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瓊臺誌》卷六記崖州山川,於“巖洞”條下載:“大洞天,在州南二十裏,小洞天之東。宋知軍周始遊,毛奎繼遊,名之。小洞天,在州西南十裏海濱。宋知軍毛奎開遊得名。”此條下並附有毛奎的《大小洞天記》、《毛奎詩並序》、訓導裴崇禮的《遊洞天記》等詩文。其後,萬歷《瓊州府誌》、清康熙《瓊州府誌》、清道光《瓊州府誌》以及清光緒《崖州誌》等均有此記載。
郭沫若先生於1962年校點光緒本《崖州誌》時,卻對上述“淳熙丙午”年的提法產生懷疑。他在按語中說:“1962二月三日,沫若曾往遊覽,於時查對石壁,本誌文字有所竄改。今悉依石刻改還。文中只言‘小有洞天’,並無所謂‘大洞天’,題作《大小洞天記》,殊非真實。”於是他在校點過程中,將《大小洞天記》改作《小洞天記》;將“淳熙丙午”改成“淳熙丁未”,等等。
這樣壹來,大小洞天景區究竟發現於淳熙丙年還是淳熙丁未似乎成了懸案。
那麽,郭老的發現是否可以改寫延續近千年來的歷史紀錄呢?從郭老的發現過程來看,這個問題還不能馬上下結論。理由是:
其壹,據明代成化年間訓導裴崇禮的《遊洞天記》載,當時大小洞天景區有各種石刻二十多處。其中如“小洞巖上刻曰:‘小洞天’。又於其額刻曰:‘大宋淳丁未秋九月,郡守富川毛奎率僚屬黎植、黎民誌、王懷開山。’***二十七字。”又“船之東,巨石上刻‘石船’二字,又刻《石船記》壹百五十七字。船之北有巨石,刻曰:‘海陵周其又與郡亻率許源澤之、都領周丕承師武,淳熙丙午重九日來觀石船,因以見山水之奇,可為海邦之勝紀也。’***四十六字。又刻《洞口記》二百有三字。”又“登山三十余步,至石洞。其額上刻曰:‘海山奇觀’,其下石壁刻《大小洞天記》三百二十壹字。”然而,郭老僅依他所見的《小洞天》石刻立論,其余石刻均未提及,而且今天他所見的這塊石刻是否可證實為原物,也沒有交待,這就難以定論。尤其是裴崇禮所發現的那塊***十六字的“重九石刻”,那上面分明刻有“淳熙丙午”的紀年,相信連字數都不放過的裴訓導不會記錯。而且不光是裴崇禮,與他同時的海南先賢王佐亦有《石船詩》壹首敘其事:“老我來遊看石船,洞門別是壹風煙。昔人已去無回轍,猶記淳熙丙午年。”這“石船”就是周等人初次遊覽洞天景區時,刻《 石船記》的地方。所以約五百年前地方先賢們記述分明的“淳熙丙午”日期,歷數百年之後,郭老僅憑壹次並不全面的遊覽查對,便加以推翻,確有草率從事之嫌。
其二,郭老在他的按語中說他到景區先看了毛奎寫的“洞天記”石刻,然後以石刻為準,校改光緒《崖州誌》中所載的毛奎的《大小洞天記》,並批評《崖州誌》文字有所竄改。郭老怎麽就知道石刻準確無誤呢?難道僅因為它是石刻?事實上石刻在文物考古中出現錯誤的例子不少,並不能絕對依靠石刻校改古籍。因為石刻首先是依靠書面文字作為底本摩刻的,如果它所依據的底本有錯,石刻自然也會出錯;其次,石刻因為年代久遠,自然風化等原因,會有損毀,造成字跡漫滅等現象,如果不加考究,盲目依準,就會有誤判誤讀的可能。如上所引《洞口記》,在裴崇禮的時代還保存完好,所以裴崇禮能逐字記錄,***得二百有三字;可是到了清光緒年間,時間過去了400多年,這《洞口記》早已“字皆漫滅,不可識”了。郭老所見到的毛奎的“洞天記”石刻,假如確是原物,那麽從清光緒到了今天又多了將近百年,又怎能保證它完好如初,沒有損缺呢?如他親臨觀察石刻時,石刻文字有“是皆小有洞天之佳致也”壹句,而據《正德瓊臺誌》所載毛奎〈大小洞天記〉,此句原作“是皆大小洞天之佳致也”。顯然,“小有洞天”語意不明,不知所雲,而“大小洞天”直扣主題,是整個景區的總括,故文中有“小洞附北,實為海山之奇觀。而有僧善慶又於山麓石峰之陰,近石船得壹巖,由西北委蛇數十丈以通後洞。巖之外臨海,有平石可坐而釣,因為‘釣臺’。對巖之前有石奇怪,其下可坐十客。仰望八景,皆在目中。以其與巖相望,名以‘巖瞻’。是皆大小洞天之佳致也。”如此順暢的表述,既點出小洞,又引出後洞,二洞周圍,景觀壹覽無余,故稱“是皆大小洞天之佳致也”。如此硬改作“小有洞天”則郭老所見之石刻非偽即誤,還應以前代所記為準。另外,裴崇禮也寫有壹篇《洞口記》,其中有雲:“洞口去小洞天,觀望數步耳。小洞望東南山上大洞天,僅數十步耳。”這正是該景區有大小洞天的又壹力證。
其三,郭老此次遊覽,有否見過周等人初次遊覽時的“重九石刻”,他沒有交待。因為周等人的遊覽早於毛奎51年,若要否定“淳熙丙午”之說,首先應該否定那塊“重九石刻”。但是郭老卻對此只字未提,而去糾正半個世紀後的《大小洞天記》,這顯然不合常理。假如郭老並沒有看過“重九石刻”,卻在他所校點的《崖州誌》 中壹律將“淳熙丙午”的紀年統統改成“淳熙丁未”,這是很成問題的。