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觀園裏,這是壹個月來最黑暗的夜晚,每個人都睡著了。湘雲和黛玉兩個年輕姑娘興高采烈,即興造句。妳來我往,他們卻悲涼得“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讀到這裏時,他們感到“沈默和傾聽,心都碎了”。這兩句之所以極受歡迎,不僅是因為它們空靈死氣的意境,還因為曹雪芹借景寫人,寄情於景。
曹雪芹的深刻含義可以從他特意安排的關於湘雲和黛玉的半夜詩中理解。湘雲的名字諧音為“思湘雲”,意思是“思念瀟湘之雲”。瀟湘是誰?黛玉自報家門。再看,祥雲上有壹只獨角獸點綴。麒麟是中國古代的瑞獸。它是幸福、安康和生育的象征。它經常與玉石壹起用在人身上,這可以表明此人具有瀟灑的外表。時間久了,水滸傳裏有壹個文武雙全的人,盧俊義儒雅英俊。當人們稱他為“玉麒麟”時,麒麟的含義可見壹斑,但這是壹種遺憾。她和黛玉有很多相似之處。兩個人都很聰明也很天真,兩個人都失去了父母。他們在賈府似乎被當作“客人”對待,但畢竟他們只是“客人”、“客人”和“光顧他人”...擁有“木石聯盟”的黛玉最終失敗了。如此相似的經歷和結局讓他們站在壹起,沒有詩意也足以讓人“唏噓”。
不要害怕摔倒,堅持下去。更精彩更痛苦的事情還在後面。
湘雲最後壹句話的靈感來自仙鶴,真是妙不可言。用林黛玉的話來說,那是“多麽自然,多麽現成,多麽風景清新。”我不得不停止寫作。”這不禁讓人想起蘇軾的《侯赤壁賦》,其中以壹段話結尾:
當夜晚將過半時,我會感到孤獨。有壹只孤鶴,從橫江之東而來,翅膀像輪子,神秘的衣服,突然鳴響,被卷到船上,卷到西邊。
這也是壹個孤獨而深沈的夜晚。明月映江水,浪在千裏之外。有風的時候,突然出現壹只鶴,它像驚鴻壹瞥般漂浮著,劃破了堅實的夜空,突然它就像馮旭的禦風之神。此意境清雅寂寥,高韻悲涼。在小說中,祥雲中的壹塊鵝卵石嚇了白鶴淩渡壹跳。整個過程和蘇軾寫的差不多,區別只是壹個是詩,壹個是文章。看著看著,這冷塘渡鶴的場景突然讓人想起了祥雲。費祎有壹個駕鶴赴仙的故事,惹得愛玉人士低聲感嘆“黃鶴不再來,白雲永遠飛不見”。林和靖隱居在壹座與世隔絕的大山裏,與梅河相伴,與世隔絕了20年。采珠人稱贊“梅的妻子和鶴”。自古以來,鶴壹直是崇高、不落俗套和超然的象征,而在十二金釵的判斷中,祥雲被寫為“幸運的生活”然而,在這個黑暗寒冷的池塘中,這只豁達不羈如雲的鶴最終留下了孤獨的影子,這就是這句話的美。曹雪芹沒有照抄實景,寫寒塘渡白鶴,而是把白鶴變成了模糊的影子。這只鶴留下的最後壹個東西就是這樣壹個空洞而朦朧的影子,就像湘雲的判決壹樣:“唐朝雲將消失,湘江水將幹涸”,更殘酷的是,在寒冷的池塘中渡過鶴影這壹揭示結局的孤獨和寂寞的句子,曹雪芹竟然讓天生結霜且喜歡寒冷的湘雲自己解釋。此時的湘雲知道自己的最終處境嗎?妳知道,我知道,但她不知道,但她不知道,所以它很簡單,也只有它很簡單,而且“丈夫和兒子從道上說話”的語言很冷很冷。
在冰冷的池塘中穿越鶴影是美妙的。然而,林黛玉很容易和同齡人在壹起。雖然她很好勝,但她真誠地為這句話鼓掌,但她並不退縮。湘雲笑著勸她說:“妳仔細想壹想,明天再做。”她對此非常自豪。黛玉只看著天空,不理她。半天後,我突然笑出了聲:“妳不用說什麽,我也有,請妳聽聽”,然後就有了那句比前面那句還要好聽的“冷月葬花魂”。
《冷月葬花魂》,依然是壹首虛實結合的詩,但更有詩意,更接近死亡本身。項和戴的對仗是在中秋節晚上。此時已是千裏秋意,瀟湘之時,草木零落,天朗氣清。像壹個小池塘,夜空中的壹輪明月也披著壹層冰冷的薄紗。它高高地懸在空中,冷冷地看著這個渾濁的世界。戴宇是這孤獨的月亮,獨立而自戀,散發著冷香和溫潤。上面有三間小房子,壹間明亮,兩間黑暗...、“山路沒有雨,衣服濕了。“用王維的兩句話來形容瀟湘館,相當合適。黛玉,壹個有著“千竹之門,萬卷之胸”的女孩,幾乎常年生活在寒冷而略帶潮濕的秋雨蒙蒙的環境中。這句話中的冷月看似是感謝擡頭,實則是對自己的隱喻。如果只是冷月的話,會給人壹種頂多有點不近人情,死於萬裏的感覺,但伸手的冷月卻要親手埋葬“花魂”。當他的目光壹掃而過時,他的心會被冰霜覆蓋。
後人提到林黛玉的藝術形象,首先想到的是她的葬花,就像人們提到薛寶釵、史湘雲、晴雯壹樣,會想到“捉蝴蝶”、“躺在石頭上”、“補毛皮”。這些情節是人物最具表現力的動作,也是作者引以為傲的筆。“葬花”是林黛玉命運的寫照。在《紅樓夢》中,曹雪芹把林黛玉比作花。在《紅樓夢》第二十七回中,有壹首黛玉的《葬花詩》,模仿了初唐的風格。吐字簡潔流暢,音節重復,邊唱邊嘆,酣暢淋漓。曹雪芹繼承和運用了劉希夷的詩“今年花的顏色變了,但明年誰會再次開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唐寅用壹個工具包把牡丹埋在藥柱東岸,他的祖父曹寅把桃花埋在百年孤葬中,從而創造了具有全新內涵的詩歌,深深影響了黛玉的處境。徐佳的書中有壹段批語,“我壹直讀到三四點鐘才讀完《葬花》,我的悲傷情緒使我忘記了我的生活經歷,所以我不能再批準它了。有客人說:“先生不是寶玉,怎麽會寫字呢?“也就是說,這個詞是雙圈的,而且這個詞與神有關。很難理解孩子們的意思。見了俞師兄後,再批文。”玉兄的後文是指寶玉聽了戴宇在第二十八回開頭寫的《葬花歌》後的感受。在這裏,寶玉用心靈拍打著自己的心,從“黛玉終究找不到的時候”到他人、自己、大觀園裏的花柳等。可見,理解這首詩,不能厭倦它的“悲涼與圓滑”。像寶玉壹樣,我們需要看到詩背後隱藏的深刻含義,而這些深刻含義的第壹層也是與小說情節密切相關的壹層。這樣說來,和上面說的湘雲的情形完全壹樣,且看作者朋友的壹首《題紅樓夢》絕句:“
壹首悲傷的葬禮詩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實現了。壹縷反魂香,始於沈清,續紅綾?
“如夢成真”,這是在徹底了解《紅樓夢》後才能說的話。和湘雲壹樣,戴宇在寫《詠花》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結局,但作者把命運的牢籠活生生地關在這些“瘋孩子”身上,讓人覺得每個人似乎都預見到了自己的不幸,但同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幸。有人說這是曹雪芹的局限,這種天命觀是不可取的、落後的。我反對它。我想,這能否用機械的命運來框定曹雪芹無與倫比的理念呢?那些最終枯萎的花朵“洞穴”在那個人人都遵守的僵化的封建社會中被判為“厄運”,並很快消亡。正是因為曹雪芹看似“迷信”的思想,揭露了這個社會的罪惡本質,也造就了《紅樓夢》的偉大。我記得西方有位古代哲學家說過“人最大的罪過是生在這個世界上”,而戴宇、寶釵、湘雲、晴雯、妙玉……這些“白癡”生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在大觀園裏唱反調,組織遊行……有錯嗎?如果有的話,他們真的只犯了壹種“罪”,那就是太漂亮了,但這個“積重難返”的世界卻怪他們太漂亮,迫不及待地為他們“量身定做”了壹座“枯萎”的墳墓。“壹年三百六十日,風、劍、霜相互逼。”其實黛玉本可以不用流那麽多眼淚來報答寶玉過去的恩情,因為寶玉本來是屬於她的,但這種殘酷的封建壓迫最終毀了花,毀了黛玉的淚眷。黛玉渴望自由戀愛。她真的願意為愛生下翅膀,和漫天飛舞的飛花壹起飛到最後,但也許沒有這種令人窒息的壓迫,但還有什麽呢?不,還是沒有,連埋花的地方都沒有,潔白純凈的世界空無壹人。黛玉生出了和寶玉壹樣的“空”感。她想到自己:“如果妳沒有詭計,妳就會隱藏妳的愛。”與其沈入溝渠,不如清理質量。我將死去並被埋葬,但我不知道儂什麽時候會死。今天埋花的人在笑,但他埋花的時候認識誰呢?試著看春花漸落,這是美人老死的時候;不要為我唱悲傷的歌曲,我不知道花是否會掉落,人是否會死去!黛玉做著自由快樂的白日夢,發出這不屈的天籟之音,不甘屈服,不願低頭,仰起身子,像冷月壹樣孤高地追逐許由。寶玉終於“逃出了大造物,出了塵網,交代了自己”。本來可以埋葬黛玉的人已經走了,所以冷艷如花的黛玉只能親手把花埋葬在冷艷如花的黛玉身邊,這是無奈也是自然的。這是壹種帶有“他殺”性質的“自殺”。
多情的曹先生如此無情,這俗世有許多毛病。相愛的牛郎織女也在這壹天在鵲橋相會。然而,他利用這種“愛的背景”將這種灰色和冰冷的遊戲置於這個“紅塵在黑暗中升起”的熱鬧世界的壹角。這個遊戲是如此低調而深刻。難怪妙玉覺得這首詩太悲傷了。她希望用自己的延續來扭轉“頹廢和悲傷”的基調,但這只是妙玉的幻想,妙玉是“雲不壹定是空的”。她應該不知道,她和湘雲、黛玉壹樣,終究逃不過“宛如壹人,無暇白玉陷泥”的悲慘結局。妙玉看似光明的續作,給這個“大悲藏喜”的對聯遊戲增添了壹絲悲涼。古人說“悲音悅耳”,這話沒錯,但它不僅感人,而且更傷人。
“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不需要像桓溫那樣多愁善感,但要嘆息哭泣,可以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