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出去不容易。他身體還很好,開車跑不成問題。關鍵是生病的母親離不開他。白天很好說,晚上媽媽起床,穿衣脫衣服等等,爸爸幫我,其他人無法替代。所以父親出門只能執行“兩個規定”: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規定的事情。
時間緊,任務重,為此我做了充分的準備。買了探親的禮物,給二哥買了預防心腦血管疾病的藥,上墳的白紙,鞭炮,冥幣,還有路上喝的飲料。別忘了在口袋裏裝幾盒好煙和打火機,這樣就能碰到村裏的老人抽煙了。所有這些,我都想做到完美。
壹開始我二姨說想回去,我哥我姐也是。到了最後,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沒來,我暗自慶幸。他對父親說:“爸爸,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人。再好不過了。我們可以停下來,慢慢來,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去遠古找詩。都是雜質,不好就毀了興致。”父親笑著說:“沒錯,沒錯。”
農歷三月的第壹天。家鄉習俗,最好在清明節前五天上墳,初壹、三、五、七、九最好。據說只有“龜崇”才會在清明節當天或之後上墳。“屁眼鼓吹”是演奏嗩吶等樂器的樂手。在舊社會,唱戲和演奏音樂的人是低人壹等的。死後,他們不能進入舊墳。後人在別人致敬之後還要向他致敬,明顯帶有歧視性。
上午進行得很順利。我們在車站等車,上了班車,壹個小時後到達馬援。
馬援是壹個小集鎮,依山傍水,令人心曠神怡。路過的車都停在這裏,鎮上散落著壹些小吃店和雜貨店。我和父親停下來坐在小吃攤前吃早餐。小米粥,饅頭,酸黃的蔬菜,很爽。石頭小籠包是當地特有的壹種糕點,用幹凈的石頭做成,澆上油,放在鍋裏炸,然後在石頭裏煮。我在縣城吃過,但是很硬,很難咬。我怕爸爸咬不動,就說,給妳拿個煎餅好嗎?父親說,要用石頭做包子。誰知道這裏的包子又香又好吃,有蔥花和芝麻,很好吃。女攤主樸實熱情,忙著給我們解釋這裏的包子和城裏的不壹樣。她說,我們這邊是面酵,發得好。包子是柴火做的,火旺了,願意墊油,蔥花,麻鹽。出來的時候很好吃。父親這時高興地說,我小時候也玩過石頭包子。放學回來,村裏有個包子店,就幫人點了火,慢慢學會了。這頓飯,我和爸爸吃了兩碗小米粥,三個饅頭,兩碟酸黃菜。飯後,父親高興地說:“今天是我吃過的最好的壹頓早餐。很舒服,很舒服。”然後父親對我說:“我還是習慣了家鄉的這種生活。我早上起來,在吃飯前做壹點工作。”還有妳媽,壹起床就吃,我不習慣。"
這個村子離城鎮有七八英裏遠。吃完飯,我去和壹個出租車司機商量。“餵,師傅,從這裏到萬敏村要多少錢?”“二十美元。”“太貴了,才七八裏路。妳只要五元起價,其實只要十元。能不能少弄點?”“不行啊。”“那妳休息吧。”我和爸爸又去坐三輪車了。“師傅,去萬敏村多少錢?”“四塊錢壹個人,上車吧。”我和父親以及另壹個去萬敏村的女孩壹起上了公共汽車。道路比去年拓寬了不少,但是路面沒有鋪瀝青,坐在車裏很迷茫。父親笑著說:“如果這個人不強壯,我怕有些部位會被打掉。”
在我們到達村莊之前,我父親和我要求那個人停下來。“主人,轉過身去。還有壹段路沒走。我們走吧。太顛簸了。”大師說:“對,這條路不行。”當我找給他零錢時,我給了他十元錢。我說了,不用找了。很抱歉讓妳跑這麽遠。“但他堅持要找它。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二哥的平房,但是門鎖著。壹個鄰居看見了,說:“就在上面,在他的店裏。”另壹個老婦人喊道:“去喊他們。”就在這時,壹個年輕的女人推著壹個架子輪走了過來。那人說:“這是他媳婦。”我壹聽,就知道這是雲子,二哥的兒子海波的媳婦。
店外的三個房間,堆滿了商品,包括床、竈具等物品。床上,有壹個胖乎乎的嬰兒,剛滿七個月。這是二哥的小孫子。房間很亂,但我覺得很親切。二哥的兒子海波開著三輪,進城給別人拉貨。嫂子去娘家了,二哥和媳婦在收拾東西趕廟會。我很喜歡親戚見面。我媳婦端上茶,我二哥給我和我爸拿來凳子。他自己拉著嬰兒車,坐在上面說話。
爺爺、奶奶、老二、老三、老四,家譜的五大主枝在革命時代被“紮紮”砍掉了。不僅如此,還羞辱了活人幾十年。劫後余生的父親和他的侄子們,彼此之間的感情比其他家庭更強烈,憐憫之心也多壹點。父親在17歲的時候逃離家鄉,最後定居在離家鄉50多裏的壹個郊區鄉鎮。我們姐妹都是在郊區城鎮出生長大的,所以對家鄉沒有太多的感知。二大解放前,他是馬援鎮的鎮長,名聲遠播。二哥是二長子。前市長的兒子現在是壹個64歲的男人,已經成長為壹個成熟的莊稼漢。兒子媳婦壹直在外打工,直到去年生了孩子才出去。買了三輪車,去店裏拉貨拉人,賺了點現金,開了個寄售店。我二哥自己種了十幾畝地。除了種莊稼,他還種了香煙,餵了兩頭牛。家裏裝了電話,兒子買了手機,裝了有線電視。生活越來越好。
二哥跟他爸說了海波的事,他就是不想幹農活。他敲打壹件事三天,另壹件事兩天。他還在烤箱裏烤面包。哦,天哪,他可以到處扔。父親說,年輕人,不想幹農活。不管做什麽,能謀生總比不能謀生好。父親勸二哥,標本太多,要管,人總是要受疾病的折磨。讓我們賣了這頭牛。用小四輪車犁地很方便。二哥說,沒錯。現在退耕還林,禁牧,牛沒地方放,在家餵,缺草。我想賣掉它,但是這頭牛現在長胖了。機會來了,賣掉它。父親對二哥說,註意身體。妳大哥得了腦血栓。我最怕妳也會得到它。兄弟們都在看。早期預防,常吃丹參片和維腦露。這些藥不貴,再忙也要註意身體。二哥說,沒事,我血壓低。我測了壹下,比壹般人低。父親說,低血壓和高血壓都是不正常的,低血壓很容易轉化為高血壓,要引起重視。
說話間,已經是早上10多了。二哥說,大五,妳先休息吧。我會幫雲子把東西拉到會場。她會看著攤位,我會回來的。我覺得我們坐在家裏很無聊。為什麽不趁機去鄉下看看廟會呢?回老家的主要目的是走壹走,看壹看。他對父親說,我們去看廟會吧。說著,他幫著把東西裝到貨架車上,包括飲料、餅幹、玩具、水果和衛生紙。最後我幹脆把嬰兒車放上,這樣到了場地就可以讓寶寶坐,給二哥騰地方,我們帶他去老墳。
二哥拉著車,我和爸爸在後面推著,雲子抱著孩子走在後面。也很好玩。
我對我的家鄉沒有任何感情。那是我記憶中痛苦的地方。小時候,父親從來沒有提起過。每當他不得不說的時候,他總是含糊其辭,掩蓋過去。經常聽人說妳老家風水好,妳家蓋的房子可精致了。進院雕花很玄妙。直到上世紀80年代,人們都是老遠跑來看房子。後來我從縣誌上看到,我在萬敏的房子在關於民居的章節中被特別提到,但我無法將書中的描述變成立體的概念。現在房子被拆了,建成了豬圈,只有最窮的村民還住在馬廄裏。來過幾次,壹直沒興趣看。
改革開放後,雖然階級鬥爭不再被談論,但家鄉對我們來說仍然是壹個禁忌。直到近幾年父親年紀大了,才漸漸有了回家的想法。去年清明節,我臨時提議陪父親回老家。但是壹路坐車沒體會到什麽。這次本來打算在縣城包車,但是擔心包車不自由。想繞過去的時候,我急著讓司機陪我。就和我爸商量,我們坐班車去村裏走壹走。鎮上路遠的話租個摩托車或者三輪都方便。父親是對的。
現在,走在蜿蜒的村道上,我能體會到家鄉的魅力。我的家鄉位於小鎮以北五英裏的兩條河流的交匯處,我向東走到20英裏外的張靜街。沿途每隔幾裏就有壹個自然村,就像壹個藤蔓上的瓜。向北走到莊科村的盡頭,再拐到靈寶界。沿路還有自然村落。這裏的山是山,高大雄偉,壹望無際,溝是溝,又寬又平。這裏的人叫“溝”不是“溝”,而是“悠”,是悠哉悠哉的。妳是說長,遠,靜,深,彎。原本是形容詞,在這裏明顯是當名詞用的。解釋溝的距離和深度。地在溝裏,坡不多。壹路上水繞山轉,路隨水走。河水清澈、歡快、平穩,水面上長滿了高大的核桃樹、榆樹、白楊和叫不出名字的樹。看著看著,讓人覺得很酷,很有意義。這條河雖然不大,但和很多被斷流的小河相比,還是挺大的。父親說,小時候,鴨子和白鵝在河裏遊泳,很美。
廟會在北溝村。河的北面有壹片麥田,搭起了壹個大舞臺。橫幅上寫著靈寶市蒲劇團。舞臺下方是包子、涼粉等大排檔。在河的這壹邊,還有壹片麥田,遠處擺滿了雜貨攤、玩具、食品水果、布匹攤。它看起來像壹個市場。戲還沒開演,鑼鼓喧天,就讓老人和孩子三三兩兩的去了場地。體育場遠處是什麽廟?寺廟前有黃色的旗幟迎風飄揚。
我幫二哥他們在院子裏擺貨,走在後面的父親在樹下和三個老人說話。我走到他面前,遞給父親壹盒煙,聽著他們的話。父親壹自我介紹,老人們立刻想起來,驚喜地說:“喲,吳英,這麽多,幾十年沒見了。”壹個白胡子老頭顫抖著說:“妳是壹個很有命運的人。這些年妳過得怎麽樣?”父親說:“好等,好等。這是我的大女兒。”我父親轉身向我介紹說,這位老人的名字叫秦永,他今年已經90歲了。曾任傅軍軍長董的連長,抗日有功。解放後被打成四類分子,吃了不少苦頭。後來政策落實了,現在民政部門壹個月給200塊錢補助,生活還不錯。他正說著,壹位老人走過來問他的父親:“妳能認出我嗎?”“妳是……”“我是疙瘩。我們年輕的時候,壹起玩過公牛,記得嗎?”“哦,妳是個疙瘩。妳要在附近的地方見面,我不認妳。”“嘖嘖嘖”,感嘆,驚喜。這時,又來了三個奶奶。其中,那個穿著黑花衣服的老太太對父親說:“妳還是要叫我奶奶。我在舞臺上。”“妳是……”我旁邊的壹位老人說,她的男人是穗文子,她的名字叫谷多。“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都是壹家人。”老婆婆眼圈紅了,說:“唉,妳那時候還小,所以才逃過壹劫,活了下來。”他撩起裙子,擦了擦眼睛。聽到這裏,我的眼淚很快就流了下來,我趕緊轉過頭去。奶奶又對我說:“妳不知道,我當時太害怕了。那時候我才十幾歲,連會都不敢去,也不敢看。”說完搖搖頭,嘴裏連聲“嘖嘖”。我理解她說的那個會議是關於土改打地主和槍斃人的。
三位老奶奶要去廟裏燒香。我問他們廟裏供奉的是什麽神。他們說,禦姑之神。我說,搞什麽鬼?他們說,管他呢。我對爸爸說,爸爸,我們去燒點香吧。父親答應了。在買香的地方,我要給三奶奶付香燭鞭炮的錢,他們死活不讓。他們還說:“不能做,不能做,要自己做,不能讓別人買。”攤主還說:“妳賠不了。如果妳想表明心意,等會兒可以給他們買點吃的。”我是。
我尷尬地在蠟燭前點了香,插在佛龕裏,彎腰磕頭,心裏什麽都沒想。寺廟在捐款,說是整修。我問捐多少?奶奶說,壹塊就贏了,或者兩塊也行,隨妳的便。用任何數字寫下妳的名字。我上前捐了二十塊錢,並寫上了父親的名字。出來吧。我們又開始鞭打了。父親顯然很高興。我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到這麽多老朋友。如果不是廟會,我想辦法找他們可能都見不到。父親說,明年2月15來吧。2月15是萬敏村的廟會,我們可以見到更多的人。我本來不信神,好像是為了遵從壹種心情,壹種習俗,我也願意信。
我們要上墳了,不敢耽擱。告別祖母後,父親和二哥回到了萬敏村。剪白紙,搓紙繩,準備上墳的壹切。臨出門的時候,我把準備好的200元錢拿出來遞給二哥,說,抓,不要出去撕俘虜。二哥不接壹個兩個,連說,我有哩,我有哩。父親說,抓吧,她經濟上比我們強。二哥終於抓到了。我來的時候,我爸說他也帶錢來了,想給我二哥。現在我已經給他了,就不用給了。
老墳在陸家嘴。如果妳走大路,妳得繞壹個弧形走20英裏。如果從莊科過了山,就近多了。我們決定去爬山。天氣很好,父親和二哥興致很高。路上遇到熟人,都親切地問,妳是去上墳嗎?二哥大聲回答,去死吧!山很陡,但父親走得比我們快,不喘不抖腳。壹路上都有人翻山越嶺去逛廟會。
我們來到了老墳所在的陸家嘴。在二哥的指引下,給爺爺和三座墳掛個紙條。白紙質地不好,易碎。父親和二哥小心翼翼地把白紙掛在墳裏的柏樹上。我掛不下,幹脆俯下身子,用石頭把紙壓在墳裏的草地上。白紙在風中飄揚,仿佛在告訴地下的親人,我們來了。兩個墳都矮,後悔沒帶鏟子。掛上紙條,燒了紙錢,然後放上鞭子。只有爺爺和三巨頭葬在這裏。兩人都是在解放前壹年去世的,葬得比較從容,所以墓壹直保存著。父子在壹起幾十年了。而奶奶,老二和老四,還是草席,還是薄薄的棺材,草草下葬。後來1958年大躍進之後,所有的墳墓都被鏟平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壹邊燒紙錢,壹邊對自己說,妳應該給奶奶點錢,在那個世界應該能經常見面。我想,我對家鄉已經沒有印象了,現在都有割舍不下的感情,何況是?幾十年來,即使沒有墳墓,他們的靈魂也不會離開故土,他們會壹直在這片土地上徘徊,尋找。親戚來了就知道了。
上墳後,我們坐下來休息。暖暖的春日下,我們坐在爺爺和叔叔的墳前,隨意的抽煙喝酒聊天,感覺很親切很踏實。墳前鋪滿金色的蒲公英,星羅棋布,美不勝收。我們所談的,仿佛被地下的親人聽到,沒有壹絲隔閡。雖然我沒見過他們,也沒去過墳墓,但我覺得很親切,壹點也不陌生。我認為這是血緣關系。壹個人就像壹棵樹,老墳就是我們的根。
父親說,爺爺和那三座墳本來是埋在地下中間的。上世紀80年代老墳被挖,三哥的日子才稍微好過壹點。後來,它搬到了地面的邊緣。挖墳墓的人有兩層意思,壹是看看裏面有沒有寶藏,二是破壞風脈。並在爺爺和三座墳的前端豎起了兩座新墳。他們想要壹點脈搏。我家鄉的人都很迷信,相信風水。我問父親,人們都說我們的墳風水好,是真的嗎?父親說,大概,還是雷老先生領著人走了半個月,才給這個地方起了名字。離村子太遠了。這裏的人很迷信。我仔細研究了老墳的正面和背面。它後面是壹座大山,前面是壹條大河,河對面是壹座小山。水在山前打著旋,然後流走了。山丘後面是壹座大山,連綿起伏。河邊有壹棵郁郁蔥蔥的樹,壹股淡淡的氤氳氣息流進心裏。二哥說,人們都說老墳好,但它在山前,有歷史,永不停息。我不相信風水,但我現在寧願相信。事實上,活人看起來舒服的地方,死人住起來也壹定舒服。
陽光很靜,只有遠處的水聲在響。坐在墳前,眺望對面的山山水水,聽著父親和二哥的對話,心裏有壹種異常親切、熟悉、懷念的感覺。突然回到過去,突然回到現在。歷史與現實,過去與未來,仿佛融為壹體,流淌在我的身上,在我的眼前晃動。好像昨天沒走,現在也沒來。經歷了幾十年的事情,我好像壹下子成熟了,好像什麽都明白了,昨天,父親那壹代,未來,人需要什麽。同時,我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很大,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好想就這樣坐下來,漫無目的的思考,沈入遠古,沈入荒野。但我們還有50英裏要趕。當我們到達縣城時,我父親將回到村子裏。因此,不能再拖延了。從妳來的路回去。回到二哥家,兒子海波也從城裏回來,想用三輪車帶我們去鎮上。就在發動機運轉的時候,後面村裏來了壹輛出租車,說是去縣城接人,就載著我們上了。抓得好不如抓得巧。二哥舍不得送我們,抱怨沒吃飯就走了。我大聲說:“別擔心,我們很快就要到城了。”
今天,我的父親非常高興。他回到了家鄉,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他想見的人見了,想做的事做了。但最讓父親高興的是,壹直思念他的二哥現在狀態很好。比預期的要好。兒子媳婦都很能幹孝順,懂事友善。兒子不是二哥親生的,是二哥從小養大的。養大的兒子對二哥很好,這在農村很少見。我們吃了很多苦的二哥,晚年能有個幸福的家,最讓我們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