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無賴的盛宴》簡介
文/魏英傑
這是壹部中國當代文化史的草稿。本書最重要的部分在於朱對新時期以來文化生態的精辟分析。作為1980年代至今中國文化演變的參與者和“他者”,朱以敏銳的洞察力和非凡的話語創造力,勾勒出這場歷史上最激烈的文化劇變的清晰脈絡和後果。
壹個
與大多數文化研究文本不同,朱創造性地構建了壹個廣義流氓學體系,進入了文化堡壘的核心,顛覆了現行的文化研究體系。
所謂廣義的流氓罪,是基於對流氓罪、流氓罪、流氓罪的重新定義。在朱的話語體系中,“流氓”不是傳統理論賦予的狹義對象,而是具有身份危機、異鄉情結和精神焦慮三重身份標識的個體,從而極大地拓展了“流氓”壹詞的內涵。於是,在身份危機的背景下,以異鄉情結、焦慮和叛逆姿態為特征的流氓意識形態就形成了朱所說的“流氓行為”。流氓的自我敘事也相應地被稱為“流氓話語”。
這是廣義流氓的幾個核心概念,也是作者文化研究之旅的起點。
作為文化學者,朱專註於對流氓話語的文化闡釋。在他的視野中,流氓話語並不僅僅存在於文學領域,除了小說、詩歌等文學體裁,電影、音樂、建築甚至新興的網絡話語都是流氓話語的有力載體和表現形式。壹旦學科邊界上的界碑被移除,壹幅全新的流氓文化學地圖將清晰呈現。
簡單來說,廣義的流氓行為是以民族主義的“諷刺鏡像”來突破的。當然,流氓行為是不同於國家話語的另壹種話語體系。然而,流氓話語不僅是壹種解構國家話語的力量,而且具有重大的建設性作用。正如朱所說:“如果沒有流氓文字,中國現代文藝就會面臨枯竭和死亡的危機。”
從這個角度看,由來已久的民族主義文化理論的致命傷壹目了然。比如,缺乏流氓維度的當代文學史,不僅對60年代出現的以“非右傾”、“愚昧”面目出現的先鋒詩歌流派無所適從,而且對“下半身”、“口語詩”等流氓詩歌擺出壹副不屑壹顧的口吻。就連同樣屬於民族話語體系的“朦朧詩”,也壹度遭到民族主義理論家的抨擊。在正統文學史的教科書中,“流氓文字”得不到應有的地位,或者只能作為神諭(正典)文字的陪襯或對立面。
然而,在朱的作品中,流氓話語似乎是五四新文學以來壹個不可忽視的敘事譜系。從魯迅到王小波,壹大批文化精英投身流氓話語事業,對現當代文學的發展和社會文化生態產生了非常重大的影響。從這個意義上說,流氓行為不僅是民族主義的“對立面”,而且與民族主義的“主題”壹起構成了整體意識形態的“結合體”。
按照傳統理論,流氓行為是國家不可饒恕的大敵,但在朱的話語體系中,流氓行為是民族主義的“對偶”。換句話說,流氓行為是壹把雙刃劍。如果將其排除在整體意識形態之外,就會成為民族主義的刺客。壹旦註意到其“解構中的建設性元素”,流氓行為就會給僵化的經典話語註入無盡的新鮮血液。畢竟“流氓不是指向未來的信仰和希望。相反,它只是中國文化傳統中不可磨滅的存在。”
正因如此,朱的著作不僅是對現有文化理論的顛覆,也是壹部還原中國近現代文化史真實面貌的歷史手稿。朱把長期被排除在正典之外的流氓英雄們請到了文化的歷史序列中,恢復了他們的名譽。無疑,此舉無異於壹場“話語革命”。
二
當然,朱的誌向不僅僅是尋找文化歷史中的失蹤者,還要把這些流氓英雄們推上文化的寶座。朱繪制這幅文化地圖的目的,在於揭示壹個在歷史正典中被長期忽視的事實——流氓話語對社會文化的顛覆性重構。
在市場主義盛行的商業時代,壹場沒有硝煙的文化戰爭激烈地進行著。作為民族主義的“雙重”,流氓話語壹直肩負著顛覆和消解民族主義話語權威的重任,使民族主義話語不會完全走向專制和壟斷的“文化帝國主義”。這是“話語革命”的第二層含義。
在朱的流氓話語譜系中,本土流氓話語的興起始於1980年代崔健的“紅布敘事”。曾經回蕩在神州大地上空的歌曲《壹無所有》,可以看作是新時期文化領域的壹次“流氓回歸”宣言。“壹無所有”是壹個身份(財務、道德、社會尊嚴)壹無所有的人的自白,也是壹個社會公告,宣告了新流氓的誕生。“與此相呼應的,是崔健唱歌時經常用來蒙眼的那塊紅布。在朱看來,這是壹個明顯的“意識形態隱喻”:“‘紅布’和眼睛之間的反諷關系是明顯的,它象征著人民所遭受的文化暴政和文化愚昧。"
流氓話語與民族主義話語的對抗也因此成為新時期文化的壹個重要命題。這不僅表現在搖滾音樂上,在同時期的詩歌、小說、電影等審美領域,都可以看到流氓的怪笑。
特別值得壹提的是小說的覺醒——流氓敘事。小說大規模的話語反叛始於1985。今年,《漢族人馬援》出版了壹部中篇小說,音樂學院女生劉索拉出版了她的處女作《妳別無選擇》,烤鴨店清潔工徐星出版了《無主題變奏曲》。這三部小說* * *同構地成為當代流氓敘事復興的前奏——馬援是新時期民族主義話語的“第壹把真正的語言之錘”,但他只是在民族主義話語上撕開了壹條縫;劉索拉“率先發起了大規模的反諷”,“終於站在了秩序的壹邊”,這是壹種未完成的流氓敘事;而徐行卻因為“更接近叛逆的本質”,成為“當代流氓小說的真正開創者”。
緊隨徐行等人之後,王朔以更加大無畏的流氓精神走上了當代流氓敘事舞臺。王朔的院子裏的孩子身份,使他同時具備了民族主義和流氓的特質,而當他成為民族主義的棄子後,就徹底轉向了流氓。正是這種雙重身份,使得王朔既熟悉規範話語體系,又能流利運用流氓話語,進而巧妙地運用規範話語進行多重反諷。民族主義話語的堡壘被撕裂開來,“悄然崩塌”。
從此,民間流氓話語大規模湧入文學,拉開了當代流氓的狂歡序幕。這場“話語革命”最終隨著網絡話語——權謀的興起而達到高潮。
朱是這場“話語革命”的見證者和敘述者。
三
然而,這場“話語革命”正在發生深刻的變化——在當前語境下,流氓話語逐漸失去了建設性精神,日益顯露出強大的顛覆作用。這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災難性後果。
朱指出,流氓話語不僅消解和顛覆了民族主義話語,而且為後者實現自我更新提供了新的資源。流氓話語的出現“改變了民族主義單調的面貌,這種局面最終形成了新的‘流氓民族主義’的話語格局,即國家話語大量借用流氓話語,並從中獲得新的說服力和權威性。”在這方面,金庸小說是壹個典型案例,張藝謀從流氓電影活動家到民族主義電影《首席旗手》的轉型是另壹個明顯的例子。
另壹方面,朱也指出流氓話語的顛覆性和破壞性特征在消費主義時代已經泛濫。“在晚期資本主義和市場社會主義消費觀的全力支持下,流氓的表達方式已經深入人心。它熱烈地(諷刺地)擁抱這個分崩離析的世界,堅持埋葬它的死者。”“沒有壹個時代變得像今天這樣庸俗、黑化、欺騙。”
不難看出,從下半身詩歌的身體敘事到行為藝術的“暴力競爭”,從“妓女小說”到搖滾精神的衰落,從網絡吹噓運動到第四代儒生的“武俠”表演,流氓與民族主義的關系已經越來越曖昧,甚至在市場的溫床中實現了和平。這些都構成了朱的所謂“後流氓”和“夜宴”。
在這幅圖景中,“精神語言”(精神敘事)的缺席成為當代壹大文化之謎。對此,朱認為:“民族主義信仰退卻後,幼稚的中產階級仍處於萌芽狀態,公民理性主義尚未成熟,這些因素導致了中國精神敘事的巨大真空”。
毫無疑問,作為流氓行為的三大主詞,淫穢語言和酷炫語言對民族主義話語具有強大的顛覆性重構功能,但其建構精神的展現更多地依賴於精神敘事的介入。當淫穢語言侵入靈魂敘事的空間,汙言穢語就形成了“大多數人話語的暴政”。更為關鍵的是,當知識精英長期喪失精神敘事能力時,具有普遍意義的人文精神的重建將變得更加困難。
為此,朱壹針見血地指出:“自1990年代以來,中國知識界從未真正掀起過精神敘事運動。它的消失無疑是近代中國思想史上最大的恥辱。”
在當前的語境中,我們必須看到,曾經作為民族主義話語的“二元性”而存在的流氓話語,正逐漸失去其批判性和建設性的立場。在顛覆民族主義話語的同時,也大規模制造社會道德、信仰、法治的危機,使整個社會走向“零信仰”。可以說,這是壹場前所未有的文化劇變。
面對當前中國文化思潮,朱認為:“這其實是後極權時代的壹個流行文化特征,即以民族娛樂為名的大規模文化轉型。”“以前上演了幾千年,形式太硬太血腥。現在,在資本力量的改造下,它的表面變得越來越柔軟、光滑和人性化。這就是中國的文字天鵝絨革命,正在把十幾億中國人帶向流氓、民族主義、市場化三位壹體的全新世紀。”
但無論如何,在非常尊重流氓話語的前提下,還是要警惕它可能造成的文化災難。
四
廣義流氓問題的提出,尤其是澄清了流氓與民族主義的雙重關系,可視為朱對當代文化理論研究的壹大貢獻。同時,朱對中國顛覆性創作的貢獻也不容忽視。朱是當代酷派文化批評的開創者。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朱在話語領域掀起了又壹場“話語革命”。
目前,酷評正以更加積極的姿態介入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如“體制傷”、“審美疲勞”、“文化焦慮”等大量酷炫的朱式詞匯也出現在時評等新興文體中,受到了作者和讀者的雙重青睞。曾有人認為,朱的批評風格因其用詞奇特而難以模仿。事實上,“朱昱”正在被模仿、抄襲甚至濫用。因此,有人反過來為此指責朱,甚至認為朱的文化批評除了文字上的創新之外並不高明。
這實際上是長期以來對朱昱的誤解。在我看來,只是朱人文思想的副產品。在朱看來,思想的表達依賴於文字的創造性演繹。只有改變漢語的舊面貌,才能更準確地把握這個大變革時代的語境,也才能與民族主義話語形成平衡,進而恢復公民話語的財產權。
不難看出,冠名權和解釋權作為中國財產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壹直掌握在民族主義手中,無論是精英知識分子還是普通大眾,都長期生活在民族主義話語的權力之下。面對民族主義話語的強勢,知識精英的話語反抗力太弱。“朱昱”的出現至少在壹定程度上改變了這壹面貌。尤其在民族主義文化理論領域,《朱昱》就像壹道“文字的閃電”,照亮了民族主義理論家蒼白的面孔。忽略強大的意識形態力量,就無法觀察到朱批評文本中另壹種話語與思想的雙重關系——《》不僅顛覆了民族主義話語的俗套,也為當代人文主義話語註入了新鮮血液,使當代人文思想煥發出新的活力。
當然,也有不少“朱昱”的粉絲壹邊學習、模仿“朱昱”,陷入文字的狂歡,壹邊踩著“朱昱”的肩膀,發出輕蔑的笑聲。這也可以看作是“弒父情結”的集體發酵,或者是另壹場“流氓盛宴”。
歸根結底,只有準確把握《朱昱》及其思想特征,才能更清晰地理解《惡棍的盛宴》壹書的內在精神。
摘自:豆瓣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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