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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原創仙人掌

表親壹家從鄉下不遠千裏來看望生病的母親。和往常壹樣,我只是出來打個招呼,就回房間繼續看書。我表姐和我媽關系極好。我媽在縣城開那家小雜貨店的時候,我表姐才18歲,在店裏幫忙,整天忙忙碌碌。我好幾年沒見到她了。我曾經害羞的表弟的聲音變得和這個國家所有的農民壹樣響亮。我關上門,但還是清晰地聽到表哥在大聲談論今年的收成,以及夫妻倆最近的壹次爭吵。她越說越大聲,最後哭了起來。門縫下,我看到媽媽焦急地朝我這邊看。見我沒動,我媽繼續聽。表姐壹開始只是小聲爭論了幾句,然後就開始大聲抗議。最後,夫妻倆正式結了帳,在我家吵了起來。表姐的吼聲,表姐的抽泣聲,媽媽安慰的聲音夾雜著他們的雙胞胎寶寶的打鬧聲。

我合上書,推開門,準備上街。

“等壹下!”我媽攔住了我,眼神驚恐不安,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我平靜地說:“媽媽,我很好。”

媽媽猶豫了壹下,從錢包裏拿出兩百塊錢遞給我:“妳先去同學家玩吧。”

我說:“媽媽,我不需要。我有錢。”

我媽拿著錢的手在路上僵住了,茫然地看著我,然後迅速掏出壹疊錢:“妳不是壹直想買把新吉他嗎?”拿著!去買吧,叫羅珊陪妳!" .

我還是很平靜的說:“媽媽,我不需要。我有錢。”我不習慣向父母要錢。

兩個長得壹模壹樣的黑皮膚小東西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跳起來搶媽媽的錢。表親夫妻都很尷尬。他們壹邊打孩子,壹邊從孩子手裏搶過錢,交給孩子母親。兩只小泥鰍不停地掙紮。他們爭吵、辱罵、哭泣。母親的臉變得越來越害怕,她壹直看著我。

我說:“媽媽,我沒事。”

有東西碎了,聽起來像音樂。母親的臉色蒼白。

地板上滿是泥。仙人掌躺在泥裏,樹幹斷裂,傷口新鮮,血流不止。

小的馬上舉手報告:“我哥幹的!”

大的那個抿著嘴唇拼命眨眼睛。

表哥的巴掌揚起。

我說,“別打他。”

表哥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壹樣。是的,他當時和他表妹談戀愛,來過我家幾次。當時他也認識我。

我對他們說:“沒事的。反正是仙人掌。它可以再次生長。”

他們看我的眼神很復雜,包括我媽。

我脾氣不好,在親朋好友中也是出了名的。敢公然頂撞族中長輩,喝罵其綽號;我敢叫囂要挖壹個嘲笑我的人的祖墳,那天下午真的拿著鋤頭出發了,差點引起宗族爭鬥;我敢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咆哮,無論是在學校還是醫院。簡而言之,那時候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易燃易爆品。沒來由的憤怒整天充斥著我的胸膛,我鐵青著臉走著,仿佛全世界都欠我很多錢。

那時候我讀高壹,才十四歲。

用我最親的表哥的話來說,那時候,我就是壹條咬所有人的瘋狗。

我記得,我二叔,宗族裏最討厭的人,在我背後說了壹句話:朽木。我立刻用最惡毒的話回應,專門攻擊他不生兒子的禁忌。年過五百的二叔幾乎是淚流滿面。

我記得,磚頭差兩厘米就砸到了他的眼睛,而他是我的朋友。只是因為我覺得他在嘲笑我。

記得有壹次在街上追壹個十幾歲的高中生,滿臉是血,手裏拿著壹把壹尺長的西瓜刀。

我記得...

我記得我差點進了監獄;差點被學校開除;有壹次,我從只有壹米遠的十三樓跳下。

我是壹個壞男孩,不是嗎?徹頭徹尾,無可救藥。

變態又偏執的自尊,讓五條街的混混給我三分;強烈的破壞欲讓他們離我遠遠的。

我獨自走在人群中,昂起驕傲的頭。用殘酷的言行保護我脆弱敏感的心。我不是好學生,但我也不是小混混。我不想抽煙、賭博或勒索學生。所以沒有壹個團體能接受我。我完全在邊緣徘徊。

我以為我忘了。那個瘦弱暴力的少年真的是我嗎?是的,我知道那是真的。他的傷就是我的傷,他的苦就是我的苦。那壹年留下的傷痕,至今還清晰地刻在我的臉上和心裏。

“爸爸,妳睡著了嗎?”

“睡著了也沒關系,對自己說就行了。”

“我的名字是我祖父起的;我是由我祖母親自接生的;我是姨媽帶大的;我不是瘋狗,而是媽媽懷裏的小狗。那時的我活潑可愛天真,是全家人的開心果。不是嗎?”

“我兩歲能背50首唐詩,三歲識字,五歲參加作文比賽。這些都是妳告訴我的。”

“後來,這些都成了妳證明我是現代‘方仲永’的證據。”

“壹切,都只是因為我數學不好,小學還能在老師教鞭的引導下虛張聲勢。初中的時候,我很少過。經常是上節課語文老師誇我文采好,下節課數學老師罵我豬頭傻逼。因為我數學總是不及格,所以進不了重點高中。按照妳大人的邏輯,我沒考上重點高中,就考不上重點大學。上不了重點大學,就沒有好工作。沒有好工作,孩子會倒黴……”

“爸爸,那時我多年輕啊。我仍然無法面對這件事關我兒子或女兒命運的大事。那時候我愛看書,愛寫作,愛笑,愛壹個人去山上看雲。”

“直到有壹天,妳覺得妳必須照顧我。否則,妳唯壹的兒子就不是妳期待的龍,也完成不了我小時候妳為我吹噓的海口-清華北大。”

“首先,我燒了書、磁帶、CD漫畫海報和所有我喜歡的東西。妳覺得呢,這是我數學成績差的根本原因。妳強迫我去袖手旁觀看著我心愛的傑克?倫敦,金庸,李敖化為灰燼。妳沒聽見,我的牙齒咯咯作響。以後我會每天不吃早餐,省下錢來買更多的‘閑書’和更多的光盤。然後數學考了18。然後就被燒了,然後就被買了。我又考了18...妳顯然低估了妳早熟兒子的自尊心。”

“壹年後,妳失望了。”

“妳開始譏諷、挖苦、大罵。我咬緊牙關,盯著地板壹言不發。在妳眼裏,我走路歪歪扭扭,吃飯像個餓鬼,睡覺磨牙……總之在妳嘴裏,我什麽都不是。只能用來消化食物。這是妳的原話。”

“我無法想象這樣尖酸刻薄的話會從我最親的父母嘴裏說出來,像壹把冰錐卡在我的心裏,血流如註。妳說是為我好,妳說是做夢,妳恨鐵不成鋼……”

“我開始變得越來越沈默,像幽靈壹樣在家裏出沒。壹天最多說五句話,包括四句關於吃喝拉撒。我拒絕任何改變,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這樣做。”

“兩年後,妳絕望了。”

“我成了壹個典型的進取者,而妳是用心良苦,盡妳最大的努力來拯救我...我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知道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孩子。那他們教育孩子的時候都說不好好學習,我就是他們的榜樣!他們還是不指導壹個整天活在屈辱中的敏感少年是怎麽熬過來的——那時候妳總威脅要把我踢出家門。有幾次,妳看了我的成績單,差點就做了。”

“妳說我初中畢業,讓我做小生意。妳說我不配給人提鞋。妳說……”

“這似乎是壹個秋天的傍晚。當時夕陽如血。我不知道沿著鐵軌走了多長時間,才找到壹家小餐館。我坐在破舊的座位上等著我的那碗米粉,天已經全黑了。壹盞昏暗的電燈勉強亮著。

那碗粉真的太難吃了。我從沒吃過那麽難吃的米粉。我走這麽遠就為了吃這麽難吃的壹碗米粉嗎?想起來就哭了。妳知道,我在家裏從來沒有流過壹滴眼淚。壹開始我咬緊牙關,攥緊拳頭盡量不流眼淚,但是我做不到。潰壩幾年,眼淚不停湧出,落在衣服上,桌子上。"

“現在想來,其實不是米粉的問題。我只是太孤獨了。”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妳這些。”

表哥,妳還記得嗎?

妳為什麽不記得了?那時候我們還在戀愛。來妳家玩,我還以為煤氣爆炸了呢!那天妳看起來像是要殺人。太可怕了。

不能說喜歡她,但是兩個人都喜歡文字和音樂。

那時,我們壹直在互相通信。其實我們在同壹個學校,同壹個班。匿名發然後匿名發。我們把膠水塗在郵票上,然後重復使用。在信中,我們討論文學和時事,互相欣賞和鼓勵,互相分享秘密的快樂。

在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已經忘了數學不好的兒子是什麽時候出生的。但是她記得禮物是壹棵小仙人掌。

我趕緊回家,把仙人掌放在桌子上,找工具給仙人掌做了個小架子,讓它可以舒服地曬在陽臺上。

父親翻看了我的信。當我回到我的房間,我看到仙人掌斷成兩截,新鮮的傷口,血淋淋的。

父親嘴裏蹦出幾個字:“不要臉!”

嘣,我想我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父親後來的諷刺挖苦,就像遠處的嗡嗡聲,虛無縹緲,不真實。我聽得心都碎了,散落在地上,想撿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我把家裏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我不記得那天晚上我媽流了多少眼淚。我只記得我父親壹夜之間變老了很多。我想他壹定很震驚,他沈默的兒子突然變成了壹頭憤怒的獅子。

表姐說:我怎麽忘了,從那以後,妳的脾氣越來越差了。動不動就罵人。妳來我家,全村的狗見到妳都會跑。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上了職高就沒回過家。

我開始努力賺錢養活自己。我推銷啤酒。我是壹名建築工人。我寫了各種文字賣錢。我收集那些離奇的故事,寫壹個字壹美元的文章。慢慢的,我再也沒有向家裏要過錢。在養活自己的過程中,我明白了自己並不是父親口中的失敗者。

我考上了大學,參加了工作。就這樣過了很多年,我壹個人住在陌生的城市,晚上住在有風的房子裏。只是壹遍又壹遍的吹,很多東西好像都被風吹走了。終於有壹天,我回家了。

很多痛苦都被遺忘了,過去的壹切都不再重要——真的嗎?我知道那些艱難痛苦的歲月在我心裏是難以抹去的。以後關於我的壹切,都會在那個時候打上烙印。

折斷的仙人掌是父親種在後院的,那壹年的傷口只留下了壹道蒼白的疤痕。仙人掌已經長成了壹個大盆,爸爸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它。

父親沒有看到她給我的生日卡,上面寫著這樣的話:

仙人掌不能決定它會在哪裏發芽,但它可以選擇勇敢的活下去。無論是在沙漠還是戈壁。要知道,就算是仙人掌,總有壹天也會開出美麗的花朵。

天上有蝴蝶在飛,我的仙人掌也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