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風在吹。狂風從四面八方打著旋,在空曠的戈壁上糾纏著,碰撞著,疾馳著,發出震撼大地的怒吼。風卷起了遮天蔽日的黃塵,世界頓時顯得壹片黑暗...
坐在西行的列車上,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壹陣風,心裏真的有點發毛:剛才還是風和日麗的!在江南,即使是12級的臺風也沒有這麽厲害。窗外的風似乎要摧毀壹切。沒有人能想象這個荒涼的戈壁灘有多大。
“好大的風啊!”乘客們驚呼壹聲,急忙關上窗戶。
“這是什麽風?這沒什麽!”壹個維吾爾族老人坐在我對面,卻帶著冷漠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卷著他的漠河香煙。
我忍不住問:“這麽大的風,還是怎麽的?”
老人點燃壹支煙,吸了壹口。然後他捋了捋兩撇胡子,抽著煙,就看著我笑。過了壹會兒,他突然伸出拳頭,興高采烈地說:“妳看,這麽大的石頭,炸起來像個小炮彈,隔著兩層玻璃,飛進車廂裏,把妳的腦袋打飛了。”玻璃沒有碎,只是壹個洞。這樣的風叫強風!"他指著彌漫著黃色煙塵和漠河煙霧的窗戶,輕蔑地搖了搖頭. "這風算不了什麽。這是壹個著名的風力銀行!"
老人講得繪聲繪色,旁邊幾個乘客聽得茫然。他的話沒完沒了。“還有更糟糕的事情——車站上停著卡車。有壹次風把鐵軌吹翻了,翻倒在鐵路旁邊……”幾名乘客下意識地用手抓住椅背。火車似乎很快就會被大風刮倒。
我向窗外望去,依然是黃塵飛揚的茫茫戈壁。壹個小站呼嘯而過,壹個鐵路工人站在站臺上,對著列車揮舞著壹面小旗子。火車開得太快,看不清他的臉,好像他是個年輕人。我能清楚地看到這個小車站。幾棟小房子孤零零的,周圍連小樹都沒有。
我突然開始擔心這些鐵路工人——在這個廢棄的小站上。在這樣勢不可擋的風中,他們是如何生活和工作的?
火車在吐魯番停了,恰巧壹個穿著鐵路制服的年輕人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我和他攀談起來。小夥子在吐魯番以東的壹個小站工作,實際年齡只有二十出頭。他很健談,壹說起工作,其實興致很高。聽聽這個:
“孤獨?無聊?當然,大概沒有什麽比我們更無聊和孤獨了,守著壹個小站,出門就是大戈壁,只有火辣辣的太陽和兇猛的風陪伴著我們。然而,它既不孤獨也不寂寞。想想吧。妳每天要經過幾趟火車?車上的人向妳揮手,微笑,打招呼。那種幸福。恐怕妳嘗不出來。有時候真想讓火車在車站停壹會兒,看看車窗裏那許多陌生的面孔,也讓人覺得舒服。但是沒有,總是幾分鐘。這時我心裏想:不要緊,還有下壹班車。如果火車真的停在車站走不動了,那就糟了。我們的工作有問題。我還得被車上的人罵。我在這個小站幹了兩年,從沒出過問題!”
年輕人笑著說,語氣漫不經心,壹股強烈的自豪感溢了出來:
不容易?當然不是!幹我們這行,不做硬漢是不行的。這茫茫戈壁,說風就是風,說晴就晴。夏天,大太陽下,能提供陰涼的只有壹根桿子,人只能跟著桿子的影子走。等第壹班值了,就可以把油都熬出來了!有風的日子很有趣。石頭吹得滿天都是,人站在地上,像風箏壹樣飄著。不過沒關系,有個辦法可以用皮帶把自己綁在電線桿上...
“我給妳講個故事:壹男壹女——壹對年輕夫婦,都在戈壁站工作,有壹個娃娃。但是他們很放心。為什麽?熱愛妳的工作!有壹年冬天,零下三四十度。那天早上輪到這個人值班。壹輛公交車過來,要拉開關,拉不動。乍壹看,並不好。開關被凍結了!公交車的嗚嗚聲已經隨風而來,H,tl的劃分也不多。如果不把開關拉過去,公交車會撞上壹輛停著的貨車,那就大錯特錯了!那人急了,使勁拉,喊。那個女人出來了,手裏拿著洋娃娃。她看到情況緊急,就把孩子裹在皮大衣裏,放在站臺上,跑了上去。這對年輕夫婦努力工作,終於。
把開關轉過去。可是回頭壹看,娃娃不見了?"
“娃娃在哪裏?”壹名乘客焦急地問道。
小夥子還是笑著不慌不忙地回答:“當然,孩子沒丟,被大風刮走了五六米。還好皮大衣裹著,時間不長。他們抱起孩子,小家夥還在哭。”
小夥子大概是說話有點累了,就從背包裏拿出壹本舊的《收獲》,把自己埋進去,看起來又沈默了。
乘客們也沈默了。對面的維吾爾族老人抽著漠河煙,茫然地望著窗外,好像在風沙中尋找著什麽。
我的心靜不下來。小夥子說的話在腦海裏激蕩回蕩,化作壹幅又壹幅驚心動魄的畫:烈日下冒著煙的大戈壁。
暴風雨中的吶喊,哨聲,嬰兒的啼哭,黑暗中平靜閃爍的綠光...
我親眼目睹過類似的生活。就在前幾天,我坐車經過戈壁灘,太陽很高。那輛車就像在高溫爐中行駛,令人無法忍受。沒想到,在戈壁深處,有壹支築路隊頂著烈日,正在搶修壹條損壞的道路。築路隊伍中有漢族工人、維吾爾族人和壹些年輕女孩。他們氣喘籲籲,汗流浹背,不停地揮舞著鐵鍬在路面上撒碎石,噴灑著煙霧彌漫的瀝青,看起來就像壹場戰爭。我坐在車裏看了看,也為他們看了壹把汗。雖然只是擦肩而過,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壹幕...
風已經平息了。窗外又是晴朗的天空。鐵路兩邊有壹些綠色:駱駝刺、紅柳和白楊。各種房屋不時閃過,路邊的維吾爾族孩子向火車招手...
終於走出了戈壁灘!
坐在我旁邊的年輕鐵路工人仍在專心致誌地閱讀《收獲》。在他工作的小車站,他可能通過閱讀書籍和期刊度過了許多漫長而孤獨的時間...壹種說不出的敬意油然而生:正是這些默默無聞在戈壁灘深處辛勤勞作的人們,讓荒蕪的戈壁灘活了起來,有了壹條通往綠洲的坦途。他們值得尊敬!
在我的腦海裏,壹首詩的標題赫然而出:戈壁魂!
趙。記憶與遐想。上海文藝出版社,20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