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種榆樹,房後種楊樹。不知道村裏什麽時候有了這個規定,但是槐樹是沒有禁忌的。雖然沒有什麽禁忌,村裏院子裏種的槐樹也不少,但都沒有老太太家的槐樹高大粗壯。
只有兩個相思樹茂密的人才能相擁。筆直的樹幹,粗糙的樹皮,蒼勁有力,飽含滄桑。孤樹下有兩間西屋,房屋也是滄桑。屋頂的瓦片上長滿了雜草和米粒,墻面的泥土正在剝落。幾只剛出生的麻雀在屋檐下的鳥巢裏嘰嘰喳喳地叫著。
老太太的男人死得早,兩個女兒嫁到了外地村。她不想和女兒們住在壹起,就待在壹個孤獨的院子裏,註定要在壹起壹輩子。孤獨是她生活的壹種方式,不會說話的老槐樹是她生活的壹部分。
老太太愛幹凈,院子經常收拾得整整齊齊;她穿的衣服雖然打了補丁,但也是密密麻麻縫的,絕不是那種妨礙眼睛的大針粗線,而且總是洗得幹幹凈凈。老太太的潔癖有時會達到潔癖的程度。生產隊派人給她打水。她把前面壹桶水倒進水缸裏做飯喝,後面壹桶水倒進水盆裏洗衣服。她說後面那桶水不幹凈。有人逗她,等她把前面的那桶水倒進水箱時,那人假裝突然想起來了,說:“哦,這桶水本來在後面,我進門之前換到前面了。”老太太皺起了眉頭。後來她拒絕了別人提水,直接提著罐子去井邊。
槐花盛開時村中的壹景。黃色的槐樹種子從院子裏溢出到街上。槐樹籽曬幹後可以賣,於是老太太午睡時,壹些孩子翻墻去摘槐樹籽。老太太發現後並沒有生氣。如果被孩子們的吵鬧聲吵醒,她會安靜地坐在炕上,透過窗欞往裏看,默默地等著孩子們從樹上下來。老太太保持安靜的原因是她害怕孩子們看到她會從樹上掉下來。
這位老太太以善良聞名。她說話總是慢條斯理,輕聲細語,從不和任何人臉紅,對每個人都很熱心,很受歡迎。她不愛串門,更別提鄰居之間的是非了。她壹般會搬壹匹小馬,坐在槐樹下做針線活。累了就靠在槐樹上閉目養神。樹木枝葉成蔭,鳥兒在枝頭跳躍,老人在沈默中過著悠閑悲慘的生活,不管外界的紛爭。
臨街的院墻不高,外面攻武的噪音經常從隔墻傳來。老太太有時會站在老槐樹下,向外張望幾眼。她嘴裏不知道說什麽,匆匆忙忙關上門。外面鬼神的口號很響,老太太還在燒香拜佛,沒有人上門找麻煩。有的孩子欺負拿著牌子遊街的地主富農,老太太大聲叫孩子從小多做好事。
秋天過後,樹葉全沒了,壹串串槐樹豆在枝頭飄飄。老太太用扁擔把槐花豆敲下來,洗幹凈,泡在盆裏,加調料煮熟,有人來了就抓幾個吃。老太太自己不會吃,咬不動牙。這個時候槐豆對我們這些經常餓肚子的孩子來說,比現在壹桌酒席更有吸引力。
我的家人和村裏的許多人壹樣感激這位老太太。我哥告訴我,上世紀50年代末,大家都在挨餓的時候,我們全家都很愛老太太。那時,父親在離家很遠的水庫工地打工,母親帶著大姐、哥哥和二姐艱難度日。按照隊裏的規定,大人每餐壹勺粥,小孩每餐壹勺粥,全家每餐只有兩勺粥,但這對大姐和大哥來說是不夠的。當孩子們吃完後,母親只是喝些冷水或摘幾片葉子充饑。看到我媽日漸消瘦,老太太悄悄從自己那份飯裏拿出半瓢給我媽。老太太對我媽說:“這半瓢飯妳得吃。如果妳出了什麽事,三個孩子怎麽辦?”那是壹個到處饑餓的時代。連我奶奶和爺爺都不肯幫我們家的忙,可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老太太卻那麽樂於助人。她給了我們大半瓢粥。所以哥哥姐姐提起這件事總是唉聲嘆氣,總是大談老太太的恩情。
1980年,我媽在我高考前壹個多月因病去世。Pa耽誤了我的學業,在爸爸和哥哥的安排下,我回家見了媽媽最後壹面,第二天回學校,壹直等到葬禮。為此村裏有人指責我不孝。媽媽葬禮的前壹天晚上,老太太抱著她的小腳丫來到彭羚安慰我說:“妳別生氣,妳再哭妳媽媽就聽不見了。好好去妳的學校,妳會有好的前途,妳媽在地下也安心。”除了親戚朋友,老太太是我母親去世後為數不多安慰我的鄰居。壹句親切的話溫暖了三個冬天,老人的話讓我感動至今。
1986,80歲老太太無故死亡。我出差了,沒有去送她。到目前為止,我都覺得對不起她。
老人走後,老槐樹孤零零地留了下來。每次回村,看到那棵老槐樹就想起那位慈祥的老人。後來老人的宅基地轉讓給了別人,老槐樹也被剃光了,但每次路過,還是會想起老槐樹,懷念善良的老人。只要老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不消失,只要我的記憶不消失,我想我會壹輩子記住老人和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