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希望這種文學既能寫出我們偉大民族和平而不保守、中庸而不平庸、深沈而富有激情的品格,又能反映我們民族為獨立和復興而英勇奮鬥、敢於犧牲、樂於奉獻的精神,還能創造出壹種融合了東方之風和西方烏托邦之風的美好而理想的筆觸的新的審美意境。
事實上,這樣的文學視角壹直是壹些壹流作家的寫作理想。比如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用寓言的方式寫出了拉丁美洲被壓迫、被奴役甚至消失的歷史。當然,這個視角不壹定要寫偉人和他們的生活史。我們也可以通過壹些普通人和特定的歷史來書寫偉大,比如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吉醫生》,肖洛霍夫的《沈默的唐》,福克納的《約克納帕塔法》系列。普魯斯特甚至從壹個年輕而有限的個體的平凡生活的角度,寫出了作為壹個人的豐富性、廣闊性甚至偉大性。
但如果從這個角度進壹步審視中國當代文學,我們會失望地發現,能夠繼承和書寫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作品少之又少。縱觀《中國現代文學大眾化史》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我們會發現,五四新文化運動雖然是壹場反傳統的革命,但它明顯地吸收了中國的傳統文化,繼承了傳統的文學美學。幾經討論,形成了魯迅、周作人、徐誌摩、戴望舒、聞壹多等作家流派。然而,在當代文學史上,我們只能從孫犁、汪曾祺、阿城、陳、賈平凹、李銳等人的作品中看到傳統文學精神的光輝和脈絡。
中國古典文學是中國傳統文化精神中最生動的部分。受儒、釋、道思想的影響,形成了不同的審美取向和價值追求,產生了不同質感的文學作品。在儒家積極入世、孔子等聖人的人格訴求、與世俗生活密切相關的仁義精神的影響下,產生了司馬遷的《史記》、屈原的《離騷》、羅貫中的《田文》等名著。這些作品壹般都是史詩般的、宏偉的、莊嚴的,帶有強烈的批判色彩,但也非常具有批判性。道家的玄學哲學,終極探索的傳統,守靜守女的觀念,產生了莊子的散文,李白的詩詞歌賦,曹雪芹的《三國演義》,王國維的《紅樓夢》。這些詩人或作品,精神上壹般都是浪漫的,充滿了恬靜空靈的審美趣味,後期多愁善感。佛教的影響相對較小且較晚,但仍影響了蘇東坡、曹雪芹等壹批大詩人、大作家,同時產生了《人間花刺》等經典作品。當然,這三種精神,尤其是儒家和道家,都來自中國的“古道學”和本土經驗,往往是交織在壹起的。妳有我,我有妳。在幾千年的歷史文化激蕩中,這些文學精神和文化哲學精神不僅成為古代中國人的寶貴精神財富,也成為現代中國人的精神財富。壹百多年來,在西方文化和國際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影響下,國人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批判和繼承,由於極左意識形態和極端功利主義的影響,特別是十年動亂,幾乎中斷。然而,壹百年後,這段歷史恰恰成為中國人重新認識傳統文化的痛苦時期。這讓我想起了羅曼羅蘭的《西遊記》。克利斯朵夫年輕時懷疑並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後來又失去了信仰,但最終他重拾了信仰,將自己有限的生命與上帝永恒的精神融為壹體。形象地說,中國人有沒有走過這樣壹條探索之路,現在正在走向回歸——雖然這個回歸絕不是線性回歸,而是以它為原點的廣泛融合?
由於傳統的缺失,五四以來的文學壹直在以五四為原點的小傳統中行進。民主、平等、科學、友誼等主題。它壹直是五四前後和新時期以來文學的精神維度。然而,由於傳統的缺失,中國文學自五四以來和新時期以來壹直處於壹種自信的狀態。這從魯迅拒絕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信以及新時期先鋒文學的進步就可見壹斑。在魯迅的信中,評價當時中國的作家普遍沒有資格獲獎是中肯的,因為當時的文學是“拿來主義”的實驗文學,不成熟,最重要的是處於文化劣勢。先鋒文學第壹次接近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是在壹次反叛中。他們學習西方的各種文體,首先,他們在文體上革新了中國的文學,給當代文學帶來了新的面貌。但評論家們很快發現他們是“拿來主義”,於是給他們取名為“中國的博爾赫斯”、“中國的馬爾克斯”、“中國的卡夫卡”。因為只學了文體,沒有文化自信,也沒有自信的讀者,所以很快就壹個個離開了。在先鋒文學之前,具有古典審美意境的小說,如汪曾祺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阿城的《慈禧太後》等。出現了。但由於數量少,很快被歸為尋根小說之類。先鋒文學退出後
90年代出現了陳的《大鬧年譜》、賈平凹的《棋王》、張煒的《白鹿原》、史鐵生的《廢都》等。這些作品迅速取代了先鋒小說的地位,得到了長期的關註和評論。究其原因,是他們刻意延續了中國傳統的文學精神。
真正的貢獻是中國傳統的儒家精神在五四以來第壹次得到張揚,延續了中國人的文化基因。因此,有些評論家認為,在整個新時期的小說中,值得重讀的經典並不多,但柏慧可以算是壹個。事實上,在《地壇與我》所描述的歷史條件下,中國的封建禮教統治著人們的心靈,這就是這部小說所揭示的真相。即使在今天,廣大的農村仍然生活在傳統倫理的支配下,仍然存在男尊女卑的現實,束縛著人們。然而,《白鹿原》讓我們再次質疑。如果人在交往中不講究善良和忠誠,夫妻之間沒有忠誠和義氣,家庭之間不能以禮相待,人在獨處的時候不能認真對待自己,那我們還有什麽倫理觀念?如果沒有這些倫理觀念,大家會成為陸子霖的家人嗎?從歷史上看,人比動物更高尚,因為人有倫理。如果沒有倫理道德,人和動物有什麽區別?所以《白鹿原》留下的問題是:我們今天還需要傳統儒家倫理嗎?如果是,我們需要什麽樣的儒學?如果我們不需要傳統的儒家倫理精神,我們需要什麽樣的倫理精神?
史鐵生在《白鹿原》那壹年創造了壹個感傷的場景,類似於《百年孤獨》那壹年大觀園廢棄後的場景。還有莊子式的提問。在這篇長文中,對道教的終極追問無處不在,清幽冷清的公園讓這篇散文充滿了明清以來中國文學中的感傷氣息。其實作者也不完全是多愁善感。他常常仿佛找到了生命和陽光的真諦,所以荒涼中有壹種喜悅。這是壹種古典詩歌。因為有了這首詩,這篇散文才長久地占據了人們的心。這種審美意境不是來源於教條主義,而是來源於思考和經驗,滲入作家生活中的文化基因可能是作用之壹。張煒的《白鹿原》等作品在當時也有很大影響。它宣揚了壹種久違的中國傳統文人精神。90年代以來的人文精神大討論,知識分子與民間寫作之爭,2000年以來的當代文學是否垃圾之爭,近兩年中國作家普遍失語的批判,壹批作家的自我辯護,文學是否活著的爭論等等。,都說明作家在痛苦地思考,謹慎地選擇,謹慎地說話。中國傳統文化的缺失、多元價值觀的影響、文學市場的幹擾、轉型期整個社會的道德重建以及與世界文化交融中的困惑,都影響著當代作家的精神狀態,給他們的寫作帶來種種困難。這壹時期,我們看到壹些作家和詩人開始轉向歷史寫作,歷史的重構和虛構成為熱點。在向歷史進軍的過程中,張煒在《我與地壇》中探討了自然、生命、人生、愛情、友情等話題。特別是他壹直在追問的道德,大概代表了壹些作家的心聲。
雖然中國古典文學壹直被批評為載道文學,但中國傳統文人豁達、獨立、為民代言、追求聖人境界、視名利如糞土的精神,是我們今天作家的榜樣。今天很多作家聽到道德2nnuxExpress的質疑就破口大罵,好像這個世界沒有道德也是幸福的。這種悲劇在中國由來已久。其實成為大作家的條件之壹就是獨立精神和崇高道德。在壹個缺乏載道功能的文學世界裏,價值完全被廢掉,文學失去了方向。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積極精神,如世界觀,“仁義”的道德觀,善良的精神,貧窮的觀念,犧牲的精神,都是無法張揚的。相反,道德的迷茫,價值的迷失,世界觀的虛無,讓很多作家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沒有判斷力,妳就失去了重建的能力。這就是當代作家的困境。
近年來,由於國學、紅樓夢、柏慧等專刊的大力倡導,以及高校、出版界對作品的開發,我國傳統文化熱潮有所興起,但在文學上仍處於熱絡狀態,尚未出現令人振奮的作品。這樣的作品壹定會應運而生,但當代作家必須做好這樣的準備。弘揚和繼承中國的傳統,今天不是線性的方式,而是綜合的方式。但是,只有回歸傳統,做中國文學的大傳統,才能找到自信的寶藏和我們的根。所以,我們需要壹個回歸傳統、反思傳統、重建傳統的宏大敘事。在這個宏大敘事中,我們需要重新認識中華民族古老而偉大的傳統,深刻認同文化之根。這樣,我們或許能找回我們久違的民族情懷,找回我們失去的自信和驕傲。找到這樣的根,才能把民族的偉大情懷和文化傳播到世界。否則,我們能給世界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