒,而是壹個宇宙。
世界上有多少女人敢自卑於壹個母親的地位,這讓我很驚訝。
我努力做壹個好孩子,壹個好學生,壹個好老師,壹個好人。但此時此刻,我知道我最大的榮幸將是壹個好媽媽。當妳的微笑在深夜的秘密夢境中展現時,我感到加冕。而當妳哭泣的時候,那晶瑩的淚珠讓東方神話中所有的珠寶都黯然失色。當妳的小胳膊像藤蔓壹樣纏著我的時候,每天都是神聖的母親節。
當妳水晶般的眼睛看著我,五月的康乃馨遍地開花。因此,如果我給了妳什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妳給我的東西讓我驚喜,讓我開心,讓我覺得被愛。想象壹下,如果有壹天妳長這麽大了,我們不得不陌生,被誤解,那該是多麽悲哀。因此,我們將盡最大努力去了解妳,就像巖石海灘對於大海壹樣。我願壹年四季看著妳,熟悉妳的潮起潮落,知道妳的每壹波。我會試著同時愛妳憂郁安靜的藍色和純潔明亮的白色——即使是暴風雨黃昏的灰色渾濁。
如果我對妳的愛變成了壹種壓力,如果我的態度太笨拙,那麽請原諒我,石獅。我真誠地希望在曾誠給妳最大的回報。我曾經想象妳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如果我不成功,妳可以驕傲。
我從來不認為“天下父母心”。如果萬能的主判斷,嬰兒永遠是純潔的,遠離成人。如果我們中的壹個應該向另壹個學習,那就是我。幫幫我,兒子,讓我向妳學習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我永遠不會要求妳追隨我或傳統。除了造物主本身,沒有什麽金科玉律值得妳崇拜。如果世界上有真理,它就在妳的心裏。
如果我有壹個祈禱,如果我有壹個願望,那就是妳允許我更愛妳,允許我從妳身上汲取更多的愛。
在這平靜的夜晚,願我的話語像遠近的小山壹樣圍繞著妳。
如果妳是天使,我怎麽想象妳是天使?
那樣的話,妳晚上就不會哭了,用這樣無助的聲音跟我解釋妳的需求。我不會在寒冷的冬夜穿著衣服起床,也不會享受抱著妳,看著妳滿意的再次入睡。
如果妳是天使,是詩人,妳就不會在餓的時候扭著脖子,撅著嘴,到處跑著要牛奶。詩,妳永遠不知道妳的小動作是如何打動我的心。
如果妳是天使,每壹次寧馨午睡後,妳不會悄悄爬上我的大床,爬上我的脖子,親親我的兩個煩心事,咬咬我的鼻子,弄得我滿臉唾沫,還有詩,我愛這壹切。
如果妳是天使,妳就不會鉆到桌子底下,不會弄臟妳的手,不會畫得滿臉都是,也不會畫得到處都是。然而,每當妳這樣做的時候,妳通常會可愛壹千倍。如果妳是天使,妳就不會磕磕絆絆地碰壁,學會走路,所以我不會體會倒著向前戲弄妳的樂趣。而妳,石獅,每當妳能多走幾步,就笑倒在地。妳肆無忌憚的笑聲令人震驚。天使不知道這些吧?而且,那首詩,天使怎麽會有妳的好奇心,天使怎麽會站在地下看著壹只小小的黑螞蟻,天使怎麽會在春夜用壹只白胖胖的手驚訝地指著滿天的星月,天使怎麽會無腦地追著壹只笨拙的鴨子,天使怎麽會熱情地模仿隔壁狗的叫聲,學得那麽像。當妳做臟事的時候,當妳伸手拿禁書的時候,當妳踮著腳靠近花盆的時候,妳四處遊蕩的樣子是多麽的驚艷。天使從來不會做壞事,可愛的小偷也永遠不會在妳做壞事的時候在他們溫柔的眼神裏發光。所以,天使遠不如妳。
而且每天早上,我拿起手提包,妳就沖過來抱我的腿。妳哭,妳撓,做無用的挽留——妳不會這樣,如果妳是天使——但我寧願妳這樣。雖然那是壹個很難過的時刻,但是當我走在巷子裏的時候,妳毫不掩飾的愛讓我窒息又欣喜。
如果妳是天使,是詩人,我就聽不到這麽美的話了。我就不會因為聽到壹句簡單的“爸爸”“媽媽”就死掉了。我就不會因為妳說了壹串毫無意義的音符而吻妳那麽多。我就不會離開父母了?妳可以說的第壹個詞是“燈”,意思是燈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如果妳是天使,妳絕不會唱這麽難聽的歌,絕不會敲鋼琴敲得這麽刺耳,絕不會撕剛買的繪本,絕不會撕剛買的衣服,絕不會打碎媽媽心愛的玻璃鹿,絕不會因為不如意的事把兩頭打結的小牛推來推去,小臉脹得通紅。但是為什麽妳的壹點點不好的東西會讓我覺得可愛,讓我覺得妳性格中的弱點,所以我覺得和妳很親近,也因此覺得有必要寵愛妳。
也許妳會有更清澈的眼睛,更紅的臉頰,更漂亮的金發,更完美的人格——如果妳是天使的話。但我不需要那些。我只對妳滿意,石獅,只對地球上的孩子滿意。讓天使在藍天上扇動快樂的翅膀。我只想擁有妳,在我的夢裏,在我無力的臂彎裏。
北展讓我們看到了貝殼展和詩歌,讓我們看到了屬於大海的輝煌人生。
還有海,詩,海有多遠,呼吸著千浪的海,藏著魚龍的海,讓妳媽的夢芬芳的海。海在哪裏?詩,必在錢山外。我早已看不到驚濤拍岸了。我已經忘記了那種淹死人的柔和的藍色。眼前只有貝類,只有博物館燈下五顏六色的光暈見證著洶湧澎湃的地方。
詩歌!這個多雨的初夏,因為壹屋子的貝殼而傷感。那些五彩繽紛的貝殼,似乎只適合呼應壹首老歌,壹首被遺忘的詩。但人聲嘈雜,人潮湧動。誰回望曾經蠕動的生命,誰憐憫永遠回不到大海的遊魂?
而妳,妳孩子氣的黑眼睛,只看到了五彩斑斕的光彩。那些美女對妳來說似乎並不意外。所有的美好對妳來說都是必然的,因為妳不知道什麽是醜陋。醜是妳遠遠體會不到的。當我走過壹個玻璃櫃時,我突然停了下來。收藏家的名字突然刺痛了我。這個曾經響亮的名字現在在壹個孤獨的外殼下。我記得他中年後依然明亮的眼睛。他還是有很多年憤怒的聲音,但是我已經好幾年沒見到他了。冰冷的玻璃板下,我怎麽能遇見他的名字?想到他的這些年,我心裏會難過,但是詩,妳不會。啊,壹想到妳會理解,我就想哭。我媽壹開始也沒指望我能明白這壹切,但這壹天終會到來,伊甸園的籬笆終會倒下。
讓我們看看這些貝殼、詩歌和空靈的身體是如何像壹朵春天的花,明亮而閃耀。看那殘破的紅,明艷的白,暗紫,油膩的黃,詩意而悲壯的人生。
六月的午後,站在成千上萬的貝殼前,詩詞歌賦,怎能不落淚,為死去的貝殼,為拾貝老人,為熱愛大海的夢想。詩詩,別撩起妳驚艷的小眼睛,別打聽,玩玩我給妳買的這個透明小貝。總有壹天,也許有壹天,我們會帶他回到海邊,重播成不痛不癢的亮藍色。
蟬鳴時節在七月,詩就是詩。蟬鳴如網,從古典的藍天散射,破窗而入,染綠了我們的枕席。
詩詩,妳的小嘴吱吱叫,所以它模仿?比如模仿壹些優美的詠嘆調。而詩歌,知了在哪裏,在利潤最高的樹枝頂上,在晴空最低的雲上,還是在妳永遠紅紅的唇上。
而當妳笑著把七月的絢爛掛在窄窄的眼睛外面的時候,妳有沒有想過那個悲慘的生命,在地下十幾年,卻只留下壹只蟬在南來的香風裏過了壹個夏天?而他唱歌的時候,我們怎麽知道不是深沈的沈默?蟬飄在城市聲音之上,蟬飄在淩亂的建築之上,蟬是風,蟬是不可阻擋的慈悲。詩歌,讓我們愛這最後的,在城市裏掙紮的音樂。壹天傍晚,詩詩,壹天傍晚,妳媽走到陽明山中間的森林裏,青年人的營地裏有壹場講座。她壹闖進那條充滿山風的小路,心就被回憶帶走了。十年,小路依舊,對面觀音山的霞光依舊,千林的蟬鳴依舊。但是十年過去了,那件柔軟的藍色連衣裙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樣子了,馬尾結也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樣子了。詩歌,我應該冷靜,或者停下來喘口氣。那壹年,四個完整的季節,妳的母親住在這座山上。當布谷鳥飛來時,女孩的夢向魏雲敞開了,她是壹名妓女。那個男孩總是從這條山間小路走來——那個男孩,石石,曾經和妳媽媽在小路上牽手,會和妳媽媽在山泉裏跺腳。現在他每天晚上都把妳抱在腿上,讓妳像白蠶壹樣用小拇指探索他的胡茬。
詩,蟬在小路上翻騰,十年就這樣飛走了。詩歌,男孩和女孩的過去在空曠的晚風中被吹散,美麗,但模糊——像蟬在另壹座山上歌唱。
我低下頭,壹只還沒有脫皮的蟬正笨拙地向相思林走去,溫熱的泥巴粘在上面,說不出的動人。她,妳媽媽,或者那個女孩——我不知道她是誰——撿起來的。
它的背上有壹條神秘的裂縫。通過那個裂縫,殼會死,蟬會活。蟬怎麽可能不是詩呢?
那壹夜,燈下的蟬悄悄露出黑色的身體,這是給妳的。詩,蟬總是有的,但我們只能守住今年的七月,七月的風,風中的蟬。七月壹過,蟬就老了。香風壹過,蟬不再是蟬,妳也不再是妳。詩,讓我們聽聽常夏歡樂而憂郁的聖歌,聽聽這生命神秘的聲音,從這城市最後的涼柯裏回蕩出來。
在壹個春天的早晨,我看見壹個女人走在通往城市的路上。
她用桿子挑著兩籃花。詩,妳能不驚呼嗎?滿滿兩筐晶瑩剔透的春花。
壹個籃子在前面,壹個籃子在後面,所以她被夾在兩個籃子中間。半竹竿微微拱起,似乎隨時準備射那兩筐箭頭似的彈簧。
淡淡的香味隨著她的腳步,壹路蔓延。當農夫把那些半吐的藍秧針插在水田裏的時候,她在黑色的柏油路上種下了壹種恍惚的香味。詩歌,讓我們愛那些氣味,春天泥土的氣味。
當她走近時,詩詩,當她的臉突然像畫壹樣離我太近時,我突然呆住了。汗水從她額頭流下,弄濕了她的土布襯衫。我不禁自責。我只看到那些五彩繽紛的顏色,但這對她來說是多麽沈重的負擔啊。她步履艱難,虛弱的肩膀微微傾斜。
詩歌,人生是壹種怎樣的負擔?她走的時候,我還站在路邊,晨露還濕著,藍色的潮水把我們團團圍住。詩,我迷茫地看著她和她,那漸漸沒有入市的模糊的花擔子。她開心嗎?還是很痛苦?詩歌,背負這樣的負擔是什麽感覺?這樣走是什麽樣的路?想著想著,心裏又開始自責了。我沒有資格可憐她。我只應該尊重——對持有者的尊重。那天早上,當我們離開路邊時,我突然感覺到肩上擔子的重量。所有美好的事物似乎總是沈重的,但我們的痛苦就是我們的意義,我們的負擔就是我們的價值。詩,世上怎麽會有失重的花?地球上怎麽會有廉價的美女?詩詩,擡起妳的小腳,我們沿著那個女人走過的路回去吧。詩歌,當妳的腳趾第壹次踏上大地的時候,荊棘和碎石潛伏在前方的路上。詩歌,生命的紅酒永遠是從破碎的葡萄中榨出來的,生命的甘甜汁液永遠來自幹枯的甘蔗莖。這個春天,詩歌,讓我們試著去了解和理解這個春天。詩歌,讓我們不再祈禱肩膀能放松,讓我們只祈禱自己提著裝滿美的籃子。
願這個早晨的影像永遠在我們心中,就像光和熱永遠在春日的陽光下。
第壹首詩,冬日黃昏,雨簾使人想起江南,妳坐在我的膝上,美寬是壹片濕漉漉的白玉。
於是,我們開始了我們的第壹首詩:在我的床腳有如此明亮的光線的詩,已經有霜了嗎?擡起頭來看,我發現這是月光,又沈了下去,我突然想起了家,簡單的詞和簡單的旋律。只過兩遍,就朗朗上口了。妳開心的大叫,把它當成新學的歌,壹遍又壹遍的背。不到兩歲就能把節奏控制的這麽好。
城市裏的燈光就像秋後的果實,壹顆顆在窗外亮起,而我卻茫然地垂下頭,任淚水落在漸暗的黃昏裏。詩歌,詩歌,多麽美妙的詩歌,我們的第壹首詩。在這樣壹個淒涼的異國黃昏,在窗外這樣壹棵陌生的棕櫚樹下,我們開始了人生中的第壹首詩,這樣壹首美麗而憂傷的絕句。
我八歲的時候來到這個島,在大人的書裏發現了壹首唐詩。稀裏糊塗就背下來了。過了壹段時間,我結婚生了孩子,突然明白了什麽是鄉愁。回想起那壹年,我被爺爺帶去散步,天突然黑了。我著急地說:“爺爺,我們回家吧!””“家?伍德,那不是家,那只是住所。”“余?“我更著急了。”我們的家不是家嗎?”“不是,人家只有壹個家,壹個老家,其他地方都是公寓。“如果南京是公寓,新生南路是什麽?詩,請不要再讀詩了。客中孤宅無月無霜。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每天黃昏都會想起這個生日,更不明白為什麽年紀輕輕就教給妳。詩歌,什麽是故鄉,妳不會懂,其實連我都不太懂。除了那些模糊的記憶,我只能從舊書中得知“三秋鬼子”的故國和“十裏荷香”的故國。但是妳呢?我永遠忘不了妳在客人面前表演完詩歌,突然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糊塗的那壹天。
“妳老家在哪裏?”妳急於在房子裏四處看看,但隨後妳寬慰地拍拍口袋,說:“在這兒。”我不禁在笑聲中感到心碎。
它在哪裏?詩,壹道水障,壹道夢障,在哪裏?詩,當有壹天,當妳長大了,當妳在世界各地流浪的時候,妳會在壹個簡單如月的夜晚想起這首詩。
那時候妳會啞口無言,就像自古以來每壹個讀過這首詩的詩人壹樣。到時候,妳媽媽會被安頓好嗎?她可能閉上了傷心流淚的眼睛,也可能沒有閉上,但無論如何,她都會記得,在那個安靜的冬夜,她把妳抱在膝上,壹起背誦著這樣悲傷的句子。
讓我們讀壹讀,詩,讓我們再讀壹遍:我的床腳有如此明亮的光線,難道已經有霜了嗎?。我擡起頭凝視月亮,低下頭,懷舊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