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7日,江洋慶祝了他的103歲生日。壹家報紙評論說,“青春永遠留不住,就像時間留不住壹樣。但是青春似乎可以留下來。就像壹個叫江洋的老人,她已經活了103歲,但她還年輕。”
問:妳成長的地方祁鳴和振華,以及妳成長的地方清華和牛津,都是好學校。我還聽說妳父母的家訓是:有錢就要讓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楊老師,妳認為什麽樣的教育才是“好的教育”?
江洋:教育是紀律,教育是被動的。孩子在父母身邊最開心,想怎麽調皮就怎麽調皮。壹般家長總是主張“這個孩子應該上學”。開學第壹天,孩子穿了新衣服新鞋,拿了新書包。他欣喜地“去上學吧!”但是當妳從學校回來,妳可能不想再被紀律處分,除非老師好好哄妳。
我理解的“好的教育”是激發人的學習興趣、自覺性,培養人的上進心,引導人學習,不斷完善自己。要潛移默化地教育學生,讓他們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在這方面,榜樣的作用很重要,言傳不如身教。
我自己也是受了父母和老師的影響,從調皮變成了好學。爸爸講得有理有據,口若懸河,申寶評論此起彼伏,雄心勃勃,壹擲千金。我又佩服又納悶,求秘訣。我父親說:“有什麽秘訣嗎?多讀書,讀好書。”我媽有空總會翻翻古典文學和現代小說,看得津津有味。我向他們學習,讓父親收集書籍閱讀。真的很有趣。從此,我擅長讀書,迷上了讀好書。
我在祁鳴還是個孩子。我雖然沒有受到天主教大嫂愛的洗禮和感染,但我從小就懂得“愛自己,也愛別人”,就像歌裏唱的“我要愛別人,所以不欠他們深深的信任;我想愛壹個人,因為有人在乎。”
從進振華開始,我就長大了。振華女校創辦人的第壹夫人毀了學校,王校長繼承了母親的誌向,奉獻壹生辦好學校,深深打動了我。他們都是我心中的榜樣。
爸爸從來沒教過我們怎麽做。正是通過他的行動,我體會到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權貴不能屈”這句古訓的真諦。他被任命為首都高級檢察院院長。因為他執意要審理交通部長官許世英受賄案,寧願被護官相護的北洋政府免職。他任江蘇省高級法院院長時,壹個軍閥去上海,當地士紳聯合辦報歡迎。他父親的名字也在歡迎他的人的名單中。爸爸拒絕歡迎軍閥,說“名利不能造假”,馬上在報紙上登了通知,說不歡迎。占領上海期間,父親魯豫成了漢奸的熟人,視而不見,於是謠傳楊是瞎子。
我們從未教導過我們的女兒錢媛。她看到我和鐘書都沈迷於讀書,而且還向別人學習,並且像榜樣壹樣讀了壹本書,漸漸開悟了。她學了壹門外語,有壹個很難的單詞。她翻了三本詞典,沒有查。她來問她爸爸,但是沒有告訴她書的事,她就壹直查。當她找到第五本詞典時,她找到了。
對現代教育不太了解在報紙上看到藝術家韓美林做了壹幅畫,送給兩三歲的孩子。孩子們高高興興地回去了,很快就拿來了那幅畫讓韓美林簽名,問他是幹什麽用的。孩子們說:“妳簽了,這畫就值錢了!”很遺憾這麽小的孩子受到了不良社會風氣的影響。價值觀的教育難道不應該引起重視嗎?
問:妳是壹個在開明的家庭和教育中長大的“新女性”。妳跟錢鐘書先生結婚後,妳要祭奠公婆,要學會做“媳婦”。連老浦先生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花了那麽多心血培養的寶貝女兒,成了千加的“免費媽媽”。楊老師,這種轉型的動力來自哪裏?有什麽好的話貢獻給問題重重的現代婚姻嗎?
江洋:我從壹個富裕的家庭嫁到壹個冷酷的金錢家庭做“媳婦”。從舊習俗來看,我根本沒有“結婚”的感覺。鞠躬無非就是跪下,只是壹種禮貌,和鞠躬沒太大區別。如果男女雙方都很在意這樣的細節,那就盡早了解對方的家庭狀況,不合適就不要結婚。
上海抗戰期間,生活艱難。對我來說,角色變了。很自然,我沒有覺得委屈。為什麽,因為愛,出於對丈夫的愛。我愛我丈夫勝過愛我自己。我理解錢鐘書的價值,我願意為他的研究和寫作事業的成功,為他的潛力和創造力的充分發揮而犧牲自己。這種愛不是盲目的,而是理解。了解越深,感情越好。只有相互理解,才能有意識地相互支持。
我和錢鐘書是誌同道合的壹對。我們互相吸引,因為我們都熱愛文學,癡迷於閱讀。鐘書說他“沒有什麽遠大誌向,只想貢獻自己的壹生,做學問。”這和我的興趣壹樣。
我成名在錢鐘書之前。我寫的幾個劇本搬上舞臺後,他被介紹成文化圈的“江洋的丈夫”。但我覺得錢鐘書比我自己更重要,更有價值。我成名的喜劇能和《圍城》比嗎?於是,他說他想寫小說,我不但同意了,還很開心。我要求他減少授課時間,專心寫作。為了省錢,我辭掉了女傭,心甘情願地當了“廚房女傭”。握筆的手在粗糙的工作之初,難免傷痕累累。壹會兒劈柴紮進肉裏,壹會兒燒出泡泡。但是,我在苦難中學到了很多技巧,這讓我很自豪。
錢鐘書知道我愛面子,家境好第壹次提著菜籃子出門有點尷尬,就陪我去了小菜市場。兩人有說有笑買菜,也在社會的壹個角落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怕我太累,他關了浴室門,靜靜地洗衣服。當然,這是壹個爛攤子,所有的都要洗壹遍。我被他的親身經歷感動了。
詩人辛笛說錢鐘書有“戀妻癖”,鐘書真的很欣賞我,對我的鼓勵很大,無論是生活還是翻譯寫作,也是愛情的基礎。同樣,我也非常關註和熟悉錢鐘書的作品。1989年,黃蜀芹想把他的《圍城》搬上銀幕,來我家討論如何突出主題。我覺得應該把《圍城》的主要內涵表達出來,馬上給她寫了兩句話,那就是:
城市周圍的人們想要逃離,
城外的人想沖進去。
為了婚姻和事業。
人生的願望大多是這樣的。
《圍城》的意義不僅僅是指方鴻漸的婚姻,還指人性中的壹些悲哀因素,即對自己處境的不滿。錢鐘書認同我的概括和分析,認為這個關鍵詞“真得我心”。
我是壹個老人,我只是說壹些老話。對於時代來說,我是壹個落伍者,我沒有什麽好的詞來為現代婚姻做貢獻。只是在物欲橫流的時代潮流中,我想提醒年輕的朋友們,男女結合最重要的是感情,雙方相互了解的程度只能是相互吸引,相互支持,相互鼓勵,兩情相悅。在我看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友情。即使不能成為知心朋友,也要成為可以成為夥伴的朋友,或者互相尊重的夥伴。妳適不適合並不重要。
問:楊老師,妳認為妳最能依賴,最能引以為傲,能讓人變得越來越好而不被摧毀的品質是什麽?妳覺得無怨無悔,向上的感覺從何而來?
江洋:我認為在艱難困苦中最可靠的品質是願意吃苦。因為苦難孕育智慧;不經歷磨難,不知道人生的道路有多坎坷。有了親身經歷,就可以變得聰明能幹。
我的“向上精神”來自於信仰,對文化的信仰,對人性的信任。總之要有信仰,就像老百姓說的:要有思想。
我認為抗戰時期國難、生活困難是暫時的。我堅信抗日戰爭會勝利,中華民族不會滅亡,上海終將回到中國人民的手中。我寫喜劇,用笑聲進行頑固的抗議。
我們被困在上海的孤島上,心在抗戰的前線和後方。當時所有愛國知識分子都擠在壹起。比如我夫妻,陳西河,傅雷,宋琦等。,經常在生活書店或傅雷家裏見面,談論國際國內戰爭形勢和前景。我們和自願參加“大東亞榮耀圈”的作家、知識分子完全不同,互不來往。
有壹天,我和錢鐘書接到通知要開會,我們不記得了。會後,離鄰居不遠的陳西河很緊張地跑過來說:“參加會議的人都要簽名。”鐘書說:“不簽就不簽!”我說:“我們要壹個壹個簽,但是我們不簽,看他們怎麽做。”我們三個約好壹起出門,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裏,揚長而去。沒人對我們做過什麽。
到了“文革”,仍然是文化上的信仰支撐著我消除恐懼,度過煩惱和痛苦,使我不時面對焚書坑儒的悲劇,忍受各種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如盜竊財物、批判、羞辱、剃頭。我絕對不相信我們傳承了幾千年的寶貴文化會被暴力徹底摧毀,我們這個曾經創造了如此燦爛文化的優秀民族會泯滅人性,沈淪下去。
我從自己卑微屈辱的“牛鬼蛇神”處境出發,仔細觀察外界,細細品味,壹句悄聲問候,壹個善意的“鬼臉”,同情的眼神,放松的管教,委婉的措辭,含蓄的評論,都是信號。我驚喜地發現,人性並沒有消失,烏雲鑲著金邊。很多革命群眾,甚至監獄工作人員,其實只是壹群披著狼皮的羊,雖然他們也拿著警棍喊我們“鬼鬼怪”。我更加堅信,災難性的“文革”無論持續多久,都將以失敗告終,這個顛倒的世界將再次顛倒。
問:楊先生,妳壹生都是自由思想者。但是,妳生命中如此看重的“自由”,和“忍命之苦,護其天真”永遠是壹個硬幣的兩面,從做金錢家的媳婦,到面對國難時忍受生活的艱辛,在名利面前深深的克制,“披上隱身衣”,“甘當零”。與更廣為人知、影響深遠長達壹個世紀的“自由”相比,在氣質上似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這是怎麽回事?
江洋: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仔細想想,我忍著這個忍著那個,只為保持內心的自由和內心的平靜。妳罵我,我壹笑而過。妳打我,我絕不還手。如果妳拿刀想殺我,我會說:“妳和我有什麽,對我來說是殺人犯?”我擋住妳的路了嗎?“所以,隱忍是保護妳盔甲,抵禦侵略的盾牌。我穿著壹件隱形衣。別人看不見我,我卻能看見別人。我願意做壹個零。人家不把我當東西,所以看不起我的人我都能看穿。這樣我可以追求自由,展示個性。所以我說,忍和自由是辯證統壹的。忍是為了自由,想要自由就得學會忍。
問:孔子說“十五歲,我立誌學習;三十歲,我立場堅定;四十而不惑”已經進入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成為人生的壹個參考坐標,但它只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有多少人能登上舞臺?妳現在有沒有登上泰山,渺小於世的感覺?能說說妳現在有多重嗎?
江洋:我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重。我年輕的時候和費孝通討論過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我沒看懂。有壹天我突然明白了,時間在跑,地球在轉。甚至同壹個地方也不完全壹樣。現在我的感覺是這樣的。每天都是新的。看樹葉的變化和聽鳥兒的歌聲是不壹樣的。每天都有新的體驗和新的感覺。,
樹上的葉子不壹樣。花開花落,草木雕殘,日子也不壹樣。我坐下來想了想。我的日常生活並不完全壹樣,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我每天起床都會想:“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沒有大的意外,我也能從日常生活中獲得新的體驗。八段錦早課,感受舒筋活絡的快感;讀報看電視獲取新信息;體驗練字臨摹詩詞的些微進步,重讀舊書的體驗,尤其是思想的培養。要求自己多壹些寬容,多壹些理解人,多壹些和諧相處。這方面總有新的體驗。所以,每壹天都是特別的,都有新鮮的感受和感受。
我壹百歲了,已經到了人生的邊緣。我無法確切知道自己能走多遠,壽命不由自主,但我很清楚,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我要洗去百年來沾染的汙穢,回家。我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我只是在我自己的哮天土地上過著平靜的生活。
此時,我平靜如水。我要平靜的迎接每壹天,過好每壹天,準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